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醒了,校長!”我聽見一個聲音在耳邊搖晃。“校長,我來扶你。”
“不,我自己來。你先出去吧,我想單獨和她待在一起。”
我努力睜眼,看到了乳白色的天花板。有誰在撫摸我的頭發,是誰?
“塔塔……”好溫柔的呼喚聲。
又來了,“塔塔……”又一聲輕聲柔語,伴着有人走向門口的腳步,和清脆的關門聲。
“塔塔……”好奇怪的呼喚聲,好像叫我的名字是件有趣的事,一直叫個不停。
我扭頭,我的左邊只有空落落的牆壁。再扭頭,我的右邊坐着一個臉色蒼白的男人,有着黑色的頭發,黑色的眼睛,他的臉頰瘦得像是刀刻,下巴上圍着一圈黑黑的胡茬。
我花了好幾秒,才從恍然中醒過來。我大概又睡了太久,腦子也木了。
我沖着他,露齒而笑。“西弗勒斯……”
他原本蹙眉,滿眼憂傷的看着我,此刻突然眼眸滿是亮光。
“你說什麽?”
“西弗勒斯……”我張口喚他,“你是西弗勒斯,我說錯了嗎?”
“你的聲音,你在說話,塔塔,你在說話!”
我愣愣地又用腦袋想了一會兒,才嘗試再次開口:“我在……說話……”暗啞的聲音,聽起來有點不像過去的自己,或許是太久沒說過話了,習慣了不再開口,連怎麽發聲大概也忘光了。
可是,我能說話了?
斯內普伸手擡起我的下巴,用他下巴上硬硬的胡茬蹭了蹭,話語裏全是欣喜,他在肯定我的想法:“塔塔,你能說話了!你能說話了!”
我被他蹭得又癢又疼,忙着擺脫抗拒,他卻不依不饒的越蹭越兇,仗着濃密的胡茬向我的側臉和脖頸發起進攻,像個調皮的男孩子。我喘息着躲閃,心裏卻也覺得快樂了許多。他的喘息聲更沉,動作忽然停滞,嘴唇在我的唇角輕吻一下,起身。
我們彼此都有些微熱,房間裏沉默了幾秒。我望見他的眼眶泛紅,轉而朝門口走去。“我去通知孟德爾,讓他馬上來看看你!”
上一次的大出血,我在似昏似沉之間耗過了兩周。孟德爾和斯內普一起琢磨了很久,才找到了一種最有效的魔藥控制住了我的情況。因禍得福,沒想到我吃了這種魔藥,不僅控制住了出血,還緩解了嗓子的損傷,甚至逐步恢複了說話的能力。
斯內普欣喜若狂,幹脆順着這種魔藥的成分探究下去,想從中找到最終能治愈我病情的方法。
我心裏也燃起了一絲希望。
金斯萊又來過一次,帶着魔法部的傳令。斯內普把他攔在我的門外,兩個人隔着病房門争論了很久。我半靠在床頭豎着耳朵聽聲音,卻聽不真切。後來金斯萊走了,斯內普面色凝重的走進房間,我追問他怎麽樣了,他岔開話題只說金斯萊還會再來。
我對着斯內普搖頭,低聲卻清楚地回拒:“不,西弗勒斯,我不想要。”
“塔塔,別怕。”
“不是怕,我就是不想。”
斯內普靜靜的盯着我半晌,手裏的東西攥着不放。“我們就試一試,好嗎?”
我不語。
房間裏就只有我和他,聖芒戈醫院的人早已有了默契,除了必要的時候,不會來打擾我們之間的相處時間。斯內普已經基本痊愈,辦了出院手續,只是同住在病房裏照顧我。
轉眼一月已經接近尾聲,我卻仍舊停在原地,沒有辦法離開這所白色的囚牢。情況時好時壞,大多數時候我都很正常,除了容易困和容易累,我可以應付日常生活。但如果我離開醫院,也許有突發情況時就沒辦法及時挽回生命,因為突然性的病情發作也許會在半夜,連我自己也不易察覺。流鼻血只是其中一種現象,還會出現一些其他的情況,比如突然的抽搐或者急速的疼痛昏厥,甚至莫名其妙心髒驟停。也就是說,我得日日夜夜被人看守着,才能活下去。
我聽到孟德爾和斯內普讨論病情,斯內普的态度很強硬,不讓我出院。
賬單積累,不知道已經到了什麽可怕的程度,我天天都在心裏計算費用,斯內普辭去了霍格沃茨校長的職務,我也沒法回校授課了。如果我們就這樣熬下去,永遠不會有盡頭。
又回到了我從伏地魔手下死裏逃生後待在醫院的日子,只不過半年多時間,卻像是一個圓圈,走回了起點,帶着更多的疲憊和傷害。
為什麽永遠都是這樣?我做出的選擇,似乎一直都是錯的。我一直在害他,用我的自以為是和自作聰明,用我那點可笑的假自尊和真自卑。
我在恢複嗓音後燃起的那一點微量的希望,已經被更深的絕望所再次替代。
斯內普舉起手上的東西,依舊耐心勸我:“塔塔,我想看到你用它來走路,這是我給你準備的聖誕禮物,可惜當時沒有找到機會送給你。它很好用,你可以從此之後扔掉拐杖了,不好嗎?”
我的心裏幾乎冰冷,我知道那是什麽,那是一條假肢!我的身上,可以缺胳膊少腿,但要我用假肢,卻不可以——我受不了那種假裝自己和正常人一樣的自欺欺人,那反而會提醒我,我已經不再是從前的我了。
“塔塔,我幫你穿上試一試,好不好?”
我搖頭,咬牙。
“塔塔……”斯內普此刻正蹲在床邊,擡眼凝視坐在床沿上的我,“為什麽?”
我苦笑。
斯內普嘗試着用手撫上我的殘腿,我立即縮回床上,用手擋住他還想追過來的手。我穿着病號服,殘腿那端為了防止褲筒裏空落落的太難看,所以我把褲管打了結,只剩半截的右腿從膝蓋處開始都藏在褲筒裏。
“不,不要。”我渾身微抖。“不要碰我!”
我從來不願意在斯內普面前展示我的殘腿,哪怕隔着布料也不行。我甚至受不了他把目光投射到我的腿上,那種眼神對我而言灼人至極。
我是個膽小鬼!斯內普如果要我把腿露出來當着他的面戴上假肢,絕對不可能!
“塔塔,塔塔!聽我說!”斯內普靠過來,把假肢放在床頭,騰出雙手來抓緊了我的手。“這沒什麽好怕的,也沒什麽好害羞的!我們彼此早就坦誠相見過了,我們做過愛,我們□□着摟在一起聊天到天明!你還記得那些日子對嗎?而現在你變成什麽樣子,我都還是愛你的!”他的眸子裏全是光亮,逼視着我,讓我不得不與他對視,同時也讓我更加難受。
我搖頭,嗚咽着說:“不,不一樣了,一切都不一樣了!”
我拼命地往被子裏藏我的殘腿,動作一定局促可笑,可我也管不了那麽多了,我需要隐藏!
斯內普吻我的嘴,我閃躲開了,身子扭向一旁,腦袋撞到了床頭櫃,“砰”的一聲響。我掙紮得很劇烈,額頭上的撞傷自然也就很嚴重,一瞬間頭昏眼花,有什麽癢癢的液體順着眉頂流進了眼角。
斯內普松開我,伸手來抹我額頭,掌心立即沾了血。他又立即抱緊我,一邊輕聲細語地掏出魔杖替我念簡單的治愈咒,一邊用手拍拍我的後背權當安慰。
我覺得蠍石讓我變得越來越像個小孩子,脆弱又易怒,遇見不順心的事情,腦袋就會木掉,連轉彎再想也不會了。我靠着斯內普的肩,耳朵貼在他的脖頸處,感受到他溫暖的體溫,逐漸平複了一些。
我好像聽見他喃喃地細聲抽泣了幾下,随即房間裏又恢複了安靜。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在碧水求來的女主人設,我覺得還不錯,和最近這幾章在醫院裏壓抑的氣氛很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