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了這麽多事之後,錦儀沒有辦法再若無其事地在山上繼續待下去,特別是在滅絕師太随後嚴令峨嵋派衆弟子不許将紀曉芙失貞以及逃跑的事情告知非本派中人之後。在她看來,無論紀曉芙身上發生了什麽事情,作為她未婚夫婿的殷梨亭都有得知的權利,更何況是這樣重大的事情,而不是被隐瞞,更何況這隐瞞不是善意的,而只是出于對峨嵋派的維護。
在禀報了師尊以及靜玄之後,錦儀就收拾了包袱下山去,她也不知道向什麽方向去,索性就信馬由缰,待到到了江南之後,才意識到此時已經離臨安不遠了,她便索性去了臨安。
雖然地處江南,但秋日的臨安風仍是有些蕭瑟,樹木雖然生機依舊,但看起來卻有些萎蔫。這裏比起峨嵋要溫暖許多,因此錦儀沒有任何的不适應。
臨安城內依舊如往常般繁華,錦儀走在青石板路上,突然想起了那天的偷兒,他從她手中偷錢只是為了請大夫救自己病危的妹妹,她突然想去看看那兄妹倆生活得怎麽樣。
她的記性還算是不錯,循着那天偷兒為她帶的道路尋到了那一片貧民區,雖然好幾年過去了,但那些土房還仍舊伫立着,她走到那扇門前,敲了敲門。
開門的是個年歲不太大的小姑娘,她看着突然出現在眼前的錦儀,有些疑惑地問道:“這位姑娘,請問你有什麽事情嗎?”
她與之前的變化不太大,錦儀一下就辨認出來她就是那天那個生病的小女孩,看看自己身上穿着的嶄新的白衫與小女孩身上穿着的打了許多補丁而顯得有些灰撲撲的衣衫,錦儀才發覺自己來得突兀。
她沉默了一會,才艱難地措辭道:“我幾年前與你們兄妹有着一面之緣,這次前來臨安,想起你們來,便過來看看。”
小姑娘狐疑地看了她一眼,還是将門敞開,說道:“請進來說吧。”
錦儀也注意到了那些注視着她們的目光,習武之人對目光較之正常人更為敏感,不過那些人的目光中并沒有惡意,有的大多數還是疑惑,她便也聽之任之了。
錦儀簡單地将那年發生的事情對小姑娘提了幾句,小姑娘才恍然大悟道:“原來是你,哥哥曾經對我提起過有一位姐姐救了我的性命,可是我當時病重,對救命恩人的相貌也無從得見,實在是怠慢了。”
她找出房間內唯一的一把椅子,将它拖到了房間的正中去,對錦儀道:“恩人請坐,容我為你去沏一杯茶。”
錦儀坐在椅子上,打量着房間內的一應物品,與她之前來時沒有多大的區別,顯然這兄妹倆這些年雖然沒有餓死,但也很是窘迫。
小姑娘沒過多久就端着一只茶壺出來了,帶着些歉意地說:“家中鄙陋,只能用白水招待貴客,請恩人不要見怪。”
錦儀接過她倒出白水的杯子,那杯子是粗瓷制的,做工不是很好,不過錦儀也沒有嫌棄,輕輕在水面上吹了吹之後,便輕輕啜了一口,微笑道:“一直恩人恩人地叫太見外了,我姓貝,你叫我貝姐姐就好了。我來此的目的就是為了看看你們生活得怎麽樣,你這樣招待我,真是勞煩了。”
“我叫甜甜,鄰居們都叫我甜丫。”小姑娘笑得露出兩個小小的梨渦,說道:“如果不是貝姐姐你救了我的性命,我們兄妹倆當年都活不下去了,招待只能略表心意。況且當年與姐姐同行的大哥哥這些年還時不時地來看看我們,接濟我們一番,我們感激至極。”
“當年與我同行的大哥哥?”錦儀有些詫異,想到當年是與殷梨亭同行的,不禁自言自語道:“難不成是殷六俠?”
“我曾聽我哥哥叫他殷大哥,”甜甜回答道:“想必他就是姐姐所說的殷六俠吧。”
錦儀有些詫異她小小年紀說話便如此有條理,見過了這許久她的哥哥也沒有回到房子裏,便問道:“甜甜,你哥哥呢?”
甜甜頗有些自豪地對錦儀說道:“哥哥現在是城中筆墨鋪子的夥計,等到他資歷足了,就能當上書齋的管事了。他每天都要去筆墨鋪子上工,要到晚飯時才能回來。”
錦儀點了點頭,心道難怪甜甜這樣明事理,筆墨鋪子大多招待的是書生,其中的夥計必定識文斷字,想必甜甜的哥哥也教會了甜甜識字念書。只是現在是申時,她不能在這裏等待太久,聞言道:“見到你們過得不錯,我便放心了,只是我等下還有些事,怕是不能等到你哥哥回來了。”
甜甜連忙阻攔道:“貝姐姐,如果不嫌棄寒舍鄙陋,便在此用一頓飯食吧。”
錦儀想走,但甜甜執意要留,她想了想,沒什麽重要的事情,就又在那張椅子上坐下了。
想到剛剛甜甜提起了殷梨亭,錦儀又想起了那件令她苦惱不已的事情,忍不住嘆了口氣。
甜甜聽到了她的嘆息聲,說道:“貝姐姐,有一些事情可以說出來。”
甜甜兄妹與殷梨亭的交集不算大,貝錦儀想了想,如果這些事情恰巧被殷梨亭得知,那就算是他的運氣了,于是也沒猶豫,開口道:“是這樣的,我有一位師姐,我們師姐妹之間的感情一直很好,師父她老人家為師姐做主,為她與其他門派的一位少俠定了婚事。”
“師父比起我來,一直更寵愛她,我雖然有些許嫉妒,但還是看得很明白。但問題恰恰出在這個婚約上——師姐在與那人成婚之前,與他人有了勾結,還失了清白之身。”
“師父勃然大怒,逼問師姐那人是誰,但師姐咬緊牙關不開口。我知道那人的身份,他是魔教的大魔頭,還是師父的老仇人,師姐不是不肯開口,而是不敢開口。如果被師父得知了他兩人的事情,兩人都會死無葬身之地。師姐之後逃下了山去,不知所蹤,但她與那位少俠的婚事卻沒有取消——師父對我們下了封口令,若是向那人透露了消息,便與師姐以同罪論處。雖然我與那位少俠私交不錯,但我也沒有辦法将這件事告知于他。”
錦儀垂下頭去,嘆了口氣,有些惆悵。
此時身後卻傳來了“砰”地一聲,錦儀受到了驚吓,回過頭去,只見那兩扇門板猶自顫抖,殷梨亭鐵青着臉問道:“你說的那人,是不是紀曉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