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龍尊大人, 你平時都睡哪啊?炭火夠不夠?”
“夠。”丹楓走在前方道,“何況,我不畏寒。”
“那豈不是和鏡流一樣?一聽說我們要來苦寒之地打仗, 我特地買了兩個裘衣,你看鏡流都沒穿…”
鏡流淡淡道:“因為買大了。”
“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你不喜歡呢,改改不就得了?”白珩回頭吆喝, “哎,應星, 你會不會縫衣服?”
“別什麽都丢給應星哥忙啊。”景元摟着應星的肩拍拍, “今天就有夠辛苦了, 對吧?”
應星發出一聲很帥氣的“哼”。
幼清是個老實人,她舉起小手, 和白珩說:“我會點針線活, 不然讓我改一改?”
“那怎麽行?還是等我們回羅浮,我找個裁縫改改好了, 反正也穿不了幾天。”
應星又“哼”了聲。
“你看看他那個勁兒…”白珩指了指朱明的地盤,“哎?咱們是不是走過了?”
應星停在原地,景元瞧了瞧幼清, 白珩抱了抱鏡流,丹楓回頭, 見狀, 平靜道:“走吧。”
“也好,我還沒見過龍尊大人怎麽睡覺呢。”白珩抱着胳膊, 擡起一條腿,跳着腳裝作打坐說, “他總是這樣坐在尾巴上,要麽就躺在蓮花裏…”
“軍帳中尚有位置。”丹楓睨她, “與我如何入睡無關。”
幾個人有說有笑地往前走,應星似乎仍在遲疑,景元帶着他向前邁了兩步,低聲道:“我那處也有位置,能幫你安排。”
有位置就有位置,湊這麽近說話做什麽?
景元貼在他耳邊說:“哥,要是沒地方住,一會兒跟我走。”
“有事說事,挨太近了。”
“哎!”景元将手指搭在唇前,示意他壓低聲音。
這麽畏手畏腳的…是怕什麽嗎?應星順着他的視線看向幼清,幼清抱着白珩的尾巴嬉鬧,瞧着根本不在意這邊他倆的對話。
應星察覺什麽,本能地遠離了這些紛争,盡管與丹楓脾氣并不對付,但關于龍角一事,他還沒有死心。
應星快走幾步,跟上丹楓的步調,兩個人并肩走着,但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朋友,更像是硬湊在一起的兩個陌生人,一句話都沒有,怎麽走都別扭。
眼看着景元的帳篷要到了,白珩後瞧一眼,停下腳步道:“哎,鏡流,你那處是不是堆滿了軍備?”
“嗯。怎麽?住你綽綽有餘。”
“但是住幼清就有點…”
“亦是綽綽…”鏡流話音未落,就被白珩戳了一下腰。
幼清低頭絞着手指,兩方踟蹰之時,景元忽然“哎呦”一聲。
白珩大聲關切:“景元啊,你怎麽了?”
“嘶…興許是傷病發作,怎麽這樣疼?”
“快叫神醫給你看看!”白珩推着幼清過去,還給她備了臺階,“我和鏡流會給你留門的,不怕。”
“嗯…”幼清扶着歪倒的景元,小幅度點點頭,白珩架着鏡流往前走,鏡流回頭想說什麽,白珩一把就将劍首帶了回來,愣是沒讓她多說一句。
這下沒了人,夜深人靜,周圍安靜得可怕,景元忽然纏着她的腰,撩開帳簾将她帶了進去,她緊緊貼着他的腹部,下意識掙脫道:“做什麽?”
他一改疼痛的模樣,低頭膩她:“真的生氣了?”
幼清一把推開他,“誰生氣了。”
她捋捋頭發,擡手要走,景元一把将門鎖好,她被他按在火爐前,他忙着燒火,幼清雖說沒走,但始終背對着他,兩只小手纏着自己垂下來的頭發,過了會兒,他坐在她身後,手臂環繞她的腰,幼清掙了一下,沒掙開,他的頭貼過來,她往旁邊挪了挪,景元輕聲道:“是鬧着玩的。”
“別弄得我這麽小氣,我沒生氣。”幼清小聲嘀咕,“說什麽都幫我,鬧着玩的就不作數了?”
景元笑笑,他磨蹭着她的臉,手心燙着她的細腰,幼清又掙了掙,好像要跳出包圍的小貓,奈何他箍得太緊,她逃不開,側頭哼着:“剛才你不是還想留應星在這裏留宿?”
“我怕你不願意過來,他又沒地方去…”景元越說越委屈,“再說,這裏還有很多帳篷,我是擔心應星他會冷…沒別的想法。”
“那你故意壓着聲音說幹嘛?怕我聽到多想?我在你心裏得多小心眼?”
連珠炮一樣,弄得他左右不是人。
景元這樣口齒伶俐的人都被她噎在半路,他無話可說,便将她摟在腿上,頭壓着她的肩膀,帶着微微的酒氣,像是嘆息地說着:“清清…”
幼清捏着他的手腕,聽到他這麽叫她,她渾身都失了力氣,任由他将她緊緊裹住,在她頸邊說着“清清”。
“手冷了,給你暖暖?”
她放在他護腕上的手激靈一下。幼清抽走小手,被他一把握住,他搓着她的手背,屋裏也漸漸暖了起來,她用指尖劃着他的指背和指縫,低聲哼着:“那你還有沒有哪裏痛?”
“嗯?”
“剛才你說傷口痛。”
“奧…”景元笑着說,“确實有點。”
“哪受傷了?”幼清扭過頭摸他的胸口和胳膊,景元垂着眼睛,溫柔地望着她,幼清錘他一下,催促道,“講話呀…”
他還是沒說話,景元摟着她躺下,用被子蓋住了彼此。
這次他沒有背過去,而是撐着頭,好好地看她。幼清縮在被子裏,眼睛眨呀眨,他擡擡唇角,用手指撩過她臉側的發絲,她眯眯眼睛,他又刮刮她的鼻尖。
幼清笑起來,兩手抓着他胸前的布料,向他貼了貼。
他的手心蓋住了她的半張臉頰。
拇指摩挲着,他的目光溫柔缱绻,淌着情意,她垂下眼皮,側頭蹭着他的手掌,景元撂下撐着頭的手,用手臂将她撈到懷中,幼清按着他的胸口,欲拒還迎的,他低頭吹開她額頭的碎發,把她逗得不行,她推推他,仰頭說:“到底哪裏痛啊?”
景元捏着她的下巴搖晃,說道:“現在好了。”
“好啊,學着騙人。”
她咬了一口他的指尖。
景元用手背在她的下巴和脖頸滑t弄,她縮起肩膀,咯咯笑着:“好癢啊…”
幼清伸出兩手去捏他的臉,左右拉一下,他變成了一張哭喪臉,她又拍回原位,于是成了包子…
就這麽被她搓癟揉圓,他脾氣好得可怕,反正幼清是沒見過他生氣,小小年紀就這麽好情緒,她都忍不住感慨起自己的小氣。
她真是太小氣了,難道真的跟他生氣了嗎?說到底…就是鬧着玩嘛。她原諒他了。
“但是不準有下次!”
“好好好,小冤家。”
幼清的臉紅了起來,他貼着她說:“我給你賠罪,好麽?”
“說說誰不會?”
“要我怎麽做?”他說,“我什麽都願做。”
幼清哪裏還有半點生氣的意思,她埋在他的頸窩說:“就是嘴甜而已…我才不要,什麽都不用你做。”
“唉…”他嘆了口氣,緊緊摟着她說,“多謝大人你寬宏大量,願意陪我。”
“那自然,我向來溫柔體貼。”幼清揉着他的發尾說,“陪着你…到哪裏都會陪着你。”
他抿抿唇,低聲問:“真的?”
“我都來這了…我最怕冷了。”幼清縮着身體說,“暖暖…”
他收攏臂彎,比方才要溫柔許多,若是他強勢起來,她還真有點掙脫不開,不被他這樣抱着,她總覺得他松松軟軟的,像個白色的小面包,原來捏起來這麽硬…
他騰出來一只手去暖她的雙手,在被窩裏捂了這麽久,手并不涼,但比起他的來說還是溫度低了些,景元給她暖着手,她藏在他的頸肩嗅了嗅,笑問:“喝了多少?”
“不多…”
“你是醉了。”幼清篤定道,“聞着像酒釀圓子。”
“何謂酒釀圓子?”
“就是在酒釀裏放點小團子…”
“奧…”景元打着哈欠說,“還沒嘗過…你那處有沒有?”
“沒有現成的,但是我會做…”幼清擡頭看他,他壓着枕頭,淚眼朦胧,睫毛都被他的眼淚打濕,變成深色的一縷一縷,幼清用手輕輕晃了晃他,景元呼吸淺淺,竟然已經睡着了。
也難怪他倒頭就睡,累了一整天,又撐了半宿守着她們,本就困倦,還喝了不少酒…幼清揉揉他的腦袋,他緊閉雙眼,一頭蹭進她的懷抱,蹭了兩下便呼呼大睡起來,幼清兩只手才能抱住他,她拍拍他的後背,低頭哄着:“睡吧睡吧…”
幼清埋在他的頭發裏,暖呼呼,毛茸茸,真的像一只喝醉的大貓…或者說大獅子!頭發埋起來也軟…她忽然想起咪咪還在雪地裏,也不知道跑哪裏去了。
罷了,它自然能找到活下去的方法…酒釀圓子…酒釀元子…幼清噗嗤笑了一聲,思緒飛躍得遠遠的,唯有他的呼吸飄在耳邊,她在腦袋裏演練了好幾遍酒釀圓子的做法,就這麽和他一塊睡着了。
*
清晨,景元醒得很早,雲騎軍的操練本就需要提前,更別說最近就打算返程,軍中還有許多事需要景元統籌。
他起身的動作又輕又快,通常是吵不醒身邊人的。但幼清醒了,她揉揉眼睛,縮在棉被裏看他,景元給她掖上被子,低聲問:“怎麽了?冷了麽?”
她點點頭,景元又将那個暖手的東西搬過來放在她懷裏,幼清抱住小小的暖手爐,迷糊道:“你要去哪呀?”
“自然是歸隊。忘了?我還是雲騎骁衛。”
“嗯…”幼清裹着被子坐起來,活像一個小山包,“我來給你梳頭發。”
他笑着說好,乖乖地坐在她面前,還刻意矮了矮身子,幼清幾乎是伏在他的背上給他綁頭發,嘴裏還嘟囔着:“你什麽時候吃午飯?在哪裏吃?”
“不一定在哪,若是議事,便在上次你去的議事廳中。若是在外,應該也不會離開此處。”
“我還有點糯米團子…等我熬好給你送去。”
“嗯?”
“酒釀圓子呀,你不是問我有沒有?我以為你想吃。”
他笑着說:“想吃的。謝謝。”
“不用謝。”她給他系了一個結,拍拍他的背說,“去吧!”
說完便蜷回剛才躺下的位置,哆哆嗦嗦地将自己縮成一個小圓圈了。
景元見狀,給她加了一點碳,看着火旺起來才離開。
幼清一覺睡到大天亮,外面又響起嘈雜的響動,也不知都在忙什麽,她穿戴好,懶洋洋地伸展手臂,就着爐火架上一口小鍋,等熱水沸騰,幼清将自己存的糯米小團子一股腦地倒了進去。
不出片刻就能熟。于是盛出放在涼水中,又在鍋裏煮上酒釀和黃.冰.糖,等煮開再倒入丸子。幼清在地上擺開十幾個小碗,一一盛入酒釀圓子,再倒上糖桂花和枸杞…
等到弄好,她挨個放進食盒裏,就這麽拎着出了門。正值午飯時間,認識她的免不了一路投喂,幼清又拿到一個大肉包,捏在手裏吃着,在軍營中繞了兩圈便找到了在空地與人議事的景元。
他站在中間,擡手說着什麽,衆人耐心傾聽,偶爾提出自己的見解,再由景元思索決斷,他們聊得認真,都沒注意到幼清的靠近,她專心吃着肉包,還是景元似乎有所感應,微微側頭,便見她披着裘衣,整個人只有臉蛋露在外面,當然…還有她舉着肉包的手。
大家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果然見到一個身着白衣的女孩,一群長年在外征戰的兵士哪裏能得見這麽漂亮的姑娘,一個個眼睛都瞪直了,幼清擡手遞給他一個食盒,景元笑問:“吃什麽呢,這麽香?”
“入抱…”幼清嘟囔。
景元笑着拍拍她的腦袋,接過她手裏的食盒,見他收到了,她揮揮手,和他說:“債肩…”
“再見。”
幼清很快就消失在冰天雪地之中了。
等她走後,這群人差點炸開了鍋,沉穩一些的雲騎将領揚聲制止,那些盼着兄弟好又怕兄弟過得太好的哥們立刻發出尖銳的爆鳴:“景元!你小子!”
揶揄的、叫嚷的、推搡着要他打開的、還有一旁說着“行了行了,說正事呢”的…總之,景元成了“衆矢之的”,他似乎早就練出了厚臉皮,對此既不解釋,也不覺得害臊,反而很自然地打開食盒,裏面擺了好幾盅酒釀圓子,他只有一個人,拿這麽多做什麽呢?
還不是想叫他給弟兄們分一分。
大家也瞬間明白了,頓時哄搶一通,差點把景元的那份也給私吞了。
幾個将領也不再議事,紛紛抱着熱乎乎的酒釀圓子吃了起來,一吃不要緊,有動情者竟然淚流滿面,不禁發出一句命運的控訴:“景元!你何德何能!”
景元笑呵呵地吃了一口,甜入心脾,酒香、糯米香、桂花香……這小團子還很有嚼勁…
真好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