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儀此時卻是心念一動,她知曉謝遜是張無忌的義父,若是當年謝遜大鬧崆峒時奪得了七傷拳拳譜,一定會将這門功夫傳與他,看他年紀也與張無忌仿佛,忍不住想道:難道無忌沒有死,此人便是無忌?
曾阿牛反倒道:“你道貴派失落七傷拳拳譜,罪魁禍首是金毛獅王嗎?錯了,錯了!那一晚崆峒山青陽觀中奪譜激鬥,貴派有人中了混元功之傷,全身現出血紅斑點,下手之人,乃是混元霹靂手成昆。”
唐文亮和常敬之疑心了二十餘年,這時經曾阿牛一提,均想原來如此,不由得對望了一眼,一時說不出話來。宗維俠道:“那麽請問曾少俠,這成昆現下到了何處?”
曾阿牛道:“混元霹靂手成昆一心挑撥六大派和明教不和,後來投入少林門下,法名圓真。昨晚他混入明教內堂,親口對明教首腦人物吐露此事。楊逍先生、韋蝠王、五散人等皆曾聽聞。此事千真萬确,若有虛言,我是豬狗不如之輩,死後萬劫不得超生。”
他這幾句話朗朗說來,衆人盡皆動容。只有少林派僧衆卻一齊大嘩。
只聽一人高宣佛號,緩步而出,身披灰色僧袍,貌相威嚴,左手握了一串念珠,正是少林三大神僧之一的空性。他步入廣場,說道:“曾施主,你如何胡言亂語,一再誣蔑我少林門下?當此天下英雄之前,少林清名豈能容你随口污辱?”
曾阿牛躬身道:“大師不必動怒,請圓真僧出來跟晚輩對質,便知真相。”
空性大師沉着臉道:“曾施主一再提及敝師侄圓真之名,你年紀輕輕,何以存心如此險惡?”曾阿牛道:“在下是要請圓真和尚出來,在天下英雄之前分辨是非黑白,怎地存心險惡了?”空性道:“圓真師侄是我空見師兄的入室弟子,佛學深湛,除了這次随衆遠征明教之外,多年來不出寺門一步,如何能是混元霹靂手成昆?更何況圓真師侄為我六大派苦戰妖孽,力盡圓寂,他死後清名,豈容你……”
曾阿牛喃喃的道:“他……他當真死了麽?決……決計不會。”
空性指着西首一堆僧侶的屍首,大聲道:“你自己去瞧罷!”
曾阿牛走到這堆屍首之前,只見有一具屍體臉頰凹陷、雙目翻挺,果然便是投入少林後化名圓真的混元霹靂手成昆,俯身探他鼻息,觸手處臉上肌肉冰涼,已然死去多時。他又悲又喜,胸中熱血上湧,忍不住仰天哈哈大笑,叫道:“奸賊啊奸賊,你一生作惡多端,原來也有今日。”
這幾下大笑聲震山谷,遠遠傳送出去,人人都是心頭一凜。
曾阿牛回過頭來,問道:“這圓真是誰打死的?”空性側目斜睨,臉上猶似罩着一層寒霜,并不答話。殷天正本已退在一旁,這時說道:“他和小兒野王比掌,結果一死一傷。”
曾阿牛躬身道:“是!”走到殷野王身旁,一搭他的脈息,知道生命無礙,便即寬心,說道:“多謝前輩!”
空性在一旁瞧着,愈來愈怒,縱聲喝道:“小子,過來納命罷!”這幾個字轟轟入耳,聲若雷震。張無忌愕然回頭,道:“怎麽?”空性大聲道:“你明知圓真師侄已死,卻将一切罪過全都推在他的身上,如此惡毒,豈能饒你?老和尚今日要開殺戒。你是自裁呢,還是非要老和尚動手不可?”
空性踏上幾步,右手向他頭頂抓将下來,這一抓自腕至指,伸得筆直,勁道淩厲已極。正是少林的獨門絕技龍爪手。
曾阿牛雖然師承不明,可一身功夫可着實高深得很,雖然一開始被空性打得慌忙躲避,可過得四五十招,他便看清了龍爪手的招式,反用少林派的龍爪手打敗了空性。
空性心中登時萬念俱灰,只覺數十年來苦練武功、稱雄江湖,全成一場幻夢,點了點頭,緩緩說道:“曾施主比老衲高明得多了。”左手抓住右手的五根手指,一施勁力,正要将之折斷,突覺左腕上一麻,勁道全然使不出來,正是曾阿牛的手指在他手腕穴道上輕輕拂過。只聽他朗聲說道:“晚輩以少林派的龍爪手勝了大師,于少林威名有何妨礙?晚輩若非以少林絕藝和大師對敵,天下再無第二門功夫,能占得大師半點上風。”
空性在一時憤激之中,原想自斷五指,終身不言武功,聽他如此說,但覺對方言語行事,處處對本門十分回護,若非如此,少林派千百年來的威名,可說在自己手中損折殆盡,自己豈非成了少林一派的大罪人?言念及此,不由得對他大是感激,眼中淚光瑩瑩,合十說道:“曾施主仁義過人,老衲既感且佩。”
曾阿牛深深一揖,說道:“晚輩犯上不敬,還須請大師恕罪。”
空智大師是這次六大派圍攻明教的首領,眼見情勢如此,心中十分尴尬,魔教覆滅在即,卻給這一個無名少年插手阻撓,倘若便此收手,豈不被天下豪傑笑掉了牙齒?一時拿不定主意,斜眼向華山派的掌門人神機子鮮于通使了個眼色。
鮮于通足智多謀,是這次圍攻明教的軍師,見空智大師使眼色向自己求救,當即折扇輕揮,緩步而出。
曾阿牛拱手道:“請了,不知這位前輩有何見教。”鮮于通尚未回答,殷天正道:“這是華山派掌門鮮于通,武功平常,詭計多端。”
只見鮮于通走到身前一丈開外,立定腳步,拱手說道:“曾少俠請了!”曾阿牛還禮道:“鮮于掌門請了。”
鮮于通道:“曾少俠神功蓋世,連敗崆峒諸老,甚且少林神僧亦甘拜下風,在下佩服之至。不知是哪一位前輩高人門下,□□出這等近世罕見的少年英俠出來?”
曾阿牛卻對他的問活沒有置答。鮮于通仰天打個哈哈,朗聲說道:“不知曾少俠何以對自己的師承來歷,也有這等難言之隐?古人言道:‘見賢恩齊,見不賢……’”
曾阿牛此時卻微微一笑,說道:“我又沒在苗疆中過非死不可的劇毒,又沒害死過我金蘭之交的妹子,哪有甚麽難言之隐?”
鮮于通怔了一怔,說道:“曾少俠既不肯見告師承,在下便領教曾少俠的高招。咱們點到即止,還盼手下留情。”說着右掌斜立。左掌便向他肩頭劈了下來,朗聲道:“曾少俠清!”竟不讓他再有說話的機會。
鮮于通雖然足智多謀,武功卻比之崆峒五老卻還要不如一些,錦儀冷眼望着他疾風一般的攻勢,卻還是沒能阻止曾阿牛說出他往日忘恩負義,在胡青牛從苗疆将他從金蠶蠱毒下救回之後,反倒害死了胡青牛妹子的事情。
曾阿牛打敗了鮮于通之後,搖了搖頭,道:“華山派自負名門正派,真料不到居然還有一手放蠱下毒的絕藝,各位請看!”說着輕輕一揮,打開折扇,只見扇上一面繪的是華山絕峰,千仞疊秀,翻将過來,另一面寫着郭璞的六句太華贊:“華岳靈峻,削成四方。愛有神女,是挹玉漿。其誰游之?龍駕雲裳。”他折攏扇子,說道:“誰知道這把風雅的扇子之中,竟藏着一個卑鄙陰毒的機關。”說着走到一棵花樹之前,以扇柄對着鮮花揮了幾下,片刻之間,花瓣紛紛萎謝,樹葉也漸轉淡黃。
衆人無不駭然,均想:“鮮于通在這把扇中藏的不知是甚麽□□,竟這等厲害?”
此毒卻是金蠶蠱毒,乃天下毒物之最,無形無色,中毒者有如千萬條蠶蟲同時在周身咬齧,痛楚難當,無可形容。
鮮于通想給那曾阿牛下毒,卻反被曾阿牛算計,于金蠶蠱毒折磨之下,說出了自己往日害死同門師兄的事情,錦儀卻是望着那曾阿牛,若不是與胡青牛相交,他又怎麽會得知這麽隐私的事情,她轉念想到無忌也曾在胡青牛之處治過寒毒,她越看越覺得他的面目十分熟悉,與自己那只見過一次的五嫂十分相似,但又覺得起死回生之事太過荒謬,只得移開了視線不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