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眼前什麽也看不到，原本晴朗的天空乍然灰茫茫。長清有些疑惑地拿着祭月站在山崖上，這時間所有人的都消失了。喬魚兒，雲翹，無數衛兵，甚至死去的白榛，都仿佛憑空不見了一樣。
她知道颠倒之境是個不尋常的空間，此時卻也還是忍不住喊了一聲，“師父！”
錦辰若在，定能護住這個空間的穩固，可他難道壓制不住葉岚的元神了？
長清仰頭看着灰暗的天空，忽然餘光一動，又瞥見那股黑色的魔氣，魔氣來得洶湧，幾乎是奔着取她性命而來。長清早被糾纏幾次，此時擡起刀，準備将魔氣擊殺殆盡。
她眼中神色堅定，魔氣如黑雲席卷到她面前，沒等長清出刀，卻是自黑雲上出現了一個身形纖纖的女子。
女子生得容貌婉約，一頭黑發輕輕披散在肩上。擡眸之間，竟讓人覺得有幾分難以揮去的神光。
這女子有一副很動人的相貌，看着長清，眼神裏卻帶着幾分猶疑之色。
長清盯着她，卻是一眼就認了出來。素禾！！這便是與師父曾經成過婚的那名神女，也就是多年前的岐山神女。她為什麽會出現在這？
岐山神女用一種悲憫的眼神看着長清，開口，聲音亦是有幾分空靈意味。
“你就是錦辰的弟子？”
很奇怪，這句話聽起來像個問句，但那張清麗絕塵的面容上卻沒有幾分疑問的神色，顯然她知道她是錦辰的徒弟。素禾與錦辰不知後來如何了，但時隔多年，想必早已沒有幾分交情。
長清早知岐山神女投身成魔，此時不免略有懷疑地審視着她。
素禾遙遙站着，像一株春日的杏樹倚在雲中，似乎并不在乎她的審視，只是道，“你還有什麽心願？現在就說出來罷。”
“……”大約從沒想過自己會聽到這麽一句話，長清愣了片刻，她眯了眯眼睛，嘴角微勾道，“你覺得我會死在這裏？”
那時她跳下白池，尚能在原身未完全恢複的狀态下殺掉試圖複活的無生，此時她手持祭月刀，莫非還能輸給雲翹這些人不成？
長清幾乎想冷笑出聲，然而冷冷看着素禾，她克制了自己的情緒，斷然道，“我的心願你也許實現不了，畢竟你岐山已不複存在，岐山神女來此，又為的是什麽呢？”
她從來不願與人兜圈子，幾句話脫口而出，素禾并沒有變臉，可是周遭的魔氣卻愈發洶湧變幻，想必素禾的心裏也并不真正平靜。
黑騰騰的陰雲鋪滿了天空，素禾揚起頭顱，尖而俏麗的下颌蒼白，她凝視着獨自站在山崖上的長清，表情居然顯得有幾分微妙。
半響，終于是輕嘆了一聲。
“你說得對，岐山已經不在了。”
素禾凝視着防備狀态的長清，臉上神情依舊那般輕柔，甚至像個剛修得圓滿的神女那般，很是溫柔地對她道，“既然你的心願我實現不了，那便祝你能實現你自己的心願。只是……希望你不要忘了，我并非有意針對你。”
最後這句話，長清倒是有些聽不懂了。她拿着刀的手幾乎沒有片刻放松，沒想到素禾居然沒有出手，只是說完那話，身影便隐沒在濃雲之中，須臾就消失不見。
……
“師父去哪兒了呢？”長清眼看着素禾離去，心知颠倒之境馬上就要維持不住，一旦魔骨被除，此地便會跟着崩裂開。
她口中喊着錦辰，剎那一場天雨自灰雲中澆下，長清看見了矗立在白池上的一具巨大的骸骨，無生的魔骨。魔骨終究醒了，她眼皮一跳，很快看清一個人站在魔骨的左肩，目光充斥着森然的寒氣，渾身皆是殺戮氣息。
是慕雲！
長清那時跳下白池，得慕雲一路護送，也是那時，才從神使那裏得知慕雲受雲翹囚禁多年，雲翹因慕雲寧死不從，在他身上種了魔毒。
她并未想過殺了慕雲，适時在白池時只為将他生擒住，可眼下慕雲顯是深陷其中，不惜喚醒魔骨，也要将霧月這片天掀得天翻地覆。他究竟要做什麽……
“哈哈哈。”忽然身後有人發出笑聲，回頭一看，雲翹跌坐在地上，衣衫破碎，身上竟然有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她不知什麽時候被慕雲重傷，口中吐血，此時笑得頗有幾分瘋魔的意味。
“……你一路逃出地牢，就是為了殺了我！？”
雲翹身邊只有伶仃幾個受傷的衛兵，方才長清陷入那片幻境的時候，好似發生了一場重大的變故。莫非跟錦辰有關？
長清還沒看到她的師父，雲翹卻注意到了她，喬魚兒片刻前被長清所殺，此時雲翹身邊已經沒有保護她的人。這位臉色發沉的霧月山公主試圖站起來。
可惜身上的傷太重，她咬緊牙齒，手中浮出一方沉甸甸玄黑色的神印。
“葉岚躲起來了嗎？”
雲翹的嗓音比往日嘶啞，臉上的笑也有幾分慘烈。
“……別以為躲起來了，我就不能奈何于你！”
伏魔神印能開啓白池之陣，也能摧毀這片純粹的靈湖。雲翹歷來有幾分心機，難道只為了葉岚一個人便要跟所有人同歸于盡？長清心頭有些懷疑，又想，雲翹變得如此，只因她愛上了這個天界的神将，可她的愛太過自私，将慕雲變得面目全非。今日兩人互相厮殺，終究也是一場孽緣。
她想雲翹應當不會為了葉岚去死，只盼着錦辰能夠壓過葉岚的元神，現身來此。
先頭錦辰同她說，借伏魔印除掉無生，那麽，他應該不會畏懼這方神印，此時雲翹要用神印毀掉這個地方，不論是葉岚還是錦辰，應當都會出手阻止！
長清剛想到這裏，就見雲翹将伏魔神印浸入血裏，以自身鮮血開啓了整個白池的封印。
無生本已被喚醒，沒了白池的結界封印，恐怕能将此地的萬事萬物滅得一幹二淨。長清眉頭一跳，發現自己竟有些小瞧了雲翹，将将要出手去奪走雲翹手中的東西。霎時眼前一道白衣人影閃過。
葉岚淩風而來，劈手奪過伏魔神印。
那方玄黑色的神印在他手中，紋絲不動，沒發生絲毫變化。雲翹驚異地站起來，她腹上有傷口，彎腰捂着傷口，幾乎是不可置信地看着葉岚。
“你竟能拿住它——你不是葉岚！你是誰！？”
葉岚被人頂替，是雲翹認定的事情，是以她屢次三番希圖讓葉岚接受這只神印。
然而，雲翹亦是存了一個心機，她煉化了蒼岚的心魂，将之封印于伏魔神印中，又以自身鮮血為引，蒼岚甘願為她而死，答應她開啓神印，會與葉岚鬥法，助她登上神君之位！
也就是說，無論葉岚是不是真的葉岚，他都會死在這方本該賦予神君力量的伏魔神印手裏。
可，此時這個白衣青年手中拿着那方神印，便如同拿着一個輕巧的小玩意兒一般。
雲翹怒意沖至臉上，大約是因太過激動，面上的人皮面具出現一絲崩裂，半響竟是由她的臉上化作飛灰，神女之怒，倒也不可小觑。長清看着雲翹露出自己的真面目，臉頰上黑色的胎記令她覺得有幾分熟悉。
沒等她多想，又響起一聲大叫，“你究竟是誰！！”
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幾乎沁出了血淚。
“……”
他是誰呢？所有人都沒法知道，只有長清知曉這具軀體裏的元神乃是紫宸宮的錦辰帝君，她看着雲翹着實疑惑，便對她道，“敗給我師父，你也用不着苦惱，本來你們霧月山加在一起也不是他的對手。”
伏魔神印有反噬之力，其中又加持了蒼岚的心魂禁咒，雲翹便是要引葉岚無論如何接手伏魔神印，才得以除掉這個重霄後人。
可她自然想不到，此時葉岚的元神乃是與錦辰一體。
錦辰本為上界真神，其元神自然有超乎尋常的震懾之力，他不會被伏魔神印所控制。那只威力浩瀚的寶物落在他手中，幾乎變得格外無害。
雲翹嘴唇顫抖了一下，仿佛苦笑出來，她的臉上也許從來沒有出現過這個神色。是以，竟然顯得有幾分脆弱。“你的師父？你難道不是葉岚随便娶來拒絕我的一個凡人嗎？你甚至連名字都沒有……”
伏魔宮中只知葉岚娶了一個凡人女子，卻都不知這女子姓名。因而霧月的神牒上甚至都未曾記下她的名字。此刻雲翹滿臉驚異地瞧着長清，心裏隐約有個猜測，卻又不敢說出來。
長清猜出雲翹大約還不知此間早已不是昔年的霧月，此地便如莊周夢蝶之境，乃是他們皆入了她的夢裏。
她不願說出自己曾經差點死在她的手裏，靜默了片刻，一旁只聽得錦辰道，“霧月神族悖逆天道，蓄養魔骨，合該誅殺，你父親的魂魄已落入此間，便以他的手親手解決這樁罪惡罷了。”
錦辰手中托着那方玄色神印，他無意鎮壓，便見一方浩瀚無邊的力量奔湧出來。先前一場厮殺，霧月的衛兵皆被放逐于白池之外，此時白池湖心僅有一個成魔的慕雲，地上除卻殘屍，受傷的士兵意識到不妙皆往外退去。
雲翹睜大眼睛，幾乎是呆滞地看着錦辰放出了神印中原本被自己封印的那股力量。
這本是她用來除掉葉岚的……
可眼前風暴倏然而至，足以蕩平魔骨邪氣的浩瀚魂力穿透了她的身軀，她甚至沒來得及叫出半個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