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薔薇(6)
程鏡秋回到1012房間,房間的布局和蔣泱的房間一模一樣。
一個書桌,一個椅子,巨大的衣櫃,衣櫃上面是一個沒有隔斷的夾層,落地玻璃前面是一個圓形的桌子和镂空椅子。
書桌上放着一張紙,紙上寫着一個問題:你今天發現了誰的屍體?
程鏡秋不假思索地寫下莫莉。
随後,紙面發生變化,問:今天是誰殺死了莫莉?
今天沒有人殺死莫莉。
這張問題紙消失在程鏡秋的面前。
和程鏡秋一樣,馮佩阿走入房間,房間內是和程鏡秋一模一樣的紙張,上面也是同樣的問題:今天發現了誰的屍體?
馮佩阿寫下莫莉兩個字。
緊接着,紙面上出現第二個問題:今天誰殺死了莫莉?
馮佩阿自信滿滿地寫下:莫莉。
紙上的字扭動起來,變幻成一張難看的笑臉,緊接着上面寫道:答錯了。
馮佩阿猛地從座位上站起身,他警惕地盯着周圍。按照薔薇小姐的說法,答錯的人會死,可是如果是怪物攻擊之類的,馮佩阿認為自己尚且有一戰之力。
就在這時,馮佩阿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房間的溫度突然變低了一些,他身上開始冒出細小的雞皮疙瘩。
“應該是太過緊張導致的。”馮佩阿安慰完自己,随後警惕着四周,可事實是,周圍的空氣越來越冷,冷得馮佩阿直哆嗦,他意識到房間有問題,可是沖到房門口時,門把手上面結着一層厚厚的冰,根本打不開門!
莫非要把自己凍死?
馮佩阿跑到床上裹緊被子,可是屋內的溫度已經到了哈氣成冰的度數,馮佩阿摸着根本暖不起來的被窩,內心一片冰涼。
馮佩阿試圖奔跑讓自己的體溫升起來,可是并沒有任何作用,他大聲地朝外面呼救,可是外面的人好像根本聽不到自己的聲音。
馮佩阿握着尖銳的刀砸向封住把手的冰,可這些冰比鐵還要堅硬。
絕望一層層蔓延上馮佩阿的心頭,他思來想去都不明白自己到底哪裏錯了。
莫莉顯而易見是死于自殺,怎麽會錯?
失溫症發作,馮佩阿莫名感覺到很熱,他下意識地脫着自己的衣服,就在脫衣服的時候,他看到自己身體上出現的橙粉色……
不是一氧化碳死亡,而是凍死。
可惜這個真相,他知道得太晚了……
程鏡秋放下筆,走到落地窗前。
屋外已經一片漆黑,噴泉的水聲在這樣的夜晚反而成為了唯一規律的聲音。
一樓的走廊上總是響起奇怪的聲音,要麽是有人唱着破碎的歌謠,要麽就是輕一腳淺一腳的腳步聲,要麽就是粗重的呼吸聲,甚至還有近在耳邊的電鑽聲。
沒有規律,随機排列組合出現,根本沒有安眠的可能性。
江執才一合眼就會被這些無規律的聲音吵醒,她毫不懷疑,如果在這種環境裏面多待幾天,她可以直接去精神病院。
此時,換上幹淨圍裙的廚娘艾瑞悄無聲息地走到程鏡秋房間的門口。
程鏡秋打了個哈欠,對屋外那些嘈雜的聲音完全屏蔽。
敲門聲小而突兀,程鏡秋打開門。
廚娘關上門,小心翼翼地看着程鏡秋:“你在哪裏見過我的姐姐?”
“你姐姐是薔薇小姐的貼身女仆?”程鏡秋不答反問。
“她确實是……你怎麽知道的?我姐姐告訴你的?”說道這裏,廚娘有些激動,她難以遏制自己開始在屋內走動起來,繞着床走了一圈,才聽到程鏡秋的答案:
“恐怕你要失望了,我去的時候,她已經被那個園丁殺死了。”
廚娘的腳步猛地一頓,臉上露出哀戚的表情:“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眼淚簌簌地從她的眼眶中滑落,程鏡秋覺得廚娘可以和屋外的那個命運女神噴泉比一比誰更會流眼淚。
“好了,傷心的事情先放一放。”程鏡秋可不是為了聽她哭泣而叫她來的:“你叫什麽,你的姐姐叫什麽?”
廚娘滿眼是淚,委屈地說:“我從沒見過你這麽沒有同情心的家夥。”
“那些同情心到底是真的同情,還是背地裏的幸災樂禍,你怎麽分辨呢?”
廚娘語塞,她索性直接回答程鏡秋的第一個問題:“我叫艾瑞,我的姐姐叫艾爾。”
“你們明明不願意為薔薇小姐做事,為什麽還會留在這個莊園裏面?”程鏡秋直接問出了最關鍵的一個問題。
這個莊園裏面的所有人恐怕都不是真的忠心于薔薇小姐。她瞧不起這裏的所有人,認為這些人都只是她的玩具而已,并且薔薇小姐沒有玩精神控制那一套,所以只能說這些人都受限于某種不可抗力。
“是,是薔薇卡牌。”艾瑞哆嗦着唇,并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憤怒:“本來我和姐姐都是鎮子上平民的孩子,即使家裏不富裕,卻能夠吃飽喝足,可是有一天,我見到了一張精致的,畫了薔薇花的卡牌。”
一切的惡夢都是從這一天開始的。
“我無法控制我自己的行動,就好像把靈魂和身體免費出賣給了她一樣……”
程鏡秋回憶着在新手關中自己遇到薔薇卡牌的場景,新手關中的薔薇卡片對玩家的操控能力很弱,但是對園丁的操控能力确實不俗。
“她本來住在東邊那個小小的莊園裏面,可是因為這個卡牌,她操控者我們為她種植花朵,并且以此來賺取錢財,或者讓我們出賣勞動,供她享樂。總之,沒有幾年,她就舍棄了東邊的莊園,搬到了這座城堡當中。”
程鏡秋颔首,繼續提問道:“既然控制了你們的身體和靈魂,為什麽你們還會對薔薇小姐表現出如此巨大的怨氣?”
艾瑞深吸一口氣:
“控制并不是時時刻刻的,而且……從某一天開始,薔薇小姐好像對我們的靈魂失去了掌控的能力。但這只是我的感覺而已。”
“把桌子上那杯水遞給我。”程鏡秋自然而然地說道。
艾瑞頗為嫌棄地端起杯子,在她看來,程鏡秋對于她并沒有任何幫助,頂多告訴了她姐姐的死訊。
沒理會艾瑞不太高興的情緒,程鏡秋喝了一口不太熱的茶水,看向窗外,窗戶上是她笑眯眯的樣子,還有艾瑞帶着淚痕的臉。
“薔薇卡牌,有兩副嗎?”
“什麽?”艾瑞每個字都聽得懂,可是連起來卻怎麽都想不明白程鏡秋為什麽會問出這個問題。
于是,程鏡秋重複了一遍這個問題。
艾瑞搖頭:“薔薇卡牌是薔薇小姐最引以為傲的東西,只有一副,她說這是神祇賜給她的權力,在我們看來,這東西比最邪惡的污穢還要惡心。”
只有一副……程鏡秋敲了敲自己的輪椅扶手:“能把你的薔薇卡牌給我看看嗎?”
艾瑞真的沒有耐心和程鏡秋繼續耗,她抹了一把臉上的眼淚:“不行,我想回去哀悼我的姐姐。”
“為什麽要哀悼她?”程鏡秋偏過頭。
“因為她死了……”
“死了就要哀悼嗎?”
艾瑞後悔自己沒拿屠刀來砍了這個輪椅上的小姑娘,她看起來全然沒有同理心。
“如果你姐姐還能自由活動,你覺得她會去哪裏?”程鏡秋會想着那輪血月之下的艾爾,她似乎有什麽未竟之事,結合艾瑞的說法,唯一讓她放不下的恐怕就是這個妹妹。
“人都已經死了,你問我這些沒有意義的問題又有什麽用?”艾瑞真的快瘋了,她快步走到房門口,握住門把手。
“艾爾雖然死了,但是她好像又複活了。”
程鏡秋一句話把艾瑞定在了原地。
“什麽意思?”艾瑞混亂的腦袋無法分析什麽叫做複活了。
“你說薔薇卡牌沒有兩副,但是也沒有可能,薔薇卡牌氛圍靈魂控制和身體控制兩個部分。”程鏡秋有條不紊地分析起來。
程鏡秋沒有等艾瑞理解的意思,她伸手從艾瑞的圍裙兜裏面取出卡牌,卡牌的背面勾勒着銀色的薔薇花紋和她手中的金色薔薇花紋卡牌完全對稱。
“出于你們現在只能被控制身體來看,銀色的薔薇卡牌恐怕是主身體控制,而金色的卡牌是主精神控制。你回憶一下這個卡牌是不是發生過一次變化?”
“這個……我沒注意……”她一直處于姐姐失蹤之後的混亂期,很少關注這些事情:“但是我好像聽那些女仆們提到過……”
“我仔細看過莫莉的日記,她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面都沒有只言片語,但是從3月14日開始變得分外激進,像是一個提線木偶突然有了自己的思想一樣。”
程鏡秋分析着:“而那個時候,你的姐姐恰好和園丁一起離開了莊園,因為她是薔薇小姐的貼身女仆,所以她偷走了薔薇小姐的一張特殊卡牌,而那張卡牌……在這裏。”
程鏡秋從自己的道具裏面取出薔薇卡牌,卡牌閃耀着金色的光芒,純金色的薔薇花在光照下仿佛活了過來一般。
艾瑞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用手捂住嘴巴:“你居然有……這張卡牌。”
随後,程鏡秋又拿出新的一張背面為金色薔薇的卡牌,上面勾勒出艾爾拿着鋤頭的畫像,正是當時艾爾拿走卡牌時候的模樣。
程鏡秋得出結論:“她的身體被園丁肢解了,但是靈魂還儲存在卡牌之中,沒有消散,所以我說艾爾複活了或者說,從某種角度來看,她沒死。”
艾瑞臉上的表情像是哭又像是笑,她自己都懵了,最終定格在一個扭曲而怪異的表情上:“她居然願意把靈魂交到你的手中。”
和自己不同,姐姐艾爾是個聰明且謹慎的人。
艾瑞會因為沖動而信任某個人,可是艾爾不會。
可現在,艾爾願意相信程鏡秋……艾瑞對程鏡秋的最後一絲不耐徹底消失,她整理好自己的情緒,對程鏡秋說:
“那個園丁是個有名的貴族小姐殺手,他假扮成園丁潛入薔薇莊園,目的就是勾引薔薇小姐,可是薔薇小姐提前知道了這一切,于是她決定玩點不一樣的……讓我姐姐假扮成她和園丁相愛。”
要完成這一出戲中戲,薔薇莊園的所有人都必須配合,所以大家都叫艾爾小姐。一切都進行得非常順利,可是這也就意味着,艾爾離死不遠。
“她肆意地決定着我們的生死,對于她來說,我們都是可以随手丢棄的玩具而已,她根本就不在乎我姐姐的性命,等我姐姐和園丁私奔之後,她還說我姐姐是個背主的畜生。”
艾瑞恨得要命,咬字極重,手心握出一道道月牙形的痕跡。
“艾爾,莫莉,甚至之前的很多人……”
“停,複仇者名單不用念,你知道激活這個卡牌的方法嗎?”程鏡秋讓卡牌在指間旋轉起來,仿佛一朵盛放中的金色薔薇花,一時間艾瑞都要以為這朵花活過來了。
“我不知道……但是管家應該知道……”
“尤裏克斯?他值得信任嗎?”
“他和我姐姐……本該是一對戀人。”艾瑞的語調中含着無盡的悵然。
所有人的命運都被自诩為命運女神的薔薇小姐給改變了。
“拿着這張牌去找他吧。”程鏡秋把繪着艾爾的卡牌交給艾瑞,艾瑞如獲至寶一般放在自己的胸口處,她拼命朝着程鏡秋躬身:
“謝謝你,謝謝你救了我姐姐。”
“不用謝,有件事情需要你幫忙。”
“您盡管說。”
“有人想殺我,而我打算死給她們看看。”程鏡秋輕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