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儀霍地變了臉色,她沒想到剛剛她和甜甜正在讨論的殷梨亭會這樣快就出現在她們眼前,站在殷梨亭身後的是一個半大的少年,錦儀知道他就是甜甜的哥哥,此時他正摸着頭尴尬地笑道:“殷大哥知道我在筆墨鋪子做事,來了臨安便徑自去尋了我,我向掌櫃的告了假,提前回了家裏。”
然而此時沒有人在聽他說話,殷梨亭緊緊盯着錦儀,氣氛緊張極了,甜甜屏住了氣,不敢出聲。
“我再問一遍,那人是不是紀曉芙?”殷梨亭一字一字地道,咄咄逼人,與他往日裏的溫柔和善大相徑庭。
錦儀左右看看,無奈地道:“殷六俠,不如我們借一步說話吧。”
殷梨亭艱難地将神智拉回,發現這裏确實不是一個很好的說話的地方。兩個人一前一後地出了門,用輕功行了幾步,尋到了一片偏僻的湖水,錦儀提前一步站定,轉過身來,說道:“好了,這下沒有人能聽見我們說話了。”
“關于你剛剛說的那些話,到底是怎麽回事?”殷梨亭逼問道。
“殷六俠,你聽到了多少?”錦儀不答反問。
“全部。”殷梨亭輕輕吐出兩個字。
“家師有命在先,身為峨嵋弟子,不得向他人吐露這些事情,”錦儀垂頭道:“我不僅向他人說了這些事,還教殷六俠你知道了這件事情,若是家師知道了一定不會放過我。不過既然是紀師姐與峨嵋派虧欠你在先,如今你有所問,我必将誠實以對。”
殷梨亭的臉色緩和了一些,他輕聲道:“殷某保證今日貝師妹所說一切不教他人得知出自誰人之口。”
錦儀放松了一些,從頭開始敘述:“前些時日是郭祖師的誕辰,按照峨嵋的規矩,這天所有的峨嵋弟子都應回到山上來祭拜祖師。那天的另一項規矩便是由掌門人來檢視諸弟子身上的守宮砂。”
殷梨亭點了點頭,目光不自覺地移到了錦儀的小臂上,想起了那時偶然看見的晶瑩如玉的手臂上的一點朱紅,臉不自覺地一紅,心中的怒火已經不自覺地削減下去許多。
“祖師誕辰那天,我回到了山上,峨嵋派的其他弟子也同樣回到了山上,師父她老人家依規矩檢查我們手臂上的守宮砂,但是發現紀師姐臂上的守宮砂不知何時已經褪了下去。”
“師父震怒,匆匆處理了那天所要做的所有事情之後,就回到了大殿裏,再三逼問紀師姐是否是被強迫的,毀她清白那人究竟是誰。”
“紀師姐閉緊了嘴不說話,師父她老人家嘗試了幾次之後,終于無奈地放棄了她,下令将她禁閉。”
“想必師父也知道,師姐恐怕不是被迫,而是自願,因此才對她失望透頂。沒過多久,紀師姐便不知怎的避過了門口看守的弟子,逃出了禁閉的房間,下了山去。師父沒能打聽出那人是誰,也不知紀師姐去了何處。雖然紀師姐已經失了清白,但峨嵋與武當的婚約仍在,師父不願因為此時而與武當結仇,這才對衆弟子下令封口,命所有人都不得對武當中人透露此事。”
錦儀偷偷觑了一下殷梨亭的表情,見他臉色緩和了許多,這才又斟酌着說道:“這件事其實是我峨嵋的錯,師父她老人家的目的是為了能對武當有個交代,卻不是有意要隐瞞這些事,與武當結仇的。”
殷梨亭點了點頭,答道:“家師常與我們提起當年在少林寺與郭女俠相交之事,郭女俠維護之恩,家師猶記在心,對峨嵋也是多有推崇,又怎麽會因為此婚約之事就遷怒峨嵋?”
“想來是我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錦儀輕輕福了一福,道:“張真人恢弘大氣,教出來的弟子也是個個不凡。殷六俠俠肝義膽,海納百川,貝錦儀佩服。”
她知道武當不至于因為此等小時而遷怒峨嵋,但也不确定接下來武當五俠會做些什麽,就先開口堵了殷梨亭,盼他不會馬上到峨嵋去追究諸事。雖然心中有些過意不去,但這是最好的辦法了。
殷梨亭聽得她誇獎自己師父,十分高興道:“殷某怎能與家師相比,師父若是那當空的一輪明月,我便是地上的一點螢火,螢火豈能與皓月争輝?”
錦儀暗暗松了口氣,裝作不經意地問道:“那婚約之事,殷六俠打算如何處理?”
殷梨亭不甚在意地道:“武當與峨嵋交好已久,滅絕師太想來不是有意隐瞞,想必是想等到找到紀女俠之後再作打算吧。”
“那殷六俠你豈不是一直有婚約在身,”錦儀疑惑地道:“若是遇了合适之人,又如何是好?”
“不瞞你說,殷某短期內沒有成婚的打算,”殷梨亭的臉有些微微發紅,他緩緩說道:“紀女俠想必早已有了心儀之人,而滅絕師太又從不知道,這才釀成了這些禍端,殷某沒有責怪的意思,只是覺得滅絕師太有些太不近人情了些。”
錦儀暗暗苦笑,武當山上的關系融洽,張真人僅有七個弟子,諸弟子之間沒有什麽利害關系,張真人為人和善,武當派師兄弟之間感情良好,對誰繼承門派也不是那麽重視。對這些她早就有所耳聞,在聽到的瞬間卻還是忍不住有些羨慕,想到峨嵋內部的的勾心鬥角,尖酸刻薄的丁敏君,雖然和善但卻對掌門之位十分執着的靜玄,她除了羨慕也找不出其他來。
“師父她老人家雖然□□了些,但都是為峨嵋着想,為弟子們着想。”錦儀最終只能這樣回答。
在确定了殷梨亭不會上峨嵋去讨說法之後,錦儀松了一大口氣,二人将所有事情都說開了,便一同回到了甜甜兄妹家中。
甜甜兄妹倆早已經做好了一桌飯食,卻不知道他二人是否會回來。甜甜只得一直站在門口張望,待看到了他們倆并肩而來時,不禁露出一抹微笑,大力地向他們揮了揮手。
農家的飯食簡陋,但明顯可以看得出是用了心的,這一頓飯賓主盡歡,用完飯之後已經日落,錦儀與殷梨亭一起告辭。
二人都在臨安城中定了客棧,此時便一起走去,兩間客棧與此處都相距不遠,一路行來,卻沒有什麽話可說,氣氛着實有些尴尬。
甜甜正在收拾桌上的碗筷,她兄長卻突然沖了進來,問道:“窗沿放着的那一錠銀子,是你的嗎?”
“什麽銀子?”甜甜不解地問,跟在兄長的身後進了房間,看見那一錠銀子,疑惑地搖搖頭,道:“我沒有見過。”
兩個人對視一眼,轉念之間便明白了過來,這錠銀子不是他們的,那必然是之前在他家吃飯的兩人之一留下的,這個意外來得突然,令他們一時失了言語。
“殷六俠常來看望這兄妹二人嗎?”錦儀想了想,問道。
“後來我到臨安之時又去看望了他們一次,他們境遇十分窘迫,在我能力範圍之內,我便幫助了他們,”殷梨亭解釋道:“他們雖然生活艱辛,但卻十分有骨氣,不受嗟來之食,賴以生存的一切都是由自己得來的。”
錦儀突然想起了離去之前留在窗沿的那一錠銀子,心道不妙,雖然她沒有貶低那兩人的意思,但在他們兄妹眼中,這可能便是一種侮辱,她正不安間,殷梨亭又開口道:“你留下的那一錠銀子,他們知道不是我留下的,也會明白你只是出于好意,不會歸咎于你。”
正說話間,錦儀的客棧到了,她向殷梨亭示意之後,提步邁過了門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