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慣例,霍格沃茨開學當天,所有的教職工都要在迎新生工作結束後,單獨再聚在一起去霍格莫德的三把掃帚酒吧喝一杯。
斯內普走在人群的後頭,看着前面鄧布利和塔埃法并肩而行,周圍的幾個教授圍着他們說說笑笑。
他沉浸在極端的震驚之中,根本沒有心思再去融入群體,一個人抿唇不語,面色蒼白的緩步跟随。九月的霍格莫德村郊,屋落之間大片的樹叢散發着自然的清香,而斯內普卻呼吸深沉,甚至阻塞。
塔埃法只在大廳裏轉身朝着學生們介紹自己之前,輕快地和自己對視了一秒。從她的目光中,他并沒有看出什麽解釋的意思。而他覺得,她實在是需要一點解釋。
他們走到三把掃帚酒吧門口,鄧布利多率先邁步而入,接着是麥格、弗立維、斯普勞特等。塔埃法等所有人走進去,扭頭看了斯內普一眼,他站在路邊,一臉陰沉的盯着她。
“我們,走吧。”她小聲地開口,并不是因為緊張或拘謹,而是為了掩飾心裏的愉悅。
自從她聽說霍格沃茨差一名麻瓜研究的教授之後,近一年內,她都在秘密做着準備,為着能夠在畢業後返回學校工作。她費了很多心血,到圖書室自習,每時每刻都在悄悄看書,壓力大得經常半夜坐起來蒙着被子藏在角落裏偷偷抹淚。
可是她最終成功了,當鄧布利多發現他面試的是自己剛畢業的學生時,能夠看出他的震驚,但她的專業知識已經豐富到讓老校長沒辦法懷疑她能否勝任,而她的個人條件又是如此優秀,實在沒理由不聘用她。
她是不能容忍自己失敗的,因為她害怕一離開,她就再也回不到能夠看見他的地方。
她很确定,自己喜歡他,喜歡霍格沃茨學校斯萊特林學院的院長,喜歡名叫西弗勒斯斯內普的男人。
一個女人喜歡上一個男人,沒什麽好奇怪的。
她雖然有些晚熟,但早就不是什麽都不懂的孩子了。從躲在被窩裏看娜塔莎和艾莉塞給自己的那些雜志開始,加上青春期的自然規律和周圍人的影響,她已經很清楚自己的內心裏想要什麽。只不過,她一直暗暗隐藏,不敢急于表露。因為她害怕太過冒失,會落得尴尬的境地。
主要是,她不敢确定對方的心意。
她覺得自己似乎很了解斯內普,但又很不了解。他的生活軌跡很簡單,幾乎一眼可以望見底,而且在他的私人生活裏,她小心翼翼的窺察,可以确定沒有出現過什麽女人的痕跡。
可是同時,她總覺得他是封閉的,就像是一堵黑色的牆,強壯而堅實,并且沒有讓人走進去的門。
她是個性格大膽直露的人,卻第一次在這件事上成天煩惱又不敢說。畢竟,他們之間還有一層師生的關系,如果因為她的表達讓他處于窘迫的境地,她是會無地自容的。
所以,唯一的辦法,大概就是改變一下兩人之間的關系。
從師生,變成同事——從此之後,縱然她熱烈追求,又有誰敢說什麽?
斯內普立在原地,內心裏有些複雜的情緒無處宣洩。他看着塔埃法,女孩眼眸明亮,一臉笑意。可這笑,卻讓他有些憤怒。
她一定是早就打定了主意要回來教書,可在他問她未來打算的時候,她卻不願意提前告訴自己!
他們一起杵在原地沉默了幾秒。直到塔埃法忽然猶豫着伸出手來,輕輕地捏了捏斯內普的衣角。“對不起,西弗勒斯,我沒提前告訴你我要回來的事。”
西弗勒斯——斯內普愣了愣,幾個月前的畢業舞會上,她也這樣叫過他。那時候他沒反應過來,她就飄然離開,潇灑得不給他仔細思索的餘地。如今她再次這樣叫他,自然而親熱地呼喚——他的教名,他心裏忽然一緊。
他的記憶瞬間被喚醒,在若幹年前,也有一個女孩,這樣叫過他的名字。只不過,那個女孩有一頭濃密的紅發,像是時刻要往他的心頭燒一把火……
他後退兩步,讓塔埃法捏着他衣角的手脫落懸空。
“那就進去吧,埃法教授。”他克制住聲音裏的顫抖,努力掩蓋着神色的慌亂,轉身就先逃一般鑽進了酒吧。
這一次,換做塔埃法怔愣了。她盯着自己尚且懸在半空中的手,臉色塗抹上了一片蒼白。
酒吧包間內,幾個教授已經入座,互相之間閑聊打趣。斯內普進去後,坐到了鄧布利多身邊的空位上,而塔埃法則又隔了一會兒才進來,她沒有坐到斯內普一側的空座位上,而是又走遠了幾步,坐到了特裏勞妮教授旁邊。她木然地平視前方,除了寒暄之外,并不再與他人多做交流。而斯內普則一直低着頭,似乎面前沾染着許多茶水油漬的桌布多好看似的,幾乎把眼睛都杵在了上面。
房間裏的人沒有察覺到這兩個人之間氣氛的微妙變化,當鄧布利多提議共同舉杯慶賀新學期的到來時,斯內普才舉着杯子,借機朝着塔埃法坐的地方看了第一眼,這一瞥,他才有些詫異地發覺,女孩也正盯着他,只不過,眼裏滿是委屈和失落。
他暗暗攥緊了杯子,心裏卻什麽思緒也沒有,只覺得亂得厲害。
“塔塔,沒想到你會回來,這真是讓我們太意外了。”斯普勞特教授攬着塔埃法的肩膀,親昵地對着這個自己還挺喜歡的學生微笑。她從學生成了自己的同事,年紀輕輕,可也算得真不容易了。
“謝謝你,斯普勞特教授。”塔埃法點點頭,勉強一笑。他們落座,她又一次把頭低了下去。
她現在什麽也不想去想了,她很憤怒,卻又覺得無可宣洩。斯內普幾乎忽視了她一整晚,連看也不看她幾眼!剛才直到舉杯之時,他才快速而敷衍的用眼神和她對視了一秒。在他的眼睛裏,她看不到一絲關于她的歸來的欣喜甚至歡迎,只有無數的閃躲,閃躲,還是閃躲!
她回來,到底是為了什麽?是為了贏得他的厭惡嗎?
或者,她真應該回芬蘭,她花了一整個畢業季準備工作面試,本來預計回家鄉看看的計劃也取消了。
她開始猶豫,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對是錯。
一群人從三把掃帚酒吧走出來,沿着道路往霍格沃茨前行。
塔埃法落在最後,等其餘人走遠了,一個人仰頭,望了望天上的星辰。
夜深了,一片墨黑色染透了天際,偶爾有幾顆星星孤懸在角落,暗淡的發着光。
沒有一顆閃亮的星,讓她能多少覺得心情舒暢一點。
她沮喪的想要逃跑,前方的人已經逐漸消失成了黑點,直至淹沒在夜色之中。交談的聲音也斷了,像是一根線斷成了兩截。只有酒吧門口還透着裏面的喧嚣勁兒,但是她覺得這和她無關。
她今晚只喝了一杯雞尾酒,口味平常無奇。早知道她會這麽心煩,不如多喝幾杯酒把自己灌醉來得爽快一點。不過明早就有她的第一堂課,她雖然做了準備,多少還是有點忐忑不安。
“走吧?”背後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她扭頭,發現斯內普并沒有跟着人群離開,而是正站在自己的身後。
她本以為他早就和鄧布利多、弗立維他們一起走了。走出酒吧的時候她明明看見鄧布利多朝着他說了幾句話,他還點了點頭。所以——他實際上沒跟着其他人一起離開,而是選擇留下,觀察她?
是要觀察她有多失魂落魄的樣子?
他明白的吧?他懂得的吧?他應該很清楚,很清楚——
塔埃法心口憋悶難耐,感覺像是藏了一座火山即将噴發,她深吸一口氣。
斯內普從出了酒吧就一直在觀察塔埃法,是的,确實是在觀察。作為一個男人,他擁有正常的直覺,只不過他一直刻意忽略,極少去想這方面的事情。可是塔埃法給他的感覺太過強烈,到了不能不去想的地步。
可他覺得,這不應該。
可他在思考,也許是自己想多了,未免太自作——
他還沒來得及再開口與她搭話,忽然覺得面前人影劇烈動作起來。一雙纖細的手從他的兩只腋下伸到了他的後背,手掌緊緊抓住了他的外袍,近乎撕扯。而他的胸口被一個帶着淡淡發香的腦袋貼住了,他們身高有差異,所以他的腰際承載了她的胸型傳來的力量,一種似乎要把自己融到他懷裏的力量。
“我喜歡你,西弗勒斯!我是為了你回來的,你聽到了嗎?塔埃法,為了西弗勒斯斯內普,回到霍格沃茨來。沒有你,我早就離開英國了。是因為你在這裏,我才把這裏當作了自己的家。我喜歡你,我喜歡你!”
塔埃法絮絮叨叨的細語,間或帶了幾絲哭腔。她似乎很激動,渾身邊說邊抖。她又似乎很嚴肅,一個字一個字說得清清楚楚,貼着他胸口的嘴巴朝着胸腔內部不住地張開又閉合。
斯內普渾身發冷,他微微擡起雙手,垂在塔埃法肩頭上方,并沒有像塔埃法幻想過的一樣也在同時把她攔進懷裏霸道地抱住。他手足有些無措,除了記得站着不動以外,已經剎那間便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不遠處的三把掃帚酒吧裏,有人似乎打牌贏了,人群裏爆發出一陣歡呼,直透過窗沿鑽到了道旁,伴着草叢裏傳來的蟲鳴,讓夜色變得越發沉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