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波婚起
流光易逝,匆匆又一年。
“爹,我想娶久安公主。”季昀璋踏入門,眸光雪亮,帶着只要他提出來季頌德便必定會答應的自信。
“公主誕辰将至,是為及笄之年,恰好……”
哪知季頌德忽而暴喝打斷他:“混賬!你自己看看你身上哪一點配得上當朝長公主殿下,不學無術,天天在外頭瘋混,交了多少不三不四的朋友。“
“我都不想認你這個兒子!季府三公子如你這般只會引人發笑!“
“爹,這樣的話您不知說過多少遍了,您一直期待我像大哥二哥那般恪守禮儀,恪守本分,按着您規劃好的人生軌跡走過無趣的一生,您又如何得知,這是他們內心真實所願呢?“
“你大哥二哥才不會如你這般胡鬧!”
“爹不許你娶什麽公主殿下,門當戶對就好。為何非要去攀那皇家的高枝,叫你多讀些書你不聽,現下竟連這其中的關竅都想不明白!”
“可我與殿下真心相愛,并不是為了什麽榮華富貴,”
“真心相愛?”季頌德像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般,不可置信道:“你見過多少女子?你才幾歲?如何敢說出真心相愛這樣的鬼話!”
末了,他又長嘆一口氣,拍着季昀璋的肩膀道:“孩子,你不知,有時真心相愛會帶來多大的麻煩。”
宋衿寧的及笄之年,崇樂帝萬分重視,他必定要為愛女挑得一位芝蘭玉樹的如意郎君,讓她離開了皇宮也能無憂無慮,一生幸福美滿。
愛妻離開人世已六年,他常常獨上高臺對月傷懷,喝得酩酊大醉,只渴慕在虛幻中瞥見薛皇後模糊的倩影。
縱使他現今後妃三千,能寵冠後宮的美人都必定與薛皇後有幾分相似之處。
他永遠在心裏為薛皇後保留了一片最純潔的淨土。
“陛下駕到——“
明黃色的身影撩袍入殿,準許衆人平身。
“寧兒,”崇樂帝親熱地拉起她的手,心疼道:“父皇最近忙碌非常,好久沒來看望寧兒了,寧兒都瘦了…”
“來!把朕給公主的賞賜端進來。”
“寧兒,這些補品可十分珍貴呢,你多補補,不夠再同父皇說。”
宋衿寧看着琳琅滿目的草藥、食材,行禮道:“兒臣多謝父皇。”
這樣潑天的賞賜她不知已收到過多少次了,剛開始她也會希望父皇多給自己留一些,她根本不需要這麽多,但父皇總是一意孤行,她便只好全都應下。
崇樂帝揮退衆人,問道:“寧兒,及笄之年也該談婚論嫁了,你有沒有心悅哪家公子?”
“父皇做主,讓你們成婚。”他搓搓手笑了,“不知是誰家的臭小子有這樣的好福氣呢!”
宋衿寧興奮道:“真的嗎?父皇可一定要說話算數呀!”
靜了一瞬,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兒臣心悅季三公子,季昀璋。”
聽到這個名字,崇樂帝笑容凝滞,頃刻間臉色變得陰郁難看,嚴肅道:“不行。”
“其他年輕公子任你選,除了季昀璋。“
“為何?兒臣不明白!”宋衿寧猛然被潑了一盆冷水,從發絲到腳尖都涼得透徹。
崇樂帝柔聲道:“不需要明白,寧兒只需記住父皇的話。”
他只留下一句“好生照料公主“,便拂袖走了。
“父皇希望兒臣幸福,可兒臣的心上人又不被父皇接納,兒臣要如何幸福?”
“我與昀璋是真心相愛的!”
正離開素晖殿的崇樂帝聽到這句話,頓了一下。
真心相愛又如何,世事無常,不知何時便會天人永隔。
崇樂帝派了許多宮女游說宋衿寧其他公子如何如何風流倜傥,但得到的回應無一例外都是“公主殿下不感興趣,只讓奴回來禀報您,她只嫁季昀璋。“
暮晚,崇樂帝同宋衿寧再談婚姻,最後鬧得不歡而散,他平生第一次對宋衿寧發火,罰她跪至天明待他下朝歸來。
或許是宋衿寧的不懈堅持,倒讓崇樂帝對季昀璋愈發好奇。于是他下朝後讓季頌德領着季昀璋進宮面聖。
少年生得面如冠玉,明眸皓齒,初春的柳大概都遜色于他生機勃勃的輕狂意氣。
閑聊下幾問幾答,崇樂帝心中有數,季昀璋天性純良,武力高強,倒不失為一良配。
只是……
他正欲揮退季家父子,季昀璋忽地跪在他面前,铿锵道:“陛下應當還記得春獵場上答應的賞賜,臣現下主意已定,臣希望陛下給臣同久安公主殿下賜婚。“
言罷,便猛然往下磕頭。
季頌德慌忙道:“犬子忽而發病,胡言亂語,讓陛下見笑了。”
“臣無病,求陛下給臣同久安公主賜婚。”
他重重複複說了上百遍,每次都用盡全力磕頭,溫熱的血順着鼻梁流下卻還是沒有停歇,固執堅定地渴慕以誠摯的真情打動上位者。
季頌德舌敝唇焦,季昀璋充耳不聞,崇樂帝沉默不語。
良久,崇樂帝暗中給身邊的太監打手勢,讓他們把季昀璋架了出去。
“小福子,清理一下血跡。”他冷冷瞥了一眼,輕描淡寫地吐出一個字,“髒。“
季頌德忍了一路怒氣,一回到季府,便實打實給了季昀璋一巴掌。
“爹說的話你是一點沒有聽進去啊,誰讓你這麽沖動,在聖上面前說這種話。”
“你的一舉一動都關乎季府的聲譽,代表着家族。爹竟不知你會無法無天到這種程度!”
“你不懂,那好,爹便一句一句教你,教你認識到今日你是犯了多大的錯!”
“爹為奉先帝遺诏的顧命大臣,執掌大權自然功高震主,你求娶公主,季府又攀上皇親,其他臣子更視我們為眼中釘肉中刺,官場陰險手段層出不窮,不知何時我們便會被算計。若公主下嫁,季府外戚權重,倒是給了陛下削權的機會。”
“爹這麽多年兢兢業業如履薄冰為國為民為家,可你……”
季頌德怒得難以順氣,把季昀璋揪起來又打了一巴掌,面色可怖。
“大人,別打了!”季昀璋娘親袁絮流着眼淚沖上來護住他,帶着他離開廳堂。
季昀璋眼神空洞,鼻尖泛紅,嗫嚅道:“娘,我以為相愛了便能相守一輩子的。”
袁絮摸了摸他被打腫的面龐,苦笑道:”傻孩子。“
“陛下,公主殿下暈倒了。”
“怎麽回事!你們怎麽保證她的安危的!”崇樂帝勃然大怒,急匆匆趕往素晖殿。
“公主殿下口中一直念叨着要同季府三公子在一起,還不停磕頭,奴們攔都攔不住。”
“什麽,”崇樂帝濃眉緊鎖,末了輕輕嘆了一口氣。
他望着宋衿寧的睡顏,心疼湧上心頭。
次日,一道聖旨發到季府。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季府三公子季昀璋文韬武略,聰穎過人,倜傥英俊,氣質疏朗,久安公主賢良淑德,聰慧可人,國色天香,綽約多姿,二人天作之合、天造地設,将于久安公主及笄之日奉旨成婚,欽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