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真相 第五十一章··交鋒
那日林司慕的咄咄之言讓林慎落荒而逃,若不是陸遇的事情還絆着,他恨不能立馬就離開安全區。
刺眼的白熾燈吊在天花板上,讓被直射的人即使閉上眼也無處遁形,陸遇頹唐地窩在鐵制的審訊椅上,早已沒了幾日前的人模狗樣。
根據林司慕的指控,他的猥|亵行為事小,而那意圖通敵的事實,才是他此刻被單獨隔離審查的原因。
雖然林慎和林司慕兄妹二人之間此時的氣氛很詭異,但并不妨礙他們一同待在審訊室隔壁的辨認室內,看着這場審訊。
林慎有些不自在地坐在單向玻璃前,他的身後不遠處站着的就是近日愈發神清氣爽的林司慕,她姿态輕松地倚着牆。由于腺體還在恢複階段,莊絮特許了她不需要注射抑制劑,即使現在腺體的體積,猶如一個剛進入青春期少年一般大小,但并不影響它散發着另人迷醉的酒香氣。
他有些不自在地在褲腿上抹了一把手心中的汗,将思緒重新放回了對面。
連日來高強度的審訊讓陸遇有些萎靡不振,雙手一直被前拷在桌板上,讓他麻木的毫無知覺。
對面的軍士磕了磕手中的筆杆,提醒着他集中精神,陸遇動作遲鈍地擡起頭,幾下才把視線聚焦在對方身上。
“再說說你和A國是怎麽搭上線的?”軍士頭也沒擡的繼續在紙上寫着字。
從被押進詢問室之後,陸遇對于自己猥|亵林司慕的事情從頭到尾都全盤招供,但到了叛國這一事上,卻又一直在耍滑頭,說來說去都是車轱辘的廢話,沒有一句重點。
他舔了舔幹燥皲裂的嘴唇,“同志,這件事我已經回答過兩次了吧?一直這樣問,你們不累麽?”
其實陸遇也知道,翻來覆去的一直問這些問題不過是正常的審|訊手段,但他咬死了一點也不願意多說,不過就是在拖延時間,等着上面把他撈出去。
軍士沒有半點不耐,繼續重複着問題,“你和A國是怎麽搭上線的?”
“什麽搭線說的這麽難聽,我和A國的老麥克将軍只不過是忘年交,而我們的交流只是私人交情,并沒有摻雜任何國家層面的利益。”陸遇很确定紀|委這群馬前卒,只不過是從林司慕那裏聽說了這些事情,而板上釘釘的那些證據,他很自信從來都沒有留下過任何蛛絲馬跡。
負責問話的軍士颔首看着他,身邊的另一個則頭也不擡的記錄着自己說的話。良久,就在陸遇以為這次的問詢可以結束的時候,那名軍士再次開了口,“你說過要向A國提供血清,是什麽血清?”
陸遇緊繃起了下颌線,明亮的燈光将他脖子上的筋脈都隐匿在了陰影裏,然而他的面上依舊是一派輕松的表情,“什麽血清?我好像從來沒有提過這種東西吧?”
“我們有證言指證 ,請陸上将謹慎回答我的問話。”那軍士緊盯着他,不放過他的任何一絲情緒變動。
他輕聲嗤笑裂開一口白牙,“證言?那小婊|子的空口白言就能定我罪了?”
單向玻璃另一側的林慎在聽到這句話之後,驟然起身,他在林司慕的眼前踱了幾下步子。如果不是因為涉嫌通敵,他早就想親手弄死這個姓陸的,哪怕只是以身為哥哥的身份,哪怕現在他和林司慕的關系已經降至冰點。
他緊攥着拳頭,重新坐回了單向玻璃前。
“…我承認,我是想強上了那小婊|子。”陸遇似是回想着某些不明意味的東西,他繼續擰着嘴角的笑,“在被她那哥哥,哦…林上将沖進房間前,你猜被我囚禁了幾天之後的林司慕精神還正常嗎?更別說那個小婊|子先是失去了Alpha腺體變成了一個廢人,這樣情況的一個人随便指證的話,你們不經證實就敢把我壓來這裏接連審問?”陸遇扭過臉,看着一側單向玻璃上反映着自己的倒影,臉上此刻是堪稱愉悅的表情,“好像你們還不知道,我們的林大中将其實并不是一個Beta,而是一個有着S血統的Alpha吧。這樣一個位高權重的女Alpha将軍為什麽隐瞞自己的性征進入我們的軍隊呢?”
正欲開口打斷他話的軍士驀地一愣,他有些不可思議地随着對面人的視線一同看向了那面玻璃,随後站起身子中止了此次審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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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委的會議在進行着,林慎和林司慕因涉嫌僞造身份,暫時被分開隔離壓在了紀|委監察室。
風雨欲來,而安全區的上空卻還是豔陽高照。
林慎披着被褪下軍銜的外衣站在被封死了的窗前,眉頭深鎖。
每個人的性別分化都是在14歲,而在分化後的一周內根據C國律法,要在一周內進行血統類別測試并上報至生化研究部門。
而在林司慕的分化的那一年,林慎因為剛從軍校下連隊,結果就錯失了這唯一一次上報的機會,導致時年叛逆的妹妹膽大包天地隐藏了自己的性向,而他也是在很久之後才知道這件事情。原本以為只是一個Beta的小女孩,他就能放心地更好地照料,結果這個一點也不讓自己省心的妹妹,在自己大學都還沒念完的時候,某天卻突發奇想直接休學,以各項均優的成績應征進入D區特種作戰部隊。
林慎回想這麽些年來,幼時是他親力親為地将還在襁褓中的嬰孩養大,少時因着學業繁忙也偶有見面。然而他的妹妹,這個他從小看到大的那個女孩,其實早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已經變了太多,即使仍舊和自己記憶中,已經被蒙塵了的那個女人一樣耀眼,但她們,一點也不一樣。
記憶中的娜塔莎是萬衆矚目的存在,是能輕松游走在軍政高層中的那朵最明媚的交際花,但同時她也是遺世獨立的高嶺之花,即使裹挾在權欲亂流中,也依然清醒冷靜地看着自己周遭來去變換的每一位權貴。
而林司慕不擅長交際,不喜好在權利場裏周游,但她那自帶的孤冷傲氣卻和娜塔莎如出一轍,再加上混血豔麗的臉龐,這也是最早B區不了解她的人,将這據人之外的氣質比若清冷的神靈一般的原因。
相較于愁緒不展的林慎,林司慕這邊倒是比較平和。
她懶散地躺在監察室的單板床上,并不覺得自己的性征被突然暴露出來是什麽多大的問題,反正林家從沒有正式的承認過自己,大不了這個将軍的位置她不坐,也正好能和安夏安安靜靜地避開煩擾之事,去過她想要的閑散生活。
說到底林司慕這個人并沒有什麽家國情懷的歸屬與榮譽感,少時的任性入伍不過是想逃離那個讓自己覺得窒息的林家。初下連隊的時候,也不過是憑着自己年少不知事的一腔沖勁,和不想被旁人看不起的自尊心,才會一步步地從最早的吊車尾,一路成為了同期新兵裏的單兵兵王。
其實這些年裏,她有過無數次想要放棄軍隊生涯的念頭,但如若離開了這裏,身後除了一個仿若不存在的林家,林司慕并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裏。然而當她再回過頭來,身邊的同僚、帶過的一屆屆的新兵,那些末世前每張出現過在自己身邊的面孔,都曾鮮活地存在着。或許這些人和自己并沒有很親近,只是可能在某個午後休憩路遇時随意地打一個招呼,但林司慕知道,在最前線的這個地方、這個只講實力的地方,才是最适合自己的。
然而末世的突襲,讓自己本該一眼望到頭的預想軌跡越了軌。
無數的生命,頃刻間湮滅在當初那還未知的病毒中,太多還沒來得及說出口的珍重告別就那樣被消散在了這片破土中。
如果不是這樣的境遇讓林司慕被迫地擔上了那份守護的職責,她極有可能在某天就厭倦了曾經那樣一望到底的生活,從而選擇離開。
但這場難以預料的災難,打破了長久以來的岌岌可危,讓平靜的湖面驟起風浪,所有人的命運如同浮萍,都被裹挾着,朝着未知的方向奔流。
突然打開的門扉,斷開了她的思緒。
林司慕扭過頭看着前來的軍士,知道了這是商讨的會議已經結束的訊號。她從容地坐起身子,颔首以待。
來的是兩個督查,肩上扛着和她品階差不了太少的軍銜,他們兩個都默然不語,其中一個人掏出來了手铐,示意着自己配合。
她嗤笑一聲,随即無所謂地伸出了雙手,任由那督查将自己給拷了起來。
跟在兩人身後,林司慕信步踏出這間監察室。
長廊上西斜的光暈落在她漠然如琉璃質地般的眸中,欲要擡起的步子卻被身後傳來的聲音止住了。
那個她記憶中總是雷厲風行的嚴肅将軍,此刻正被人推着端坐在輪椅上。
林司慕轉過頭看到了林兆。
她抿起了唇角,依舊淡漠地看着對方。
林兆的年紀已經很大了。在前段日子的手術之後,他已經虛弱地站不起來身子了。因為事關林慎、林司慕兩兄妹,回避原則在前,他并不能參加此次軍委之間的會議,以及之後一切的處理流程。
但他還是在得知消息後,從療養地強撐着身子回到了N市。
愈漸渾濁的眼,已經開始讓林兆看不太清五米開外的東西,他盡力地睜大雙眸,想要看清對面直立在自己面前的人影。
但林司慕并沒有給他一個開口的機會,而是轉過身子随着那兩個督|查疾步離開了這條長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