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雀定魂錄 - 第 88 章 白雪徑(上)

第四十四章 冷湖水 白雪徑(上)

“其一,無度門不比同生會財大氣粗,将婚事讓給他們在塗州辦,顯得我們謙恭。就算趙之寅不緊張小青,也是我們主動讓他的女兒風光出嫁,若還推脫,人情不容。”

面對同生會咄咄逼人的指控,紀莫邀早已成竹在胸。

“其二,若是一般人家的兒郎做他趙之s寅的女婿,那新婚燕爾留在同生會,倒也無可厚非。可葶苈是無度門的弟子,而師父是趙之寅的長輩。我們将婚禮讓給同生會辦,已經算是賣他一個人情。鑒于趙之寅本不執着于将女兒留在身邊,因此婚後便更沒有理由不放你們回夫家。也就是說,在塗州成婚,更有利于我們事後把小青帶出來。”

說到這裏,紀莫邀的目光落在了葶苈身上。

“而其三,也是最重要的理由,就是同生會煞費心機地做到這一步,無非是想讓祝蘊紅對葶苈這小子死心,然後乖乖和吳遷成親。有什麽比心上人在自己眼皮底下另娶他人更讓人絕望?就算我們自己不提,他們也巴不得婚禮此刻就在塗州敲鑼打鼓地進行。如此三者,這婚事非在同生會辦不可。我在回信裏的措辭相對委婉,但會與他們的想法不謀而合,因此同生會一定會幹脆答應。至于會不會再對我們動壞心思……在婚禮結束之前,他們大概無暇分身,因此不必多慮。事成之後,我們盡快脫身便是。”紀莫邀順手往嘴裏放了一片薄荷葉,“既然說到這個地步,你們兩個做姐姐的,應該都會同行吧?”

葶苈扭頭望向溫枸橼,“一姐也來嗎?”

“來!你娶親我當然來了,不過……”她俏皮地笑笑,“我怎麽說也是偷走蘭鋒劍的人,就不明目張膽地跟你們出入了。”話畢,她興高采烈地轉向龍卧溪,“老泥鳅,你也一起來麽?”

龍卧溪一捋胡須,道:“葶苈是我師侄,沒有不去之理。我思量二位兄長應該沒興趣出席這種場合,就讓我代他們暗中列席——畢竟,我也有份盜走蘭鋒劍啊。”

大家一陣哄笑,陸子都便請纓道:“大師兄,這次就讓我留守吧。上次留望庭在這裏,怪難為他的。”

孫望庭立刻舉起雙臂贊成,“我不能再錯過這種吃喝玩樂的機會了!大師兄就算不帶我,我跟在馬屁股後跑,也是要一起跑過去的!”

紀莫邀狠狠往他額頭上敲了一下,“我們有的是馬,不用你像瘋子一樣跟在後面跑!”說完立刻轉向姜芍,“少當家要一起來玩嗎?”

姜芍苦笑道:“這……說來滑稽,若沒和父親鬧翻,同生會掌門嫁女這種大事,他照理是會派我帶人前去赴宴的。這次的話,恐怕只能派星宿出席,要是碰面,也不知該說什麽。”

紀莫邀冷笑,“還能說什麽?無非是勸你回家。不過,你還是跟我們同去好,萬一不知道和誰打起架來,有你在,我們就勝券在握。”然後就剩下最後一個人了,“老四,你呢?”

馬四革一直坐在一旁,沒怎麽出過聲,像是神游了一般,恍惚好一陣才反應過來。“啊,這……容我考慮一下,明天再答複你。”

紀莫邀沒有追問。

傍晚時分,馬四革一個人在清掃馬廄,見嫏嬛徐徐而來。

兩人打過招呼,他便笑着問:“一眨眼,葶苈都要成親了,你緊張嗎?”

“說不緊張是假的。”嫏嬛倚在木柱上,長嘆一聲,“但更多是擔心……畢竟,無論是對他還是對小青而言,沒有這門親事,才是最好的結果。小青不過想自在行醫,逼她在兩個囚籠裏選擇比較容易逃離的那個,本來就不公平。不過,我不是來說她和葶苈的……”她望着專心整理草料的馬四革,“我看四哥最近氣色好了不少。”

“是嗎?”馬四革有些敷衍地應道。

“從素裝山回來後,你們就沒怎麽說過話了。”

馬四革停下手中的活,轉頭問:“你是來替他說情的嗎?”

“鬼才要替他說情。”嫏嬛紅着臉輕笑,“不過你知道我偏心他。”

馬四革笑而不語,彎腰繼續幹活。

“四哥還生他氣嗎?”

馬四革直截了當地答道:“從來沒有。我沒有理由怨恨他。如果你擔心的是這個,那真是多慮了。”他說完又站直身子,“我聽師叔說,你姐打算修複在木荷鎮的舊居。我在想,你們要不要一個熟人來做監工。我雖然專長是解鎖,但是林林總總的活也都幹過,所以——”

“四哥若有此意,我們求之不得。”

“那太好了,這事就交給我吧。”

“那你不跟我們一起去塗州了?”嫏嬛又将話題繞了回去,“你原本就在猶豫,現在又急于找不用同行的理由……”

“你真的不用擔心。”馬四革正色道,“我與紀莫邀同門十年,早已情同骨肉,是絕對不會輕易翻臉的。而且我沒騙你,我真的不生氣。你也不想想,他難道不更應生我氣才對嗎?我們就算不說話,也明白彼此心裏從來就沒有一丁點戾氣。只是有些事……有些事确實需要時間去沖淡。而對我而言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暫時走開一陣,找些別的事情做做。也許是一個人在外游蕩慣了吧。”話畢,他自嘲般地笑了,“我是不是很奇怪?”

“四哥,我們都是很奇怪的人。”

“你這話真讓人放心。”馬四革看了看她,又意味深長地吸了一口氣,“送你們來驚雀山,原來只是一年前的事,真不可思議。印象中,我就是護送了兩個小孩子,但今日再看你……”

嫏嬛苦笑,“四哥是覺得,我在短短一年間已經失去孩童的天真,只剩下成人的世故了麽?”

馬四革不置可否,“我當然不會這麽說你,但就算事實如此,我怎麽覺得你一點也不遺憾呢?”

“我說了,我是個很奇怪的人。”

“還是說,你自信無論自己變得多奇怪,也總有一個人能從冷淡的字句中,讀到你心弦上的正音?”

嫏嬛臉又紅了,“承君貴言。”她晃了晃腦袋,話鋒一轉,“既然四哥決定要去做監工,我就将圖紙都交給你好了。”

“你那些機關的圖紙嗎?”

嫏嬛兩眼一亮,“當然。”

“那你可得給我一寸一寸标注清楚。機關暗格這種東西,失之毫厘差之千裏,我可不想中道崩殂,死于非命。”

嫏嬛笑道:“怎麽會?我設計的機關又不是要奪人性命。”

“你腦中機關無數,敢說沒有一個是用來殺人的嗎?”馬四革打趣道。

嫏嬛兩眼一轉,道:“我設機關都是為了便利,殺人可是最不便利之事。不過你也沒說錯,任何機關都有化身兇器的潛質,只看開關掌握在誰人手中罷了。”

馬四革細思片刻,突然放聲大笑——“當初知道你看上那姓紀的時候,還擔心他這麽古靈精怪會欺負你。現在看來,我應該多替他抹一把汗才對。你說這是他的福分,還是劫數?”

“四哥真會說笑,當然是福分了。”

紀莫邀正在給地藏揉臉,手指竟突然插進它嘴裏,疼得地藏立刻掙脫跑開。

停在他肩上的聲殺天王也撲騰了兩下翅膀,尖聲叫道:“吓死鳥了!”

“就你多話。”紀莫邀撕了半片薄荷葉給天王,自言自語道:“剛才突然覺得經脈一抽,也不知哪個多事的在說我壞話。”

不久便是啓程之日。

以紀莫邀為首一行六人從驚雀山出發,溫枸橼和龍卧溪則在暗中跟随。陸子都留下守山,馬四革也擇日奔赴溫家開始着手重建之事。一切打點停當,衆人在初冬的早晨相互道別,只盼一切順利,大家能早日再聚驚雀。

風雪兼程,花白一路。

到達塗州之日,邢至端帶隊在城外迎接。“各位遠道而來,邢某招呼不周。”他轉眼看見趙晗青,嘴角略略抽動,但仍面帶微笑,“恭迎二小姐回家。”

趙晗青扁嘴斜視他一眼,并未出聲。待他走開之後,才小聲對身邊的嫏嬛和葶苈說:“我大祝蘊紅兩個月,可同生會的人都管我叫二小姐,你說好不好笑?”

衆人被帶到趙之寅的府邸住下。

趙晗青立于清冷庭院中,喃喃道:“夫家的客人竟要與新婦一起住進這積塵的老宅。看來忤逆之女就算依父命回家成親,也無權享用更好的待遇。”

嫏嬛安慰道:“總比你一個人被丢在祝家強。”

趙晗青苦澀地擠出一個笑容,“也是,反正我也不想再踏入祝家半步,還不如待在這裏好。只是委屈了你們……父親常年在外,我又自小寄住在祝家,這間屋子已經很久沒有住過人了。”

嫏嬛道:“我們又不是嬌生慣養的金枝玉葉,這算什麽?你放心罷。”

裏屋走出一個老媽媽,說是祝家派過來為客人打點食宿的,一見趙晗青,還順手遞上一封信,“這是我離家前,大小姐塞給我的,說是要親手交給你。諸位且在這裏好好歇息,明日祝公就會遣人來安排婚禮事宜。”

趙晗青接過信一看,額頭便籠上一層陰霧,“這人到底是想怎樣……”

葶苈湊上前一看,也深感疑惑,“小紅她為什麽要三更半s夜約你單獨見面?”

“天知道……但這不正常。”天上漸漸下起小雪,趙晗青拉溫葶苈到屋裏坐下,“我們之所以在這裏,就是為了讓祝蘊紅對你徹底死心,那祝家怎麽可能還讓她跟我見面?萬一連你也見上,當場私奔逃婚怎麽辦?何況僅憑她一人之力,怎麽可能在半夜偷偷離家?”

“會不會又是什麽欲擒故縱之計?”

“如今他們的頭等大事,就是讓祝蘊紅和吳遷順利成親,而不會允許任何人阻撓這場婚禮。所以,無論是祝臨雕還是我父親,都沒理由放任祝蘊紅如此妄為……而且時間還這麽奇怪,只怕有鬼。”

紀莫邀見兩人說來說去沒結果,便提議道:“且去無妨,葶苈也一起跟着去更好。反正明明白白将話說清楚,對你們都沒壞處。若擔心有詐,找人暗中保護你們就行了。”

嫏嬛将話接過來,“是啊,一姐習慣夜行,讓她跟你們一道不就好了?”

趙晗青點點頭,又将信拿出來看,不禁唏噓。“微波湖畔……我倆孩提之時常在那裏游戲,不想今日卻成了見不得光的密會之地。”

(本回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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