[崩鐵]雲上五骁,我排第六 - 第 31 章 章

第 31 章

回到帳中, 丹楓已經披上披風,準備離開了。幼清詫異,問:“你也要走了麽?”

“嗯。”

那次是因為太過疲憊, 倘若景元要走,他不好在女眷身側多留。

聽說景元要走,幼清立刻繃直脊背, 揮別丹楓後,她走進去, 景元正在給爐子添碳, 白珩甩着尾巴說, “好了好了,都要熱出汗了, 凍不着我們。”

“怕你們冷。”

“我可是狐人, 你哪裏見過被凍死的狐貍?”白珩用尾巴蓋着鏡流說,“你這位師父大人也不會怕的。”

鏡流已經睡着了。她靠在白珩懷裏, 半個身子都被白珩的尾巴遮蓋,白珩抱着鏡流的腰,低頭說:“這麽一看, 我們的劍首大人長了一張好小的臉蛋。”

景元哪敢看,以鏡流的年歲, 實在與可愛并不沾邊, 他還是鼓搗着爐火,白珩佯裝不耐道:“行了, 幼清也沒說要睡在這。”

景元下意識道:“她沒有軍帳,不睡在這…”

又該睡在哪?

景元停止了添碳的動作。白珩用尾巴掃掃景元微紅的臉頰, 笑道:“哎呀,我也要睡啦, 閑雜人等就退下吧。”

說着就抱着鏡流躺下了。

幼清局促地戳在一旁,景元放下手裏的鐵棍,将它擺在安全的位置,他慢慢起身,幼清不好擡頭看他,就站在一旁,她想要過去挨着白珩躺下卻沒了位置,她倆擠得可近了,連個縫都沒給她留。

正踟蹰着,景元忽然蓋住她的肩,低聲道:“不怕,會有你休息的地方的。”

她仰起頭,分明與初見那天相似的話語,現在卻摻雜着不易察覺的情緒,讓他的聲線帶了一點嘶啞。

還是…想多和他待一會兒。

別看她空長年歲,她反而明白逝者如斯的道理。要是今日不珍惜,明日不珍惜,天長日久,那些分明想要的東西,就會從指間流逝,再也得不到了。

她點點頭,就這麽藏在他的衣服下,和他回了他的帳中。

只他一人,旁邊還有戰士們講話的聲音,帳篷挨着帳篷,幾乎沒有隔音的作用,景元進去後,率先點燃燈火,然後便是爐子。

燈沒有太亮,他怕那些雲騎弟兄因為他這裏燈光大盛過來找他閑聊。

景元封住帳簾,回頭問她:“一個人怕嗎?”

幼清正在解大衣,她呆呆戳着,聽他這麽問,她又垂下頭,小幅度地點了點頭。

見狀,他在爐火前坐下,幼清挨着他坐,他輕撫她的腦袋,幼清問:“你還有要忙的事?”

他輕聲說:“沒有了。”

帳內熱了起來,景元脫下輕甲,笑問她:“上次那個洗衣服的仙術是怎麽一回事來着?”

幼清随便揮揮手,他渾身便清爽了,景元看着火爐中沸騰的熱水,和她說:“行軍打仗,條件惡劣,只能委屈你了。”

“不委屈,你忘了我和你說吃螺絲的事了?”幼清伸着小手烤火,“現在有一口熱乎吃的,還有溫暖的小窩,就已經很好了。”

他給她空出放腳丫的位置,讓她也烤烤,幼清抓抓手心,側頭看他,t火光中的他朦胧虛幻,那樣不真切,察覺她的視線,景元和她對上目光,她立刻移開視線,兩手搓着,景元起身道:“歇息罷,我為你鋪床。”

“嗯。”

景元動作利索地給她鋪上棉被,這被子新得不像樣,幼清瞧了瞧,景元笑着說:“是阿娘給我縫的新被子,我一直沒舍得蓋。”

幼清連連擺手,“那我也不蓋了!”

“被子就是要蓋的。”景元拿了個暖手的玩意放在被窩,和她說,“一會兒便暖了。”

她點頭,垂着腦袋去摸自己的衣帶。

他會不會覺得她不似閨秀?她是不是不該讓他留在這?幼清咬着唇,手在衣帶上絞着,他的手搭在肩上,幼清立刻擡起腦袋,他問道:“怎麽了?還是冷?”

他在這,她哪裏會冷。

幼清搖頭,她拉開衣帶,卸下大衣,景元從她手中接過衣物,她內着春衫,悄悄鑽進了被窩,還把裏面的小爐子推了出來。

景元坐在她身邊問:“不用它暖暖手腳?”

“唔…”她又抱住了那個熱源。

景元摸摸她的腦袋,哄道:“睡吧,我在這守着,不會有人進來。”

“那你呢?”

景元笑道:“你想我在哪?”

她頓時蒸紅了臉。

幼清躲在被裏,默默冒着熱氣,景元自然不會真的鬧她,本是君子,就該恪守本分,不越雷池一步。

他輕掖她的被角,幼清像個小蘑菇一樣探出腦袋,景元問:“喝不喝浮羊奶?”

“你還帶了奶?”

“沒帶,那東西太容易壞了。你那個袋子裏有沒有?”

“唔…記不清了。”幼清小聲說,“吃得好飽,喝不下別的了。你這借花獻佛都借到本尊頭上了?”

景元笑笑:“以前喝浮羊奶,立刻就能睡着。”

“你困了?”

景元打了個哈欠,幼清見狀,便揮滅幾盞燈火,借着爐火的光看他:“那就睡吧。景元。”

她側躺着,手向內縮了縮,似乎為他讓出了位置。他逐漸靠近,幼清心跳怦怦,看他躺在自己身側,不禁吞咽口水,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他,景元單手撐頭,眉眼帶笑,和她對望着。

“怎麽睜着眼睛睡?”

幼清趕緊閉上了眼。

他的手落在頭頂,順着她的發絲撫過,一下兩下。幼清睜開雙眼,靜靜地望向他,橘紅的火光将彼此的輪廓連成同樣的一條線,他停下動作,将被蓋過她的嘴唇,低聲道:“晚安。”

幼清點點頭,她見他起身,拿了一套雲騎軍中的物資,被褥鋪平後,他擋在她與帳門之間,背對着她躺了下來。

爐火發出輕微的響動,外面的聲音反而比屋內還要清晰。景元抱着手臂合上雙眼,疲倦襲來,他緊握的手心也漸漸松開,徒留他自己散發的熱量為他回暖。

身上似乎還有她香甜的氣味,這味道像是某種松軟的糕點…這樣甜。

昏昏欲睡間,他忽然被什麽貼住後背,景元睡意全無,身體繃直,一只手繞過他的背,試探地抓住他胸前的衣物,背後的身體觸感溫軟,呼吸淺淺,她貼在他的肩,蹭了蹭他垂落的發絲。

“景元…”

他忽然握住她的手,穿過她的指縫,将其牢牢壓在胸口,幼清指尖繃緊,她輕咬下唇,身子也越貼越近。

她的腳丫像兩塊冰,賣力地擠向他的腿,景元失笑,握着她微涼的小手,向他的衣襟裏送了送。

真是怕冷啊。他搓着她的手指,她這小手頂多只有他的一半大,不知這麽小的手怎麽握得住劍的。

她的呼吸打在肩膀,那兩片溫熱的嘴唇齧着他肩上的衣物,他拽着她的手,她整個人都貼到了他的後背。

景元垂着眼睛,身體并未動作,指腹卻忍不住去搓她的手背和手指,她沒有講話,讓人不知她究竟有沒有睡着,但他恐怕是睡不得了。

就這樣聽着她的心跳,暖着她的體溫。

他漸漸合上眼眸,睡意朦胧中,他聽她說:“不是你的錯…景元。”

“嗯?”

“你臨危受命,已經做得很好了。”

他嘆息:“死生面前,沒有好字可言。”

她摟住他的腰,側臉磨蹭着他的背,低低說着:“可這不是你的錯,不要難過。”

“戰場之上,這些…早已司空見慣。”

她默然半晌。

“你總是這樣藏着情緒。”她深埋在他的脊背,悶聲道,“你什麽都考慮周全,卻不考慮自己。”

景元垂眸望着黑漆漆夜中的火光,他想哄她說“沒有”,可喉中哽咽,始終不能多說一言。

随雲騎出征,那些被利刃刺穿的身軀、破土而生的扭曲血肉,以及剛剛還在談笑風生的同僚,轉瞬便化成了塵埃,都成了每天必然見證的事。

他們舍生忘死,而他…在生死之交時,竟然下意識地想到了父母親。血霧彌漫,他殺出重圍,探尋的卻是那道淩冽的寒光。

甚至于…在受傷時,都十分思念幼清為他療愈時萬物生長般的光芒。

那樣貪生怕死。

他輾轉反側,在夜裏不斷推演可以取勝的對策,直到雙手顫抖。

他們都是因他而死的。景元常常這樣想。

“若非有你神機妙算,真不知道還會折損多少人。”

他聽到這種話,心裏空得可怕,只因他無法想出沒有折損的法子,前鋒不得不死。

該如何保全、該如何取勝?他是否值得托付?即便是到了現在,那種緊繃的感覺還沒有散去,他精神緊張,不得安眠,甚至不敢斷定這場戰鬥是否已經結束。

“景元…大家願意将性命托付給你,不就是因為你值得托付嗎?”她的聲音恍然傳來,“所以不要自責,你盡了自己應盡的職責,肉身凡胎,多有遺憾,倘若覺得虧欠和不足,便再努力精進吧?”

他揉着她的手背,悶悶地“嗯”了聲,布料窸窣間,他已經轉過身來,壓着她的背,将她納入懷抱。他将臉埋入她的發中,一手摟着她的肩頭,另只手心還在為她暖着手,幼清藏在他的頸窩,他的氣息撲面而來,幼清蜷起身體,兩只手都被他抓入掌心。

熱得都有些燥。

但他在她身上尋覓着能夠躲藏和休憩的位置,又讓這種燥熱融化成一池春水,她放松身體,讓他能夠依賴,他長舒一口氣,手指和她的交纏,幼清貼着他的指背,輕輕安慰:“睡吧…我在這裏。”

他呼吸放緩,眷戀地蹭着她的額頭和發絲,被他圈着,整個人都動彈不得,他壓過來的重量與熱度都像是甜蜜的負擔,哪怕依偎在他懷裏的是她。

幼清用指尖勾勾他的衣領,無奈一笑,也尋了個最舒服的位置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