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哭聲令人心疼, 謝逸風望着男孩抱着臉嚎啕大哭,他從站着到不堪痛苦的跪在地上,嘴裏一直喊着那句并不完整的話——我的眼睛。
鮮血沖刺謝逸風的雙眼,血淋淋的恐懼令他拽緊手裏唯一能緩解的衣袖。他掉頭去看那個人,很想知道這是為什麽?為什麽要對一個七八歲的男孩子如此殘忍?
眼前的男人孤傲冷漠,淩厲的瑞鳳眼裏布滿殺機,眉宇中似有一股正義之氣,仿佛他該這麽做。
“寒知秋。”
男人目視男孩,對謝逸風熟視無睹, 又或者,這不過是一場夢,他是不知謝逸風的存在。
沒有回答, 謝逸風才想起這是夢裏,才散場不過一夜時間, 他該不會這樣冷漠的。
不由覺得可笑,往日想着溜走, 今天卻失落他的熟視無睹和袖手旁觀。
這個夢,謝逸風心裏太痛苦,松開掌心的東西,努力掙紮轉醒,他或許出現了夢魇, 只要醒了就好了。
……
随着朦胧逐漸消失,謝逸風見到一個不停擺動的百折扇,還有淡淡墨香。
坐于床邊給謝逸風納涼的容端華淺笑道:“感覺好點了嗎?”
夢裏的東西太過于真實, 那種頭痛欲裂的感覺也還存在,但已經沒有那麽明顯。他搖頭回答,發覺咽喉疼痛,似已撕裂。
容端華道:“你嗓子昨夜出了血,有些發炎,可能最近說不了話。”
謝逸風驚異,坐起來揉着咽喉,困惑看向容端華。
容端華收了百折扇,解釋道:“你許是做噩夢了,又是打滾又是痛喊。”
噩夢?想起夢裏時那種痛楚,謝逸風不想再一次體會,看向外面,已是天亮。
恰巧此時莫記年擔憂跑進來,上前問:“謝師兄,你有沒有好點?昨晚真吓死我了。”
謝逸風暗道:奇怪!夢裏事情如現實發生一般。
容端華道:“記年,讓逸風多多休息,莫與他說太多話。”
莫記年擰眉,“我知道。謝師兄,我給你準備熱水吧!你昨夜渾身都是汗水。”
謝逸風這才看向自己的衣裳,外袍還在,衣領處還有血跡,看來咽喉真的出了血。
他點頭。
容端華起身說:“逸風,今日先歇歇,我與記年說好,明日出發。”
“嗯。謝師兄,我不急了。”
謝逸風淺笑,自己未發覺笑意的苦澀和牽強。
容端華無事就先去了,不時有人送來一套雪白衣裳。
莫記年動作麻利,弄水也很熟稔,謝逸風看着想問他是不是經常給花钰楓準備熱水,開口嗓子疼又才閉嘴。
“我在外面等你,有什麽需要你叫我一聲。”莫記年把帕子搭在木桶邊緣,對謝逸風說,“對了,怎麽不見仙尊呀?”
正在脫衣服的謝逸風動作一頓,比劃了一下,莫記年艱難的猜出來後,有些吃驚。
——
在冰天雪地的冰河裏,寒知秋挺直腰杆往冰峰裏去,越往前雪越是大。
冰峰下開滿雪蓮花,還有銀狐四處奔跑,風撩起墨發與流蘇系帶,他人恍然如神帝。
入內,穿過長橋,橋下是萬丈深淵,冷氣刺骨。
過了橋,是一張桌子,桌子上設有黑白棋,還可見棋局未完。
兩張冰凳子空無一人。
寒知秋上前坐下,看了一眼棋局,又才拿起白棋捏在手中。
“師父可在?”
空無一人的冰河內,四處寒雪簌簌,不聞人聲。
未有回答,寒知秋也不再問,獨自一人看着眼前這幅普通鏡花水月般的棋局。
天地萬籁俱寂,寒知秋思緒萬千,一根根從根源之處生長,朝着不同方向亂飛。其中有一根是謝逸風。
從紫薇君那得知他的存在,到回門第一次倉惶遇見,又在東臨瑤池幾日相處,包括在焚寂峰裏。
這短短兩月裏,情不至深,卻也不假。
可謝逸風要的究竟是什麽呢?
寒知秋暗問自己,鬼使神差将白棋放下去,忽而一陣寒風從遠處而來,在他面前落定,成一成年男子——一身紫色與黑色相錯佛裝,腰間插着一把銀色拂塵,也不端正,身後是一把黑色長劍,挂着一雙紫色流蘇。
男子一頭長發紮成長辮子,因為動作而搭在肩頭,她卻不理會,大大方方在寒知秋面前坐下。
“哎呀呀!蓬英仙尊,幾日不見,你這一副怨婦樣子,讓我想安慰幾句呀!”說着,吊兒郎當拿起黑棋胡亂下了。
寒知秋懶懶看了眼好友拂秀子,冷冷道:“幾日不見,長老一如往日。”
拂秀子哈哈大笑,将拂塵抽了啪的擱在桌上,“仙尊回了趟清歌,找到你媳婦沒?紫薇君也不肯跟我說說,軟硬兼施,搞的我像個流氓糙漢一樣。啧啧啧!”
提及此事,寒知秋是一肚子不想談,道:“與你何幹?”
“這個‘幹’就大了啊!”拂秀子拍桌,“三缺一啊!你手氣差出天際,次次墊底,就我也撈了不少。你要是定親了,肯定被管着,別提出來厮混了。我還等着撈錢呢!”
看着拂秀子幸災樂禍那樣,寒知秋有些想揍人,忍着不滿說:“下棋。”
拂秀子察言觀色一番,看得出寒知秋有些情緒,就不說了。下了一盤棋,他輸了,笑道:“仙尊的棋藝也只有魔宗下的過了,哎呀哎呀!拂秀子獻醜啦!”
寒知秋收了棋子,轉開話題說:“魔界之事如何了?”
拂秀子玩着黑白棋,笑道:“魔祖要重生了呗!聽說為了這次重出三道,做了不少準備。前兩天,我往魔界走了一趟,遇見重光尊者,他與素鶴長老皆是愁眉苦臉的。我一番打探,才得知為的是魔祖一事。”他偷瞄面無表情的寒知秋,續說,“你聽說過魔界的千機燈嗎?”
寒知秋微驚,沉吟片刻後,捏着黑棋子道:“魔宗曾對我提及過千機燈,乃魔界之祖耗千年修為凝結而成,又為當時四道之首精煉,蘊藏了不可知的力量。”
“啊!原來如此!”拂秀子驚詫,“殺非道身為魔祖,定然知曉千機燈的存在,怕是觊觎其中的力量,據為己有。那,當真如此的話,即便尋到魔宗也不是無用了?”
寒知秋淡淡道:“若是無用,三道何必苦苦尋找?”
拂秀子輕笑,晃着拂塵說:“四百年前魔宗為平定殺非道的暴虐而棄仙道入魔道,成為新任魔界之首,那當真是風光無限啊!三百年前,殺非道欲卷土重來這事你不陌生吧!那時候你還參與其中呢!魔宗為鎮壓殺非道以身為塔,三魂七魄轉世。雖鎮住殺非道,他人卻成了凡人……茫茫人海可不比星海,恒古不變,人有生老病死轉世輪回。三百年的時間,三道都未尋到半點蛛絲馬跡,這剩餘的十年能找到?咯咯咯!哪怕是尋到了,能在短時間內讓他登峰造極?”
提及魔宗這些事,寒知秋心中仍有少許惋惜,道:“三道自有辦法。不是還有千機燈嗎?”
拂秀子頓時恍然大悟,“難怪重光尊者讓我來勸你幫幫忙。”
“嗯?”寒知秋斜睨拂秀子,瑞鳳眼裏唯有淩厲冷漠。
拂秀子被看的不好意思,哈哈大笑,将拂塵往身後一插,直言說:“既然都開門見山了,那我就實話實說吧!我這一趟不是來陪你下棋的,就是重光尊者和素鶴長老派來當說客的。”
寒知秋漠然。
“仙尊大人,你就看在重光尊者與素鶴長老一腳踏進棺材裏的可憐份上,暫時抛開兒女私情找找下落不明的千機燈吧!”拂秀子差點撲到寒知秋身上去,可憐巴巴的聲情并茂的說,“我看他們倆不辭辛苦夜以繼日愁眉苦臉,心都抽着疼,仙尊大人難道就不心疼了嗎?”
寒知秋面無表情,“虛僞。”
“……”拂秀子表情僵硬,停留在嘴角抽搐上,片刻後說:“當真不管?”
寒知秋起身,左手負背,右手置于腹部,捏着黑棋。
拂秀子凝望他。
“蓬英,我來時,紫薇君讓我捎句話給你。他說,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姻緣這事,沒有一帆風順的。既然,他算到了,那就沒得跑了。”
寒知秋微微側首看向拂秀子,素日冷峻堅硬的雙眼唯有一片茫然,摻和一點點黯然。
“我明日便前往魔界。”
作者有話要說:抱歉,今天有點意外
劇情是跟着修改過後的設定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