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長清跳了下去，衆人幾乎都是心中一驚。不曾想她真的會跳。白池之下兇險，不光是慕雲成魔，也是因底下沉睡着魔骨，即便是資歷深厚的鎮魔将軍也不免遇到個九死一生的結局，她一個凡人，如何敢這麽輕易就跳下去。
唯一跟來的宮中妃子白榛跪在地上，此時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望着底下湖面，見那湖面之上竟泛起了一層層詭異的漩渦，幾乎要把人吞噬進去。忍不住頭暈目眩，險些當頭栽下。
“陛下……”
白榛想為自己父親辯解兩句，卻見葉岚朝着崖邊走了過去。山風闊遠，那一層層漩渦越來越大，隐約可見在深水之處有兩個身影纏鬥着。
“陛下，君後一介凡人，即便有幾分勇武之力，也并非是魔骨的對手，此番還是當老臣前去！”白榛的話還未說完，她父親已是抱拳而出。
霧月山的臣子幾個，也随之出來請命。雖則伏魔将軍聽命于公主，可神君手下到底也有幾個效忠的人。何況大批衛兵已是聚集在了白池，只等着葉岚一聲令下。
葉岚俊秀的眉目微微蹙着，目光頗為關切地看着底下那方凡世天海。
片刻，卻只是道，“既有君後在前，便也不必第二人入水，且看看究竟是成是敗。”成敗？他竟沒說是生是死，看來倒是對自己的夫人很有幾分信心。
衆人先前都看見了長清從地牢奔來，那時還有幾分懷疑她能否真的跟慕雲對手，現在看來，神君娶的這位君後，仿佛并不是個一般的凡人……一般的凡人，如何能與慕雲在白池中鬥上這麽長時間。
灼灼天光自雲層大片透出，那陣漩渦不知何時分散成了兩個，卷上半空，帶起洶湧的水浪。衆人吓得退了好幾步，以為慕雲要将衆人都卷入水中，卻不料一方漩渦壓在了上頭，只見水頭上站着一個秀美窈窕的白衣身影，血跡在她衣裙上，像染開了赤色的海棠花。
是長清走了出來。她手中橫着那柄祭月刀，刀口之下，正是已經伏首的慕雲。
慕雲被她抓出來，顯然已是精疲力竭，無力再戰。
“君後果真不是凡人——”，一旁驀地響起個昂揚的聲音，此人一直侯在公主身後，方才未曾發言，此時見長清擒了慕雲出來，便是拍了拍手，越衆走出。
走出來的這人倒也面熟，正是雲翹身邊最為得寵的面首，喬魚兒。
喬魚兒從前是個神族的纨绔子弟，行事無所顧忌，向來浪蕩，只是長清記得，雲翹被那白池烈焰吞沒之時，此人也不禁面目全非，發出撕心裂肺的叫聲。
這個人算得上是雲翹的心腹。不知他又有什麽話要說。
長清冷冷看過去，就聽喬魚兒問道，“君上當日所娶帝後，事先查明乃為凡世之人，不曾有廣大的神通，遑論法力高強。可此女——”
他一雙深幽眼光瞥過來，只覺得帶了某種揣度的不良意味。
“此女幽居深宮，身為君後，卻與侍從混在一處，今日擒了這侍從，又能在白池之下全身而退，依我看，她并非君上所娶的那名凡人女子，而是——魔骨的化身，目的就是為了引我等來此，借機摧毀伏魔神印，複生魔主無生！”
“……”
喬魚兒目光寸寸強橫地掃過長清，眼裏正有一派明目張膽的污蔑之意，那張看似英俊的面目也不免顯得無情冰冷。
依附公主的臣屬乍聞此言，雖也覺得不可置信，但畢竟指望着巴結雲翹，此時也三言兩語地附和起來。
“這也不是沒有可能——，凡人哪能從天海裏出來！”
“君上，不如先把娘娘控制起來，免得魔骨有複活的機會！”
……
衆人七嘴八舌，當真讨論了起來，一旁白榛臉上悄然變色，她先前聽過公主宮裏的人商量，說是此番讓長清認罪，接着便要讓神君自證身份。總之他們已認定神宮的主人被人頂替，自然要把他們抓下馬來。
她本來不在乎什麽真假，可公主的人對她父親不留情，萬一真讓他們得勢，自己能有好果子吃嗎？
白榛臉色變化，就在衆人争論不休的同時突然顫顫巍巍地出聲。“殿下，妾聽聞魔骨複活，乃需要數以千計的人命，依妾看，今日君後娘娘并未被魔骨附身……”
魔骨複活不是件簡單的事，白榛父親鎮守多年，自然也曾聽聞若有一日魔骨在世，必然要以人命為祭。
此時她貿然出口替長清說話，便是擔心公主的人真的将神君一派斬盡殺絕，而自己卻無法自保。孰料說完這句話，一枚冷箭毫無預兆地自身後襲來，陡然穿透了她的心口。
一箭當心，煞那間大片的血花自白榛的明黃色衣衫上炸開，那張嬌豔如四月桃花的面容也浮現出了驚駭難言之色。
“父親……！”白榛失聲喊出這兩個字，便就這麽無力地摔倒了下去。
她本在葉岚身前不遠，按說不應該被人輕易刺殺，只是白榛身後便有伏魔宮的衛兵，定然有衛兵接到指令，就此光明正大一箭殺了葉岚的妃子。
柔軟的身軀倒地，一雙修長的男子雙手及時接住了她。葉岚面色如冷霜，這場襲擊的始作俑者站在對面，臉上依舊那般平緩，妝容精致的面孔浮出淡漠的笑意。
“既是以人命為祭，就以這位夫人好了。”
“反正哥哥喜歡的人也不是她對嗎？”雲翹臉上幾乎毫無波動，後面一個衛兵在衆目睽睽下走上前來，欲将白榛丢下湖中。然而一柄劍驀地揮出，卻是白榛的父親。
這位老将軍額頭上青筋爆出，滿臉都是震驚之色，似乎沒料到伏魔的王族今時今日變得如此荒謬，他一劍要殺那衛兵報仇，身後跟着閃電般地襲來一抹銀光。
青衣披發的面首喬魚兒早已注目着所有人的一舉一動，鎮魔大将軍乃是效忠神君的人，這樣的人，的确是能少一個則少一個。
喬魚兒擡手出劍，一抹銀光就要刺出去，忽然他不知感應到了什麽，驀然閃開身軀，倒退數步。
長刀祭月從身後斬下，一刀将地面山岩劈出殘痕，喬魚兒微有震驚，獰笑道，“你果然不是凡人！”“這把刀大約是從上界來的罷？”
上界——，他如何猜到祭月來自上界？
長清心中有些奇怪，她一出手，喬魚兒便轉過身來同她打鬥，此人劍法十分狠厲，幾乎招招都是為了取她性命而來。兩人一經開打，伏魔宮來的衛兵竟也自成兩派，白榛之父所領的一隊與那伏魔将軍領的一隊互相拼殺起來。
霧月神宮之中歷來有兩股力量，一股為伏魔宮中守舊的老臣，當初一力支持太子繼位的便是這些臣子。還有的則是認為公主權勢更盛，又得老神君庇護，便投靠在了公主手下。
此時因葉岚的後妃被殺，這兩股人自然不得不交戰，一時間山崖上厮殺四起，不時有受傷的士兵掉落湖面。
慕雲本被長清擒拿出來，此時長清去阻止喬魚兒，他一轉身便朝着深水游去。
這個慕雲不對勁！！長清已經知道他多半身上有大的秘密，但尚未猜到原來身邊那個是個分身，察覺到慕雲逃了，便要去追慕雲。
身前一劍襲來，那喬魚兒定要殺她，長清本不喜歡此人，昔年他在自己身上下了迷藥，不光是在衆人面前折辱她，還害得她與葉岚終究成了夫妻，此人心思複雜邪惡，在雲翹身邊，正是應了助纣為虐四個字。
他一劍被祭月擋住，劍身擦出雪白的火花，祭月刀卻是未損分毫。
“上界的神刀果然厲害。”
喬魚兒又提上界，仿佛對她的身份有什麽探究。長清心想神族之人到底見多識廣，說不定當真猜到了她是誰。
又是一劍刺來，她提着刀往身前一擋，這兩招下來，長清已大致弄清了喬魚兒的招數，手中長刀橫起，驀然發力往前逼去。祭月非是一般的兵器，她正是要趁着這一劍破掉喬魚兒的殺招。
橫起的長刀力壓喬魚兒手中所持的那柄劍，只聽得铿锵一聲，那劍竟碎成了兩半。
祭月橫在了喬魚兒的頸前。
長清露出一個篤定的笑，“你輸了。”
輸了，自然就會死。喬魚兒死盯着長清，眼中神色晦暗陰郁，便好似永遠沒有晴朗的這片天一般。
“我是輸了。”削薄的嘴唇微微張合，只聽得喬魚兒似笑非笑地對長清道，“不過，長清上仙？你認為自己便能贏得了嗎？”
什麽？
明亮的瞳孔隐約閃爍，長清的眼神似乎定格了一下，她看着面前的這個男人。不明白他怎麽知道自己的身份，她想颠倒之境果然和往日不一樣，還是說，栖玉的所作所為影響了此間的人。
心中疑惑，可長清沒有停手，祭月刀悄然逼上。觸到喬魚兒脖頸的一瞬，只見一陣渾厚的黑氣化出，眼前的一切瞬息成了烏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