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并肩 第三十八章··逃避
林司慕恢複意識的時間總是斷斷續續,她需要大量的時間來進行腺體的自我修複。在這期間安夏的陪護,也是盡心盡力,短短半個月內,就肉眼可見地消瘦了一圈。之前因為外勤任務而長的那些肌肉,又因為Omega天生的生理特性,逐漸地消融了下去。
不僅僅是安夏,就連卧床的林司慕也因為長期的不運動,消瘦了少許。
今天莊醫生又例行來病房開始了檢查。
林司慕脖頸後處,還包着厚厚的紗布。那處的皮膚薄,不易長,每天還要定時地換藥擦洗,這些安夏基本都不讓護士們插手。
莊醫生趁着換藥的間歇,仔細地檢查着林司慕的腺體,出乎意料地是傷口恢複的比她預想的要快很多,但因為一直昏迷的原因,暫時還沒有辦法對腺體恢複的程度做一些相應的測試。
安夏順着林司慕的脖頸小心翼翼地擦好了藥,又妥善地将紗布又一圈圈地纏好,一旁的莊醫生不禁嘆道,“我幾乎沒見過哪個從前線上下來的軍士,能這麽仔細地照顧着自己的領将。你的手藝都快好過我手下跟着的那些學生們了,怎麽樣?退役之後要不要考慮一下,來我這幫個忙?”
“我覺得比起醫護院,可能前線是更需要我的地方。”語畢,安夏拿着手中的毛巾擦了下林司慕的臉頰,又順便将自己的手擦拭幹淨。“她以後的恢複情況會很艱難麽?”
“腺體是一個很複雜的器官,這麽多年的研究下來,我也不敢說自己已經跻身進入了頂尖的行列中…中将腺體受的創傷,說它簡單吧卻也嚴重。我也只能做到協助的作用,以後一切的努力還是要靠她自己的。”難得的,莊醫生竟然是以一種比較嚴肅且正式的語氣,回答了這個問題。
送走了莊醫生,病房內又陷入了以往的安靜氣氛。
天氣不錯,安夏推開了病房一側的窗戶想要透透氣,遠處仍舊是日夜操練的新兵們。夏日的暑氣随着太陽的攀升,溫度也逐漸地升高着,但他卻沒有立刻關上窗戶,而是站在窗口前貪戀着那微風輕撫過發尾的感覺。
林司慕就是在此時徹底的醒了過來,鼻間是随風而來的月桂香氣,她就像是個小偷一般,仔細地嗅聞着這帶有安定意味的空氣,想要它們就此駐留,并不會随着時間消散。
失去腺體的記憶,其實一開始她并不是很清晰地記得。前幾天第一次醒來的痛覺,已經足以毀滅了林司慕所有的判斷力。她只知道每次在半夢半醒間聞到的Omega的信息素,當想要予以自己熱情的回應時,只能感到後頸處冰涼的空白感。直到剛才,安夏與莊醫生的對話在她模糊的意識中響起時,林司慕才想起,自己已經失去了腺體。
對于一個常年活躍在前線上為戰而生的女将軍來說,失去了腺體是一件多麽可怕的事情,更別提她那些還未宣之于口的某些情愫,這一切的一切都發生的太快了。
當安夏回過頭來,看到的正是林司慕正在發着呆仰視着天花板的模樣。“你醒了麽。”即使是個問句,卻也帶着篤定地意味。
然而林司慕卻沒有給予他任何回應,而是依舊木然地躺在病床上。
又嘗試着釋放了一些信息素,安夏悄聲地靠近着病床。
“你走吧,我現在不想看見你。”林司慕閉起雙眸,眼睫就像是一雙羽翼破碎的蝴蝶翅膀一般翕動着。
耳邊響起的是病房門輕聲合上的聲音,但病床上的人卻仍然不敢睜開雙眼。後頸間的斷斷續續地痛感,無時無刻的不再提醒着自己一個怎麽樣痛苦的事實,她現在真的無法勸說自己去面對任何人,包括安夏。
如果說從前自己隐瞞着性向,是因為覺得那并不重要的性向分類以及等級劃分是一個令人矚目的枷鎖,所以她從不想任何人因為這個而高看自己。而現在,當她真的失去了這些,卻又覺得這一切仿佛就是可能會存在的上天,給自己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以此來痛擊一直以來嚣張的她。
林司慕撐起還很虛弱的身子,勉強自己挪步到盥洗室。她對着鏡子中的自己,将病護服脫|下背過身子,睜大了雙眼緊盯着脖子後方。紗布一圈圈緊密地圈住了那個地方,林司慕伸出雙手,就像是要發洩着什麽似的,狠力地撕開這在她看來只是一圈圈的障礙。
紗布堆疊在林司慕的腳邊,鏡中的人臉色慘白不似真人,後脖頸的傷口猙獰的外翻着,即使已經被莊醫生悉心周密的縫合在了一起,但仍能窺見最初傷口那處究竟受了怎樣的重擊。紅腫的傷口又痛又癢,房間內的微風撫在那處,卻也能讓她感到是一種別樣的折磨。
——嘩!
林司慕一拳擊破了面前的鏡子,她不能,也不想再去多看一眼這個傷口。仿佛再多一眼,就能将她整個人的自尊都全部撕碎。
撐在洗手臺邊的手背,淋漓的鮮血淌了滿地,但她也毫不在意。還赤着的雙足就這樣踩在了地面的碎玻璃上,好像是借助着這些疼痛就能轉移了那處傷口的注意力。
–
等到夜間巡房的時候,莊絮才發現了林司慕的異樣。
她整個人敞着脖頸間的傷口,任憑雙手和雙腳依舊在流血的地方,就這樣大喇喇地坐在窗臺上,之前安夏經常呆的的位置。
莊絮甫一進門就被窗前的身影給吓了一跳,病房內并沒有開燈,先前她還以為只是安夏坐在窗臺上,等到打開了燈,才發現是林司慕。
訓練有素的軍醫并沒有大呼小叫,而是叫身後跟着的學生去拿些紗布和碘伏來,随後關上了病房門。
“我好像之前并沒有見過你。”林司慕依舊保持着坐在窗臺上看向校場的動作,并未有一絲移動。
莊絮挪過一旁的凳子,好整以暇地坐下。“莊絮,現任N區性別分化以及生育規劃部門的研究醫師。從前你們這些軍官們不會和我們這類部門打交道,沒見過也是正常的。”
莊醫生不卑不亢地語氣讓林司慕轉過頭來看了她一眼。“Alpha?”
“中将擡舉了,我只是一個Beta。”莊絮仿佛就當病房是自己家的客廳一般,自來熟的拿過桌邊的茶水自顧自地給自己倒了一滿杯。
林司慕又轉過頭,面上毫無波瀾。“抱歉了,你也知道我現在的情況。”她繼續看着窗外那些在夜間操練的新兵們,眼底是些許不易被察覺地豔羨。
曾經的自己也是從這般校場上日練夜練的走出來,而後馳騁兵場一步步的走到了現在的位置上。這一路以來的艱辛是離開能輕易帶給她捷徑的林家,是用旁人不易理解的隐瞞自己性向分化而換來的。但現在一切都好像功虧一篑了,沒有了腺體的她現在甚至連一個Beta都不如,在所有人面前都只能是需要被保護的弱者和普通人。
窗外操練的口號聲,就像是一把重錘,聲聲重擊在自己的耳中與心間。
或許現在的她,就連舉起一把最普通的步|槍都要消耗掉無數的力氣,更別提帶着自己的隊友繼續游離在前線最危險的地方與喪屍厮殺。
良久之後,林司慕仿佛就像問着自己一般的輕聲地開了口,“還能恢複麽?”
輔修過心理學的莊絮從進入病房後除了自我介紹之外就再無任何多餘的話語,她太清楚現在的林司慕現在的心理狀态。一個正常的軍士Alpha在前線上失去了自己的腺體,除了在生理上有巨大不适感以外,更多的還伴有嚴重的創傷後應激障礙,也就是PTSD。但面前的這個女将軍在面對自己眼下的情況時,她所表現出來的一切都讓自己嘆服,這強大的心理素質真不是一般人能夠比拟的。
“中将還記得早在上個世紀,人類還未進行分化的第二次世界大戰麽?”莊絮将手中的水杯放在一旁的桌面上,繼而說道,“相信學過歷史的大部分人們都還記得,在那個物資匮乏國力衰弱的年代,我們的先輩作為同樣的普通人類,在沒有高科技的先進武器的情況下,卻在戰場上一次次的力挽狂瀾,從而誕生了一個個為國捐軀的忠勇軍人…而我們現在雖然在科技文明以及生物繁衍上前進了一大步,但反觀在T型病毒全球泛濫前,我們人類是不是太過于依賴與生俱來的血統和高科技了呢?”
林司慕依舊保持着靠窗而坐的動作,仿似還在出神,但她确實是聽進了莊絮的話。
“我并不是說去徒勞的安慰您什麽,作為一名專業的醫者,我會向您保證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進行康複工作,即使最不濟也不是沒有一點不能回到前線的可能。只是我希望在此之前,您不要随意地放棄自己的信念,盡力地去配合我的治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