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儀與那位外門的劉師姐同行,劉師姐雖然總是對她冷冷的,沒什麽好臉色,但路上卻十分照顧她,兩個人一路同行,未過幾日便到了錦儀的家中。
到了家中的大宅,錦儀卻發現如今的宅子與往日十分不同,往常總是挂在房檐下的紅燈籠如今卻是取了下來,宅子中的仆役也不知都去了哪裏,整個家裏冷冷清清的,她詫異之極。
進了內屋,錦儀毫不意外地看見了自己的父親,她露出個笑來,到底顧忌着劉師姐還跟在身後,只是有些激動地叫道:“爹爹,我回來了。”
錦儀的父親貝遠志這時已經五十餘歲了,面容儒雅,颔下留着一縷長須,穿着一身青色的半舊袍子,他先是用力地眨了眨眼,等到确認了面前那人便是他疼愛的小女兒貝錦儀之後,忍不住驚訝地問道:“阿儀?”
錦儀點了點頭,說道:“我入門已經兩月有餘了,此次是經師父許可下山來的。”
貝遠志的嘴角微微露出了一絲笑意,但他又很快地收斂了起來,看向錦儀身後的劉師姐,問道:“不知這位是?”
錦儀忙不疊地為他介紹道:“爹,這是峨眉門中的劉師姐,我一個人下山,大師姐不放心,正巧劉師姐與我同向而行,便托了劉師姐來護送我一程。”
“原來如此,”貝遠志笑道:“遠道而來,有失遠迎,如果不介意寒舍鄙陋的話,就請在寒舍住上幾天,由我們好好招待。”
劉師姐想了想,沒有推辭,便點頭同意了,貝遠志親自将她引到了家中的客房,再關上了門,給她留了一片自己的空間。
錦儀跟在他們的身後,見自己爹爹已經出來,身邊也沒有旁人,才奇怪地問道:“爹,家中出了甚麽事情?我媽呢?”
貝遠志卻沒有回答她那個問題,而是正了正臉色,嚴肅地問道:“你先別問這些,我要問你,為什麽你才上山這些時候,便回了家中?”
錦儀見狀立刻紅了眼睛,想起之前在峨眉山上那些不适應,扁了扁嘴,想父親訴苦道:“爹,你不知道我在峨眉山上過的是什麽日子。”
她将峨眉派上的種種向貝遠志盡數道了一遍,貝遠志的面色不太好,又問道:“我聽人說峨嵋派中的弟子分為兩種,一種是內門弟子,一種是外門弟子,內門弟子與外門弟子之間的差距有許多,阿儀,你是進了內門還是外門?”
錦儀抱怨道:“習武實在太苦了,紮馬步、打拳、舞劍,這哪裏是女兒家應該做的事情。爹,女兒做不來這些,求你接女兒回家吧,女兒不想在峨眉山上受苦了。”
貝遠志這才知道錦儀在山上根本就沒有認真習武,他臉一黑,喝道:“你不要多想,你沒有學成出師,我是不會将你從山上接回來的。”
錦儀被他一喝,吃了一驚,心裏又很委屈,哭道:“我不要和你說話,我媽呢?我要讓我媽接我回家!”
“搬出你媽來也沒用,”貝遠志說道:“在送你上山之前,我便尋了高人摸過你的筋骨,那高人對我說,你的筋骨上佳,适于練武。你沒能進峨嵋派的內門,一定是因為你沒有用心習武,你說我說的是對還是不對?”
錦儀沒理他,堅持道:“我要見我媽!”
貝遠志冷冷道:“在你知錯之前,我不會讓你見你媽,你死心吧。”
錦儀與他哭鬧了半天,他還是沒改變心意,更是一氣之下罰錦儀在家中的那間供着祖宗排位的房內跪着,向列祖列宗忏悔,若是想不明白便不準起來。
錦儀從小到大都沒受過這樣的委屈,她自小便是被父親寵大的,雖然父親有時對他嚴格了些,但從沒對她動過手,罰跪更是第一次。她也硬氣,沒向父親求饒,氣沖沖地跑到那間房中,在膝下墊了個蒲團,便跪了上去。
貝遠志說完那句話便後悔了,他面子上過不去,本以為錦儀會像往常那樣插科打诨地糊弄過去,卻沒想到她徑直沖了出去,心裏想着也該磨磨她的性子了,也就沒理會她,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錦儀跪了一刻鐘便開始腿麻了。雖然在峨嵋派中,由于祖師郭襄郭女俠為出家人,其後的幾位掌門人也為出家人,峨嵋派中的弟子都需要吃齋念佛,但她一向對此嗤之以鼻,平時的功課也不怎麽認真。外門不像內門一樣約束那樣嚴格,她便渾水摸魚地過去了,此時便有些堅持不住,卻又不想輕易就向父親認輸,便咬着牙繼續堅持了下去。
兩刻鐘,三刻鐘,一個時辰,兩個時辰。她的腿已經完全沒了知覺,一動便是密密麻麻仿若針刺一般的痛楚,此時也到了正午,陽光正盛,從窗中射了進來,她感覺腹中有些饑餓,開始咕嚕嚕地叫了起來。
這個時候父親還是沒有來,錦儀心裏有些慌亂,不知道父親心裏究竟是什麽想法,最後實在是堅持不住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一動腿就是鑽心的疼,她不禁嘶了一聲,沒敢動,過了許久,血液緩緩地流淌,腿部的知覺才恢複了一些,錦儀慢慢地活動了一下小腿,總算沒有之前那樣難受了,她不用看也知道明天膝蓋肯定會有淤血出現,變成青紫色。
她沒有動,就坐在原地,沒過多久父親便走了過來,推開門,居高臨下地俯視她,問道:“你知錯了沒有?”
錦儀沒答話,在她心中,自己是沒什麽錯的,但她知道這個答案父親肯定不會滿意,索性沉默。
貝遠志很是頭疼,他沒想到自己的女兒這樣固執,有些後悔之前對她的嬌慣,令她不知天高地厚,堅持己見,不懂得反省自己的錯誤。如果自己還能為她遮風擋雨,這些事情卻也不算什麽,但現在的情況是她在百裏之外的峨眉山上,山上的一切都是他無從得知的,她在山上做了什麽事情他都無從知曉,更別提為她處置了。
他沉吟了一下,緩緩道:“你知道你母親已經卧病很久了嗎?”
“媽怎麽了?”錦儀一聽說自己母親生病了,馬上擡起頭問道:“她生了什麽病?病得嚴重嗎?”
“她病得不是很嚴重,”貝遠志答道:“不過她的病需要長期的靜養,不宜處置太多的事情,這也是我為什麽把你送到了峨眉山上,我本以為你能讓我放心,但以現在的情況來看,讓人擔心的反而是你。”
錦儀先是恍然大悟,家中的下人都不見了原來是因為母親的病,又低下了頭,有些羞愧。她知道父親說的話是真的.她在山上不是那麽安分。父親将她送上山,就是希望她能認真習武,将來擁有自保的能力,她上山之後,卻只顧着挑剔山上的環境,習武變成了一件可有可無的事情。
“我現在開始後悔之前對你那樣嬌慣,”貝遠志無奈地嘆息道:“峨眉山上的條件雖說是清苦一些,但這樣的環境才最能磨練意志。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這個道理想必你早就已經聽說過了,但我還是要說一遍。我和你母親的年齡都不小了,現在世道這麽亂,人命如草芥一般。不知道什麽時候我們就會離開你,如果你一直像現在這樣……”
“爹,我錯了,”錦儀的眼淚止不住地向下淌,她保證道:“我會如你所願,好好習武的。”
貝遠志凝視她一陣,說道:“總之,你明天就啓程回峨眉去,如果學藝不成,就不要下山回家,就算你回了家,我也不會見你。”
“女兒知道了,”錦儀點了點頭,下定了決心。
貝遠志甚至沒讓錦儀見她母親,第二天一早就催着她啓程,錦儀便又與劉師姐一起回了峨眉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