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謎團 第十四章··慌亂
安夏倏然低下頭看不到表情。
淋浴間的氣氛瞬間就随着漸散的水汽冷了下來。
低垂的臉頰旁滑落了一滴水。
林司慕止下了話頭,她遲疑地伸出修長幹淨的指節擡起安夏的下巴。
白熾燈下,安夏微斂的雙眸氤氲着潮氣,顯得耀黑的眸子更是波光流轉。
他拂開林司慕的指尖,擡手快速地擦幹了眼角垂落的淚:“我去洗把臉。”說完轉身就像是逃一般地離開了這個讓自己有些待不下去的空間。
背靠在禁閉的門板,安夏不知為何就因為林司慕的玩笑話突然落了淚。
說實話他并不讨厭林司慕這個人,他看似表面上融入了這個生活區與這支屬于林司慕的作戰小隊,但實際上自從安洛離開之後,他抗拒着所有人接近他的一切。
猶如驚弓之鳥一般,他只是不想再讓自己再去承受失去任何夥伴的那種感覺。
也許那只是句對于林司慕來說無傷大雅的玩笑話。
安夏這麽想着,安撫着自己收拾好情緒。
而另一邊的林司慕,頹然地坐在浴缸裏。
剛剛還心猿意馬地有些激動想要沸騰的信息素因為抑制劑沒有發散,悄然擡頭的性|器在掩蓋的浴巾下也如現在的主人一般頹勢。
她掩着面,不知該作何而語。
誠然的承認自己确實對安夏有着非同與其他Omega的好感,但她剛剛好似有些吓到了安夏。
三十年來從沒主動追求過任何人的她,在那異國血統裏自帶的奔放熱情促動下,日益壓抑不住的想要把這個Omega拆吃入腹。可實際上,她的稍微一試探就讓人家驚慌而逃。
也許,她需要慢一點才能讓安夏接受自己。
随即二人相安無事的擦完身,護士已将需要更換藥物的器具送來了。
林司慕的潔癖簡直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自從安夏接手了照理她的工作後,基本上大大小小的事情除非必要都會纏着安夏替她處理。
就譬如擦身換藥這些事情。
所幸氣溫已經随着秋日的到來開始有所下降,林司慕的傷口在安夏的精心照料之下也沒有出現發炎的情況。
林司慕最讓女性同僚羨慕的一點,也可能是源于她的混血血統。戰場上摸爬滾打在其他同僚都被曬得如炭一般時,只有她的皮膚一如既往的白皙如雪,怎麽也曬不黑。
雖然安夏并沒有刻意地注意這些,但Omega愛好美的天性使然,在給林司慕換藥的時候,看着彼此的膚色差距讓他自己有些自愧不如。
腿上的傷口已經結了痂,何醫生精心縫合的針腳即使再精美,可那黑色的絲線爬在那皙白的肌膚上違和感太過強烈。
甚至有些醜陋。
用酒精輕輕地擦拭着傷口,安夏又不禁想起了在通訊站的那日。
從林司慕被咬傷的那刻到他們回程的途中,那時已然失血陷入昏迷的林司慕和未知她是否會被病毒感染的心情,讓自己好不容易平複好的情緒再次襲來。
安夏努力瞪大着眼睛不想讓淚水從眼眶中滴落,他頭一次這麽讨厭自己這個愛哭的毛病。
正安然看着工作簡報的林司慕不知為何,仿佛是有所感應的停下了差不多一目十行的浏覽速度,她擡起頭凝視着安夏,只見他手上的動作并未停滞,可垂下頭的愈見愈低。
暗自嘆了口氣,林司慕轉手将簡報放下。
她按下安夏的手止住了他還在為自己上藥的動作。衣袖下的腕骨清瘦咯人,微涼的體溫就像是從水裏撈出來一樣。
微微起身,将還在落淚不止的安夏攬入懷中,林司慕就像印象中安全區裏那些母親攬抱着孩子那般将人環在臂膀間,一只手輕輕拍着他的背,一下一下的安撫着。
自從安夏長大後再也沒有人用這樣的動作親密地接觸他,一時之間仿佛就像是找回了幼年在母親懷抱中的那種感覺。
林司慕輕柔地拍着他,似是将懷中的人視作珍寶一樣,想要将自己的臂膀化作壁壘,好不讓安夏受到任何傷害。雖然這種想法看似仿若一個玩笑般。但她知道,安夏并不如他外表那般看着強悍到無懈可擊。
從初一見到對方,誠然她自己也被安夏深陷絕境奮命一搏的韌勁所震撼。但緊随其來在病護所外的那一架,又讓她覺得此生引以為傲的搏鬥技術被安夏一下子摁在地上擡不起頭來。可随着和他的日漸接觸之後,這個看起來冷漠淡薄的表象其實都只是保護自己的假象。那層外殼之下的安夏,明明那麽地脆弱。
這讓她第一次在一個Omega身上同時看到了強悍和脆弱的并存,竟是這般的契合。
林司慕着迷于安夏的強勢,也疼惜着他柔弱。
她不得不承認,自己竟然喜歡上了一個Omega。
這是在自己這三十年裏從沒想過的事情。
童年家庭不幸的陰霾,部隊中同僚的輕視,都是在她背後鞭策着自己不斷前行不斷變強的暗影中的那只巨獸。
感情從來就不是林司慕奢望的事情,她不想也不敢将自己的背後和情感交付在一個人的手上,不論這個人是什麽Alpha或者Beta還是她一向敬而遠之的Omega。
出身于這樣的一個怪畸的家庭中,又身于這樣的高位上。
不是沒有過想要通過她走入軍士世家的人出現過,哪怕她一向向外人示衆着自己是個Beta的性別,即使是這樣仍有不少莺莺燕燕趨之若附的想要匍匐與她。
可她林司慕哪會是個任人揉扁的存在。
從她孤身進入軍隊的那一刻,林家仿佛就跟她是陌路般的存在。如若不是因為末世,她這輩子都不想再和林家父子扯上任何關系。
可現下這般,林司慕着迷于安夏,卻不知該何去何從。
只能任由心中的情愫如藤蔓般瘋狂生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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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數日的精心修養,林司慕康複的很快,雖然她受傷的消息人盡皆知,但有關于她的血液是否存在抗體的事情都被知情的幾人悄聲地按下不表。
一場秋雨一場寒。
安全區內寥寥的樹木皆已凋零。
安夏推着輪椅将林司慕送到了以往她的辦公室,等候多時的刑之顏頂着偌大的兩個熊貓眼動作自然地接過手來。
不等和安夏問候就迫不及待地開始向林司慕吐槽起工作來,整個人就像是被霜打的小白菜戚戚苦苦地大倒苦水。即使嘴上不停卻動作輕柔地将林司慕腿間稍許滑落的薄毯拉起妥帖地蓋好,以免還未完全康複的腿受了寒氣。
這二人一旦進入了工作狀态就全然不顧旁人,他們自顧自地由刑之顏推着林司慕進入了辦公室。
怔然地看着二人的背影,安夏的心裏莫名的有些空落落。
良久之後,他悄聲地掩上辦公室的門離開了。
等到日頭漸沉,林司慕終于停下來和刑之顏的手頭工作才突然想起了安夏的不見影蹤。
此後幾日更甚。
每當安夏把林司慕送到了辦公室由刑之顏接手之後,立馬就不見了人影。
這日林司慕特意早早與刑之顏結束了工作。她獨身一人坐在辦公室裏等着安夏來接她,就像是放學後等待着被家人接走的孩子一般。
雖然她從未體驗過這般感覺,小時的她每每羨慕于別的同學放學都能有家人來接,而等待自己的只有父親冷冰冰的近衛。
她欽羨着那些同學們可以跳着笑着奔入家人的懷抱中,可自己的家裏永遠只有冷冰冰的父親和并不親密的兄長。
回想着自己童年的記憶,她多想自己能生在一個平凡普通的家庭裏。如果是那樣,或許自己就可以光明正大無所畏懼的喜歡着一個人,不用身陷于權謀的鬧劇裏,也不需壓抑着自己的本能,把自身武裝成無人可窺視內裏的人形機器一般。
這麽想着就不自覺的摸到抽屜裏放置了許久的香煙,等到她回過神來手中燃起許久的煙已經被安夏給抽走了。
“何醫生是怎麽說的?你的傷還沒有痊愈,為什麽要抽煙?”安夏蹙着眉将未盡的煙蒂摁滅在煙灰缸裏,随即打開窗子,讓悶了一天的空氣得以流通。
窗外雨後的空氣普一進入肺中,林司慕心中的那口燥郁之氣就被驅散殆盡。
她蜷起還餘留煙味的手指,看着安夏将疊好的薄毯重新展開鋪在自己的腿上,神情淡然。
“只是有些煩心而已。”林司慕摁住安夏的手,擡頭認真地看着他的臉,并未從那沉靜如水的表情上探尋出什麽:“你這幾天怎麽一直躲着我?”
安夏将自己的手從林司慕那抽出,依舊淡然答之:“我沒有在躲你。”
林司慕看着他這一幅漠然地神色瞬時覺得快要氣絕。
有時她覺得自己根本看不懂安夏到底在想些什麽。
明明他也很在意自己,手術室外一直守着的有他,術後一直盡心照料的是他,更是為此停掉了外勤的任務。
可當林司慕覺得二人之間好像能再進一步的時候,卻又被安夏豎起的屏障嚴防死守地擋在了外面。
本着當領導的好覺悟,林司慕覺得她需要和對方進行一次深入心靈的探讨工作,雖然她本人存在着某種私心在內。
“安小夏同志。”
他看着林司慕一幅沒有想要動身的準備,只好收起手如平時一般靜立在對方面前,低着頭仿佛一個被訓斥的小孩子一般。
看及他的動作,林司慕心裏一陣柔軟,更是半點也舍不得對他大聲。
“你的情況比較特殊,在特殊時期由我直接編入軍隊,雖然是由我本人以身作則帶領着第五小隊全身心的接納你,卻一直還未來得及和你深入地談論一下你自己的感受。”說及這裏,林司慕又覺得有些許緊張,她的嗓子有些發緊:“你入隊的時間也不短了,按理說由于你的批文還未正式下達。所以…現在如果你覺得你要是不喜歡在外勤隊的工作,我可以把你調離去安全區。但是介于你是Omega的身份……”
“我很喜歡這裏。”安夏低着頭,聲音并不大。
窗外的雨又淅淅瀝瀝的下了起來,寒氣漸起。
伴随着風中沙沙輕起的林葉聲,林司慕被打斷的瞬間沒聽清安夏說了什麽。
“…….我很喜歡第五小隊的每個人,大家都對我很好。是我做錯了什麽,你要把我調離這裏?”
“哎!你別…….”
果不其然,以為自己犯了錯要被趕出第五小隊的安夏又情不自禁地落了淚。
他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只找不到家和同伴的孤狼,一直在颠沛流離的路上。在好不容易找到同伴的時候,好像又要被抛棄了。
林司慕拉過安夏的手,料想之中的還是冰涼如水。她将安夏攬入懷中,一如之前那般輕輕地拍着他的背就像是哄孩子一樣。
“好了好了,不要哭了。沒有說你做錯了什麽,我只是以為你不喜歡外勤不喜歡這裏……或者不太喜歡我。”她的聲音輕柔地近在耳旁。
埋首于林司慕的頸間,他好似嗅到了一種淡淡地似曾相識的某種酒味,安夏甕聲甕氣地說:“我很喜歡很喜歡大家,也沒有讨厭你。”
她擡起另一只手安撫地摩挲着安夏的發絲,由于坐着的姿勢還不禁直起了上身以便能将人更深的鎖在自己的懷中:“你啊你,怎麽之前一直沒發現這麽愛哭呢。”
林司慕的語氣中,淨是寵溺的意味。
“只要你打定了主意留在第五小隊裏一天,那我一天也不會讓你受到任何傷害。你生是我們第五小隊的戰士,死也是我林司慕最出色的兵。”
在這一刻,林司慕其實想說的是。
她任何情況下都會盡力保全每個隊員的生命,而安夏是她最不願看到出現任何意外地那個人。
重要到她林司慕願意為之擋下所有的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