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一覺醒來, 景元并不在身邊。
爐子上放着一口蒸鍋,景元給她貼了個顯眼的标識,一打開, 裏面果然是熱騰騰的的早飯。
一碗米粥,兩個糖包,還有兩個雞蛋。
對于身在戰場上的人來說, 這樣的食物已經稱得上豐盛且營養豐富了,仙舟的早餐和她那裏沒什麽區別, 她很是吃得慣, 幼清先将雞蛋剝殼放在米粥裏, 用勺子搗爛一口氣吃光,然後一手一個大包子…
糖在食物缺少的戰場稱得上硬通貨, 一大口沙沙的白糖含進嘴裏, 整個人都充滿了能量,唯一的缺點就是…
好燙啊!
糖和面皮在嘴裏瘋狂打架, 幼清呼了半天氣才緩過來。
她留了一個雞蛋,把包子放在鍋上溫着,趁着晾涼的時間, 幼清還把景元的屋子收拾了一通。
這裏幹淨整潔,一旁的書案上還放着不少信件與書冊, 幼清給他擺放整齊, 做完這些,再反手去拿包子就沒那麽熱了。
幼清抱着第二個包子出了門。
外面的雲騎們忙忙碌碌, 各司其職,幼清咬着包子四處巡視, 比起雲騎軍,這裏更多的是忙碌的持明, 外面停了幾輛大型的軍用星槎,偶爾還能看到有人進進出出。
這是要返程了嗎?
幼清鼓着腮幫咀嚼糖包,還沒來得及咽下去便被潑來的血水吓了一跳,她靈巧躲開,雪白的袍子不至于沾染血污,但彌漫的血氣實在是讓人不舒服…
她看到了不少的傷患。
幼清将剩下的包子一口氣塞了進去,見那些持明醫士在臨時搭建的醫院穿梭,她也擠了進去。
挨着門口的是剛送來的雲騎,說是t剛送來,也有好幾個時辰了,大家因為之前的戰鬥負傷,也有不少被豐饒力量影響的兵士,他們身上生長着木枝,要是沒有醫護幫忙,他們便會自己去拔…
惡心又詭異。
那些極度嚴重的病患已經轉移到星槎中準備運回丹鼎司了,幼清跟着醫士們上了船,這裏更是一派慘狀,丢胳膊斷腿都算是好的。
仙舟人禁得住造,但是不代表他們不會因為失血過多而死。幼清湊過去查看那些傷患的情況,她突然出現,可把周圍的醫士吓得夠嗆。
“你是何人!?”
“我是騰骁将軍派來的救兵。”她打算靠近病患仔細看看情況,多數人也沒見過她,本想再盤問盤問,還好有兩個跟着丹楓前來的持明給她作證,她這才能安下心來診病。
幼清稍微點點便止住了他們的鮮血。創口愈合、血肉橫生,她的力量讓人嘆為觀止,也令人脊背生涼。
那些清醒的人默不作聲,而意識混沌的人看到那翠色的光芒,恍惚間尖叫起來:“豐饒!是豐饒餘孽!”
幼清抿抿唇,走到他身邊,在他恨意與恐懼的目光中,擡手治好了他的傷痛。
丹楓聞聲而來,見她正在分發藥物,又看了看止住血的兵士們,便道:“另一艘船上的病患也已穩定。”
“多謝龍尊大人。”負責的人為難地看向幼清,“這位…聽聞是将軍派來的支援。”
“嗯,騰骁軍帖在她手中。何況,我們也是相識。”丹楓擡手叫她,幼清低着頭站到他身邊,離遠之後才輕聲道,“你不必驚慌,我并非豐饒孽物。”
那人早已緩過來了,聽她這樣說,不免自責道:“抱歉,大夫…我…”
是發了瘋了。
幼清搖搖頭,丹楓撫着她的腦袋,低頭道:“他們重傷在身,神志不清,願你包涵。”
幼清沒有責怪的意思。
“你在這我就放心啦。”她語調輕松地說,“大家都不容易,我也是想幫幫忙,那我回去瞧瞧還有什麽能幫的上的。”
“去吧。”
丹楓擡手,一朵蓮花把她托了起來,她扭頭揮揮手,就這麽坐着蓮花離開了。
幼清回到了坐落在地面的臨時醫院,她看到那些被生長枝條困擾的兵士周圍站滿了醫生,有人提及用刀子刮、有人提議截肢…總之越說越恐怖,被污染的雲騎也是臉色慘白,手指摳弄着患處,不知在想些什麽。
“不然我來試試?”
大家吓得後退一步。
這人什麽時候進來的!?衆醫士瞧着她,驚訝得說不出話,還好這裏有見過她的雲騎軍,他們與景元相識,時常看到他們在一起,都是少年人,第一次出來打仗的更不在少數,看到她都不禁淚眼婆娑道:“美女醫士,救命啊…”
幼清從懷裏掏出一卷器物,她笑着說:“好好好…”可手裏卻拿了一把鋒利的小刀,幼清将小刀放在一個器皿裏注入酒精消毒,也給那哭喊的雲騎抹了一點。
“這是做什麽?”
“還能做什麽,給你把患處剜下去。”
那雲騎煞白一張臉,又開始哭叫:“景元!景元!”
叫景元有什麽用呢?幼清拿了一顆止痛藥塞進他的嘴裏,一邊擺弄小刀一邊問:“景元他們去哪了?”
“清理戰場。”有清醒的雲騎挪過來說,“确保沒有遺漏的孽物。這次恐怕沒辦法乘勝追擊了。”
“我們要回程了,對嗎?”
“要看景元的決斷。”那雲騎說,“等他上報将軍,應當就能發布號令了。”
說話期間,幼清已經剜出了寄生的枝葉,她随手引來一道火光,那東西便化作灰燼了。
幼清将對方的傷口纏繞好,止痛藥起了作用,那雲騎不痛不癢地便根除病痛,一下子樂開了花,見狀,周圍還在觀望的雲騎們紛紛圍了過來,把自己受傷的位置伸給她看,幼清也不嫌惡他們髒污,即便是坐不穩貼在她身上,也沒瞧見她說不好,幼清在逼仄的軍帳中散發出神聖的光,大家不禁感慨:“帝弓司命在上…這真是仙女姐姐吧?”
仙女姐姐笑着把他們的肉切了下來,将裏面的殘存也刮了幹淨,一個個細細弄完後,她的額頭都出了汗珠,兩位負責看護的狐人姐姐給她擦拭汗水,那些醫生則圍在她身邊請教記錄,幼清将藥和器物分發下去,忙忙碌碌便過了大半天。
留在這裏的傷患有二百一十七人,重傷不起的已經轉移的,在這治病的雲騎軍第二天也能下床走路,繼續盡忠了。
天色漸晚,她邊走邊治病分藥,不知怎的就走到了朱明仙舟的軍營中,幼清手裏還攥着一個中午剩下的肉包,在黃昏中左右閑逛,她不走到人身邊,大家便很難察覺她,幼清靈巧地躲過了搬運東西的工匠,這裏比羅浮那邊還要忙,吆喝聲、吼叫聲,還有叮叮哐哐的敲打聲,大冬天的,那些工匠都穿着春裝,每個人都灰頭土臉,手上最少得有一個錘子。
幼清發現了被人圍在中間的應星,和之前見到的場景不同,這裏的人似乎并不都是對他禮遇有加的,應星靠在兩個木箱上眉頭緊皺,對面拿着一張圖紙大喊大叫:“這怎麽可能實現?你知道要浪費多少材料嗎?當務之急是趕緊将「雲影」拆解,把零件帶回仙舟!”
“我看雲騎軍那邊也要撤兵了,應星,你要是執迷不悟,就自己留在這裏吧!”
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論着,應星卻冷冷說了一聲:“有何不可?”
又不是第一次把他扔下了。
他忘不了自己提出要留下修補軍備時,他們冷漠的目光。
那些同行的工匠不願留下,而願意陪同的雲騎軍留在那裏沒有任何意義。
他索性沒有張口,就這麽孤零零地留在了那顆星球。
應星奪過圖紙,想要突破他們的層層包圍,他們不依不饒,指責他:“返程沒有你,我們怎麽和将軍交代?特立獨行!你們化外民連人話都聽不懂了嗎!”
正争辯之際,背後突然傳來一聲驚呼:“哎呀!”
大家齊齊回頭,就看到一個穿着白衣的小丫頭舉着個什麽,她是什麽時候出現的?她…她是誰啊!?
這可是朱明軍營內部,到處都是機密的圖紙和武器,沒有工造司的證件不可能進來的!
幼清渾然不覺,她舉着手裏的小動物說:“哎呀,是小貍奴,尾巴黑黑,雪裏拖槍…真可愛。”
什麽玩意。
一個匠人叫喊道:“趕緊把這個外人給我轟出去!哪來的小丫頭,你不怕死嗎!”
哪知道應星一把扯過她的胳膊,就這麽把她拖走了。
“你和同伴吵架了?”
“同伴?”應星冷笑一聲,“誰的同伴?”
幼清抱着小貓說:“你生氣了嗎?”
“沒有。”
他把她拽到了堆滿金人的空地。
應星松開手,将圖紙貼在一邊,四處尋找着什麽,幼清揉着貓貓說:“你還在忙嗎?要不要休息一會兒?”
“方才你沒聽?時間不夠了。”
“也是,自願留下和被丢在這還是不一樣的。”幼清逗着小貓說,“我還以為他們很敬重你呢。”
敬重?又是一聲冷哼。
他們所說的「雲影」是懷炎所制的鬥艦,也是應星駕駛的飛船。長期征戰造成了不小的損耗,想要把它開回去幾乎成了天方夜譚。
但應星并不想拆解帶回,他心裏想着的是不想和那些傲慢的長生種擠在一個駕駛艙回家,但看到那臺傷痕累累的鬥艦後,他又覺得一陣黯然。
是師父給他的,他憑什麽不愛護?
“白珩說得一點都沒錯,你真是個倔牛。”幼清呼出一口白霧,她升起一盞溫暖的燈,坐在一旁的工具箱上說,“看來今晚你又要加班加點地趕工了。”
她看到他掏出了她給的符箓。
火光四起,在她的烈火的灼燒下,不論是多麽堅硬的鋼鐵都能被融化成鐵水,給他省了不少麻煩。幼清驚嘆:“你已經會用了?”
“朱砂和黃紙。最常見的東西。”應星鼓搗着機艙裏的線路,“可即便是寫了一樣的東西,卻沒有任何效果。”
“因為裏面有我的仙力啊。”幼清從他腰上摸了一張他寫的符箓,竟然寫得分毫不差,幼清對着那張紙吹了一口氣,果然噴出了烈火。
仙力…應星想,這并不是一種材料,就像長生,是天生的。
幼清說:“我從沒見過你這樣聰明的匠人…即便是我,畫符也學了好長時間,必須寫得分毫不差才能有效力,應t星…”
“沒有你口中的仙力,再像也是一張廢紙。”
“我也可以給你仙力啊。”幼清遞出一盒朱砂,“這裏面就有我的仙力,送給你。”
應星從艙口探出頭來,他臉頰上有一道黑色的痕跡,反而讓他看起來有些局促和窘迫。他望着她手裏的東西,因為她的笑容溫柔,沒有任何虛假,所以這個場景看起來并不是在施舍。
“能幫到你就行,拿着吧。”
“你不會有所損耗麽?”
幼清噗嗤一笑,她搖動手裏的小貓,笑呵呵道:“應星啊應星,我的仙力無窮無盡,即便全部給你,我也能迅速恢複,對我來說就像呼吸那樣簡單,不要覺得有什麽負擔,我們也算是朋友了,對吧?”
朋友?應星哼笑一聲,用手背打了一下她的腦門,幼清哎呦一聲,捂着髒兮兮的額頭控訴:“幹嘛呀!都是機油!”
“別抱着它了。”應星默默道,“那東西不是貓。”
因為幼清去護着額頭,小貓跳到了地上,幼清瞧着小貓,它的尾巴突然像響尾蛇一樣抖動起來,吓得她立刻跳到了應星背後,東海口音都飙了出來。
“這是個什麽玩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