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題舊杏 - 第 2 章 情愫漸生

情愫漸生

“進來。”

蘇鶴卿入殿時,崇樂帝正和舞女妃子們玩鬧,酒池肉林,人間極樂。

此時正值辰時,本應一派靜谧以處理公務、批閱奏折的宮殿中卻是歡聲笑語不斷。蘇鶴卿早已見怪不怪,他貓着腰,堆出谄媚的笑容,以極盡卑微的姿态請求與皇帝單獨談話的機會。

崇樂帝只是讓嫔妃們暫行告退,再招手讓蘇鶴卿上前來在他耳邊禀報。

時間一分一秒去,崇樂帝神色愈冷,狠笑道:“好,如此甚好,勢必要讓他們再無翻身之日,這麽多年朕忍耐夠了!”

蘇鶴卿也笑道:“那臣先恭喜陛下了。”

蘇鶴卿步出宮殿,嬉戲打鬧聲不絕于耳。

他回眸望向陽光下金光閃閃的屋頂,初入仕途時清正廉潔、救世濟民的崇高理想,他都忘了,如今他只知識時務者為俊傑。

自杏林私會後,二人往來更頻繁了,季昀璋總是斜斜坐在杏花林枝側,等着他的心上人到來,再一同偷偷溜出宮外。

傍晚華燈初上,小販們的吆喝從街頭傳到巷尾,小吃的香氣氤氤氲氲撒向半空。

“璋哥,又來照顧小弟的生意呀!”一個胖子探出頭,滿臉油光。

“是嘞,一定要最美味的食材端上來!”

“得嘞。”那胖子忙着把粉條下入鍋中,又去招呼別的客人。

“殿下,在下知道您平日在宮中山珍海味已屢見不鮮,不如嘗嘗人間的煙火氣,在下作擔保,您一定會喜歡!”

季昀璋眼神明亮,笑得熱烈。

宋衿寧彈了一下他的頭,只是笑道:“大話先放放哈,必然得親口嘗過才知曉你是不是騙孤!”

熱騰騰的粉,宋衿寧輕輕夾起,放入口中,粉湯确是寡淡得很,但或許因為在宮外食用,沒了那麽多必須要遵守的公主禮儀,她吃得格外開懷。

“我都說了好吃!”季昀璋細心地觀察着她的神情,連卑稱都忘了用,後又得意洋洋地揮手要結賬。

那胖子卻說:“诶喲璋小爺,這您幫了我們店這麽大忙,不是早就同您說過了,您來這吃粉不用錢!”

“這哪兒能啊!”季昀璋擺擺手,把錢塞在他手裏,拉上宋衿寧,頭也不回跑得飛快。

人來人往仿佛都變成了虛影,閃閃落落的的燈影在他們腳下搖曳,裙擺開出了最絢麗的花。

宋衿寧感受着那人手掌傳來的溫暖與力量,心跳加速着用力回握了回去。

季昀璋一邊氣喘籲籲,一邊補充道:“這條街上的小攤小販們都認識我,他們總說我去買東西不必花錢,但我只是幫了些小忙,根本不用這樣的。“

“什麽小忙呀?“宋衿寧好奇地問道。

“嗯……無非就是打跑了幾個盜賊,和我其他弟兄們打群架鬥毆讓他們不敢再搶掠小攤小販們的任何一點東西……沒什麽的。“

“就因為這樣,我還經常被我爹教訓,可看到平民百姓被欺負,難道身負武功不就是為了拔刀相助嗎?“

“嘿,我還因此認識了好多好哥們,他們行俠仗義可帥了!“

宋衿寧嘆道:“其實我也想學騎馬射箭的,但父皇擔心我受傷,說什麽都不願請人來教我。“

她的黛眉輕輕皺起,眸中盛滿無奈的思緒,纖手托腮。

“這有何難,殿下,包在我身上!”少年爽朗笑着,向她伸去一只寬闊粗糙的手。

宋衿寧将手搭了上去,季昀璋卻像突然觸電一般把手彈開了,羞澀的紅布滿他的後頸,耳後,他結結巴巴地道:“殿下……”

宋衿寧着走上前去,一把握住他的手,笑得狡黠而明媚:“愣着幹什麽呀,別害羞嘛,我們不是要去學騎射嗎?”

獵場上,浮雲千萬裏,天藍映海闊,疾風從四面八方傳來,勾亂少男少女的鬓發。

季昀璋安撫好駿馬,便迎着宋衿寧上馬。

兩人同乘一匹馬,幾乎是肌膚緊貼着肌膚,彼此的心跳仿佛能通過身體的熱量傳達。

宋衿寧大着膽子指揮馬往她想去的方向走,卻和季昀璋拉着缰繩的方向不一樣,很快,馬兒發怒了,把季昀璋摔在地上摔了個狗啃泥。

有時宋衿寧駕得太快,季昀璋都追不上,那馬兒颠簸,把宋衿寧摔在地上,季昀璋匆匆忙忙跑過去看,發現小公主臉上沾滿了泥巴,卻笑得自由而真摯。

跑幾輪馬下來,兩人均是渾身污泥,宋衿寧将身上的泥巴偷偷抹在季昀璋身上,又做賊心虛地正襟危坐,假裝什麽都沒看到。季昀璋偷偷取了身上的一點點泥巴,小心翼翼地抹在宋衿寧的背上。

騎馬是一點沒學會的,泥巴大戰倒是玩得不亦樂乎。

兩個被束縛壓抑得太久的人,仿佛在對方這裏找到了可以為所欲為的自由港灣。

“衿寧,下雨了!”

初春的雨細細點點,留在肌膚上仿佛撓癢癢一般,兩個人兩步并作三步跑進亭閣子,忽視下裳烏透濕潤,就着紅木長椅便坐了下來。

這裏清淨,無人來擾,四下裏只聞雨聲切切,花落點點。

兩人都沒有說話,靜靜地望着雨幕中婀娜搖曳的杏花,共享這片刻的靜谧。

“我娘……她很喜歡杏花。“

“我從不喜歡喚她母後,只喚她娘……“

”她是皇後,要背負的東西太多,壓力太重,她不同我說,我都知道……“

“無數個不能長眠的日子,她本來屬于蒼茫遼闊的天地間,卻在深宮裏望着紅牆困了一年又一年,只靠那不知死活探入牢籠的晶瑩杏花去遐想綿延萬裏的青翠……”

宋衿寧嘴角含笑,眼睫卻濕潤得一塌糊塗。

季昀璋将她抱緊,替她拭去眼眸清淚,溫柔撫慰道:“好衿寧啊,好衿寧啊,想哭便哭吧,這人世間還有許多美景,你與薛皇後看到的美景是不盡然相同的,百年後歸于黃土之日,她一定還在等你向她訴說這一路風雨鮮花……”

宋衿寧沒有再壓抑自己的心緒,嘴角重重地壓了下去,緊緊回抱住季昀璋,仿佛要把彼此融進骨血裏。

季昀璋沒有說話,只是一下又一下撫摸着她的長發,在無言中傾注無限力量。

小樓外雨聲漸大,杏花搖曳,深深淺淺,暗渡沉香。

後來,季昀璋時常教宋衿寧騎馬射箭,所有的煩憂似乎都在馬背上被疾風猛吹後消散了,兩人總是比賽,誰也不讓誰,歡聲笑語響徹草場之下兩人進步飛速。

“我父皇很愛我,可他從不支持是我真正喜歡的事,甚至我有一種錯覺,我只有将自己框定在他設定好的模板裏,他才會愛我。”

“嗨,我也是,我父親喜歡我大哥二哥那樣的,他就覺得我一無是處,我都覺得他從來沒愛過我,可能我的出生是他人生中最大一個敗筆?誰知道呢!”

“但是啊,我現在過得還挺開心的,有些人,有些話,聽一半就好啦,這一生怎麽過最關鍵還是要看你心裏的意思。”

季昀璋坐在馬背上,晃晃悠悠地騎馬往前走,唇上突然覆上一抹柔軟。

宋衿寧偏頭,吻了他。

“這寺廟很靈的,我們一起上去吧。”

季昀璋拉着宋衿寧的手,跨過層層臺階,仿佛跨過了人生所有的艱難險阻,跪倒在金身佛像前,虔誠地許願。

“願結兩姓之好,彼此再不分離。”

三拜三磕頭,便是與上天訂立了契約。

“昀璋,你說佛祖會顯靈嗎?”

少年笑得開懷,只道:“那必然會啊!”

冬夏匆匆,寒來暑往,宋衿寧學會了騎射,各路招式也已修有成果,夕陽西下,兩人并肩走回皇宮,夕陽将他們的影子拉得好長好長,歲月靜好。

“小師傅?”

“嗯?”少牛紅了臉

“小師傅!”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