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過往走馬觀花般在謝逸風腦海閃現, 一幕幕又重疊作一本書。從初到此地到遇見寒知秋,又是下山的一幕幕,又是清晰又是恥辱。頻頻在心中所下的決定最後都沒有勇氣去實現,因為膽怯,因為明智宿命如何,就想逃避和安于現狀,或者是旁人所言的‘你這個靠男人混江湖’。
此時此刻,萬籁俱寂之下,思緒逐步清醒, 猶如在茫茫大海上漸漸破開雲霧見到璀璨的曙光,竟是那麽漂亮,那麽動人心弦。
謝逸風默默濕了眼角, 鼻頭酸澀、咽喉刺痛,心頭萬般雜陳——‘物競天擇, 适者生存’的蘊藏的道理驟然炸開成億萬雨點,澆灌他一直逃避的心, 沖刷他那卑鄙自私的頭腦。
是宋雪青也好,是寒知秋也好,他們終歸是他們,而不是自己。
若要生存,若要逃開魔獸魔爪, 若要承受雷劫,肉體凡胎怎可?
或許……唯有登大道作司命,方可長存于世。
緊閉的門扉被人從外面推開, 朦胧燈火照了進來,倒在床上的謝逸風反射性坐起來,看向來人。
有點暗沉,謝逸風看不太清楚,卻知道并不是寒知秋,來人說:“謝公子,還好麽?”
是容端華。謝逸風站起身,揉揉太陽穴,說:“沒事,有點沉。花少主找到了嗎”
容端華微笑着走近,點了屋內的燈,方才看向謝逸風那張有些煞白的臉,說:“我想你可能不太好。頭疼?”
謝逸風搖頭,過去倒杯茶喝了一口。
容端華笑道:“若是身體不适,便告訴我,我會些醫術。”
謝逸風道:“可能想得太多,頭疼。不說了,花少主呢?”
容端華也不再問,說:“出了點意外,花少主被人帶走了。”
“嗯?”謝逸風吃驚,“被人帶走了?”
容端華有些抱歉的笑了笑,如實說:“是我容府往日宿敵,不曾想到他會帶走花少主。”
“那花少主豈不是很危險?對方說什麽?”謝逸風沒有深思其中的拐拐彎彎,只想花钰楓這次真沒見了,莫記年還不得傷心死。
“他的目标是我,并不是花少主。”容端華說:“明日我們便啓程往夜星辰去,用他想要的東西交換花少主。”
謝逸風點頭,又問:“記年情緒怎樣?我去看看他吧!”
容端華道:“這樣也好,記年哭了好一會兒,也不見停歇。”
謝逸風嘆氣。-
……
到了後院,謝逸風還未見莫記年人,就聽聞不遠處傳來喊叫聲,既是莫記年又是容情。
兩人忽視一眼,上前一看,驚吓的說不出話來。
那撕扯在一團衣衫破爛的兩個少年,簡直就是喜劇般的鬥毆。
“情兒。”容端華破涕而笑。
跟莫記年撕扯在一起的容情喊道:“把他弄開。”
莫記年哭哭啼啼的,鼻涕眼淚全落在容情那張絕豔的臉蛋上,他不罷休的說:“你還我師兄,你還我師兄。”
謝逸風扶額,上前将二人分開,莫記年是憂心到心頭,還甩着倔強的‘馬蹄’踢容情。
容情也不是吃素的,若非容端華一個眼神制止,怕又要與莫記年扭打起來,鬥個你死我活的慘劇。
謝逸風安慰道:“沒事,容公子答應明日就啓程前往夜星辰。”
莫記年泣不成聲。
想想也是,這擔憂數天,不易尋着了下落。又忽然得知噩耗,壓迫數日的莫記年早已承受不住。往日無人可以傾訴,今時有個謝逸風在,就想嚎啕大哭一場。
容端華瞪了一眼容情,也不管他衣裳破爛,只對莫記年說道:“此事也怪我這個做兄長的,素日若對情兒多加管教,也不至于他綁了你師兄。記年悲憤難泯,便罵在下幾句。”
莫記年看他,張口欲言,無意記起往日花钰楓也曾如此替他受過罵,頓時心痛欲裂,撲倒謝逸風懷裏哭個昏天黑地。
謝逸風示意容端華不言。
等安置了情緒波動的莫記年,謝逸風有些疲憊走出房間,恰巧容端華在外候着,似有些時辰。以為他有事,謝逸風就問,容端華示意他移步。
二人并肩到蓮花池邊的亭子內坐下,葳蕤燈火将整個院子照的猶如白晝一般,夜風所到之處,無不有荷香之氣,令人心怡。
“容公子。”
容端華笑道:“不必如此多禮,喚我端華便好。”
容端華的容貌自是一般美人比不得的,一笑間,竟是‘六宮粉黛無顏色’。謝逸風含笑,點頭應下,又自報姓名。
二人在亭裏也無什麽閑話可聊,一來時辰已晚,二來彼此并不熟悉,諸多話題聊不得,也就坐着寒酸幾句,就各自回房準備明日早起前往夜星辰。
……
雖與寒知秋同床共枕不上一月,忽然在陌生環境裏獨自一人歇息,謝逸風還有些忐忑。被水瓢仙尊那顆丹藥壓制主的惶恐不安蔓延出來,望着黑暗,謝逸風有些輾轉反側。
如今與寒知秋算是坦白了,他也離去,許是不會再訓他。
日後的路,唯有靠自己了,待花钰楓事情一了,他就趁宋雪青和唐小樓的空隙間,自己去找翻身之法。
他還記得寒知秋提及過百裏江南崆峒派,也許,寒知秋要找的那個人就是能幫他改命之人。
也不知為何,謝逸風只覺毫無睡眠,心裏慌慌的,又有些空蕩蕩的,仿佛被誰挖走了一塊血肉。
他坐起來摸索着點了燈,坐在桌邊喝茶。
這茶有些時辰,不時,便覺肚子疼。
疼的汗水直流,滾到床上抱着被子打滾。
之前,他也有過這種疼痛,那是空腹喝酒的後果,半夜也進過醫院。25歲那年,差點命喪醫院,可就是改不掉喝酒的嗜好。
像這種半夜喝茶而導致胃疼,還是第一次,往日是從未有過的。
也不知可是原主身體不好的緣故。
稍微緩和後,謝逸風有些虛脫,躺在床上沉默,天地間仿佛唯有他一人。
反複摩挲無名指上的戒指,微微發涼。
謝逸風的腦海之中忽然生出一個可怕的想法——寒知秋他是不是真的就這麽走了?
……
也不知如何睡着的,謝逸風的左手一直摸着那枚戒指,哪怕只是蜻蜓點水般的戀情,也是情啊!
但如果,這場愛情本來就是不公平的,是為各求所需,存在又有何意義?
夢裏的謝逸風渾渾噩噩,如喝了酒一般漂浮不定。
也不知去了何處,眼前一片濃霧,他扶着頭往裏面走,漸漸聽聞一道琴聲,很輕。
随着漸入,琴聲成了刀劍聲,他震驚的撥開濃霧,只見一位男子手持長劍,劍刃鮮血直流,而他面前站着個七八歲的男孩子,十分漂亮精致,如琢如玉。
謝逸風吃驚,那孩子似乎是——有什麽東西不顧他的意願往他腦海裏灌入,很混亂,令他頭疼。
“我的眼睛。”耳邊是脆嫩的男童之聲,帶着哭腔。
謝逸風抱着頭蹲下|身,想将不停往腦海湧入的東西擠出去,這些東西就像是什麽數據一樣,而他承受不住。
“阿秋,我的眼睛。”那男孩繼續說。
疼痛難耐的謝逸風一個踉跄倒地,蜷縮在地上打滾,那些東西似乎要将原本屬于他的東西抽走,替換那些不屬于他的東西——是什麽記憶嗎?屬于原主的?這是什麽?
謝逸風無暇細想,只覺太疼。他強制與那東西作對,竟是頭崩欲裂。
“把眼睛還我。”男孩子的哭聲越來越大,接近撕心裂肺時。
謝逸風眼淚決堤,咬牙抱頭站起,朝那個男人走去,他聽見自己說:“救我,我好痛。”
虛弱的聲音接近蝼蟻之鳴,竟是虛弱的不得了,連帶着那張妖豔的面容也有些遜色。
謝逸風抓住男人的袖子,卻順着撲倒在男孩面前,手裏拽着衣袖一角。
“救我。”謝逸風說。他快疼死了。
男孩在他面前哭,眼淚與血交融。
謝逸風雙眼縫隙裏,看不不太清楚,隐約可見那男孩沒了眼珠。
作者有話要說:現在跑劇情跑劇情了,開始各種腦洞了。
周四大換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