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內普輕輕轉動鑰匙,或許是太久沒開過,門鎖的手感生澀,鎖孔□□去後傳來鏽跡摩擦的聲音。
他覺得有些局促,身後的塔·埃法穿着她那身不合身段的舊大衣,雙手抱肘,在跺腳。
蜘蛛尾巷是一條安靜而人煙稀少的巷子,和任何一條工業城市裏的陋巷沒什麽兩樣,周圍的房子基本已經沒有人住,順着窗戶望過去,幾乎都是冰冷而毫無生氣的黑洞。臨街的磚牆大多被黑漆漆的污跡所渲染,那是遠處磨坊裏破舊的高煙囪裏飄出來的。空氣裏總是會有一種嗆人的氣味,說不出來是哪種化學物品。巫師可以說清楚成百上千種魔藥材料的味道,對于麻瓜世界裏的這些新創造,卻一無所知。在小巷另一側,還有一條堆滿垃圾的小河,與空氣裏的奇怪味道相比,那裏的臭味或許還更真實。
好在天上飄着雪,白雪覆蓋了大多數令人難堪的景象。鎖轉到一半,更加卡頓,斯內普用了用力,門才被打開。他立即把塔·埃法迎進屋內,随即關上了大門。
屋內有一股塵埃的氣味,伴随着腐敗和潮濕交雜的氣息。塔·埃法只朝前走了兩步,便瞥見走廊盡頭的櫃子下方鑽出一只黑乎乎的長尾老鼠,“吱吱”叫了幾聲。或許是太久沒有遇見天敵,老鼠看見門口的兩個人也并未害怕,反而前肢立起,抖動着鼻子。
塔·埃法愣了愣,一旁的斯內普尴尬地舉起魔杖,念咒語。老鼠好像是提前預判了危險,轉身鑽回了櫃底,咒語打在櫃角,發出一聲木材碎裂的聲音。
“這裏,我已經三年沒有回來了。”斯內普開口,解釋雖然有些多餘,卻不得不做一做。
塔·埃法扭頭,沖着斯內普笑了。“我覺得這裏不錯,幹嘛不回來住啊?教授,我要是有你這樣屬于自己的房子,做夢都會笑醒的!”
她進了客廳,然後是廚房和餐廳,還有一個堆滿雜物的小儲藏室。緊接着上樓,看了下兩個卧室和衛生間。這所房子不大,一會兒就看完了。斯內普面色依舊難堪,跟在似乎興致勃勃的塔·埃法後面,聽她有些誇張的評價房間。
“這裏的書架好棒!好多書啊!”
“這個沙發是皮的?躺上去一定很舒服!”
“廚房裏有那麽大的櫥櫃,可以裝好多碗,有煎鍋!教授,我們可以煎牛排嗎?”
“這張床好寬,一定睡着很舒服!”
上午的陽光透過破碎大半的窗簾直射進來,斯內普站在塔·埃法背後,眯着眼。
或許是被塔·埃法樂觀快樂的興趣感染,他環顧四周一圈,逐漸覺得這座房子也并不是不能接受。
雖然曾經,他在這裏并沒有什麽美好的回憶。
小時候他住在樓上的卧室裏,半夜三更都能聽見父母吵架的聲音。吃飯的時候,廚房裏的鍋碗常常會被宿醉的父親摔在地上,噼啪作響。他不喜歡在餐廳待太久,因為父親總是垂頭坐在屬于他的那張椅子裏,對着他面前的那堆酒瓶呼呼大睡。他也不喜歡客廳那排大書架,因為有時候父親喝醉了,會随意抽出書架上的書扔向他。
房子,是母親的普林斯家族留下的財産。可他卻深深的覺得,它也是父母和自己最大的囚籠。
“什麽都好!”塔·埃法從卧室裏退到門口,笑嘻嘻地下了結論。“就是太髒!”
“那是肯定的。”
“所以現在要住人,需要幹什麽?當然是做清潔了!教授,我們先把客廳打掃幹淨吧!”塔·埃法下樓,深吸一口氣後舉着魔杖,嘗試着用她學過的有限咒語開始清理客廳。不過不一會兒,她的咒語越來越亂,以至于客廳裏的茶幾和沙發上堆積的垃圾不但沒有被清理掉,反而騰空而起,在空中亂飛。斯內普站在樓梯口,挑眉。
“清理一新!清理一新!清理一新!”她急着叫喊,卻沒什麽效果。
斯內普打破了沉默,也開始舉起魔杖,和她一起打掃。“清理一新!飛來飛去!消隐無蹤!”
塔·埃法偷偷望着斯內普,彎了彎嘴角。
有兩個人的共同協作,不到中午時分,客廳基本已經恢複了幹淨。塔·埃法挽着袖子,雙手提着一塊從櫃子裏搜出來的幹淨白沙發套,使勁兒抖了抖,把它在沙發上鋪平,動作麻利。又把換下來的套子和其餘一些布套堆在一起,裝進從陽臺上搜來的木盆裏。
“教授,你在沙發上坐一會兒,我去洗東西。”她抱着盆子,轉身就走開了。
斯內普在沙發上坐下,有些愣神。
他母親在他的印象裏一直很陰郁,極少花心思整理這座房子。她可能會很多咒語,卻沒有幾條願意念出來,讓這個家變得井井有條。或許她試過,那時候他還很小,他記得她對着地上一堆堆的碎碗殘片,念咒語,那些殘片又成了一個個好東西。他覺得很神奇,也覺得很有趣。她還會想辦法找來一些碎花布鋪在餐桌上,或者還會抱回家一兩盆花,放在客廳和餐廳合适的位置。
只不過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後來他母親連咒語也懶得念,每天坐在餐廳裏,在父親的對面,透過那一堆酒瓶,用說不出情緒的眼神凝視打着呼嚕的男人。她不怎麽愛做清潔,只是喜歡呆呆的坐着。
在斯內普童年的記憶裏,母親坐着的身影,實在太深刻。
中午的時候,塔·埃法提議用廚房做飯,斯內普皺眉否決。廚房裏的灰塵比客廳更嚴重,一時半會根本收拾不出來。
“那怎麽辦?”塔·埃法捂了捂肚皮,她餓了。一上午做事,縱然再興奮,也是要耗費體力的。
斯內普略一沉思,開口道:“我帶你去對角巷吃飯。”
原本蜘蛛尾巷的巷口就有吃炸魚薯條和蘋果派的麻瓜小餐館,塔·埃法随着斯內普走進巷子之前,已經提前偵查過了。她想中午完全可以去那裏解決,卻不料斯內普要舍近求遠去對角巷吃飯。
她累得很,才不想折騰呢。
“教授,我請你吃飯。”塔·埃法離家外逃,帶着随身的行李和一定數額的叫做英鎊的麻瓜幣。她摸摸衣兜,錢還在,心裏立即有了底氣。
斯內普還沒把拒絕的話醞釀出來,已經被塔·埃法的小手抓着,從屋子裏走了出去。她牽着他,兩個人掌心貼着掌心,互相傳遞溫暖。
他們走進小餐館,午間的生意不佳,見到有客人,侍者趕緊上前招待,把他們引到距離門口比較近的街口。他端來兩杯水,順道擡頭打量了一下來客: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和一個近三十歲歲的男人,衣着古怪,面色蒼白。
侍者的熱情被澆滅了,他無精打采地把菜單放在桌上,眼神已經又渙散到了別處。
塔·埃法讓斯內普先點菜,斯內普搖頭:“都可以。”
都可以的潛臺詞是更麻煩。
塔·埃法聳肩,熟練地把菜單擺到自己面前,然後根據平時偷偷觀察到的斯內普吃飯時的愛好,點了幾道他愛吃的菜。
等着上菜的時候,塔·埃法用手托着下巴,一動不動的凝神望着斯內普。斯內普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又一口。
“教授,你該理發了。”
斯內普有些尴尬地咳了一聲說:“回去就剪。”他一向是用咒語自己打理,不過冬天的習慣是一直留着,等聖誕假期結束後返校時才會自己在鏡子前操作一下。
“幹嘛不去麻瓜開的理發店試試?他們剪得挺好的。”
斯內普想回答她,他的童年幾乎就是混雜在麻瓜生活的地方,可是作為一名巫師,終歸是和麻瓜有別的。他曾經因為衣着老是被母親随意打扮而被人嘲笑,也因為貧窮窘迫而無法融入周圍人的世界。他成年後,刻意避開所有會遇見麻瓜的方式,固執的只想生活在純巫師的世界,只是因為他不想回憶過去。
他的出生,有一半是麻瓜帶來的。然而那名帶給他一半生命的麻瓜,卻沒有帶給他應有的幸福。
所以,他不喜歡麻瓜,有什麽不好理解呢?
塔·埃法像是在思考,然後輕聲說:“說起來,我們總是叫他們麻瓜,這個稱呼好奇怪,好像把我們和他們刻意區分開了,可是實際上,我們都是人。”
“你喜歡他們?”斯內普問。
“除了我的繼母,我喜歡我周圍的很多人。花店的老板,書店的店員,我住的地方還有幾個朋友。”塔·埃法靜靜地說,“其實,比起我的繼母,我更讨厭我爸爸。他把我帶到英國,自己生活得不幸福,只好拿我來出氣。我的繼母雖然是個混蛋,但是畢竟她和我沒有血緣關系,讨厭我也是有理由的。可是我爸爸能拿什麽理由讨厭我呢?他那麽讨厭我,為什麽還要生下我?說到底,他是個巫師,所以說明巫師裏也有品行惡劣的人。”
斯內普微微詫異地看着面前的女孩,這一席話,真不像是個還未成年的孩子說出口的。
菜上了桌,兩個人安靜地吃了飯。塔·埃法掏出錢來,打算付賬,卻被斯內普搶先攔下來。
“還是我來吧。”他從衣袋裏掏出一小疊錢。侍者有些奇怪地望了望女孩,又看了看年輕的男人,選擇了接過後者手上的錢。
等侍者走遠了,塔·埃法問:“你,怎麽有英鎊?”
斯內普輕笑一聲,不回答。
其實,他父母雖然雙雙離世,但畢竟也有少量的積蓄。他懶得去把那些抽屜裏的現金兌換成巫師世界裏的加隆,就一直鎖着。今天上樓去清理抽屜,順手就把現金揣進了兜裏,他想着這幾天總歸要用。畢竟,他們回到的地方,叫做蜘蛛尾巷。
兩個人離開餐館,順着巷道往最深處的住宅走去。一路上依舊見不到一個人,只有他們剛才從裏面走出來時踏出來的腳印,印在皚皚白雪之上。
“教授,謝謝你願意收留我。”塔·埃法低着頭走路,忽然開口。
“不用謝。”斯內普躊躇了一下說,“你應該得到這些。”
“不管以後怎麽樣,反正這一秒我很開心!”塔·埃法又說,“因為我……”她頓了頓,悄無聲息地把話踩進了腳印裏。
其實,她想說:因為我和你在一起……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都沒什麽留言,潛水的上來冒個泡吧!把你們想對塔塔和斯內普說的話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