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就在竹笙一行人僵持在原地不知道該怎麽處理時,前方破敗貧瘠的村落裏快速冒出了一群人。這些人手裏拿着各式各樣的‘武器’,同時滿臉怒火,看起來比冒險者們還來意不善。
值得注意的是,新出現的浦斯蘭遺民也都有着灰色的皮膚、扭曲的身體,而且看着年紀都不大,最大的那一個似乎才30歲左右。
身為藥劑師的敏感讓休利特.亞當斯一下子注意到了這個現象,他的臉色驟然黑了好幾個度,讓周圍的同伴都驚了一下,不知道他這是怎麽了。
竹笙倒是知道原因,可她現在也心情沉重,沒心思去說什麽場面話。
看着聚攏在一起的浦斯蘭遺民,她沒忍住在心底沉沉地嘆口氣。
哎……
也不知道造成這種結果的到底是誰的錯,是天上的神明嗎?可他們根本不會理會人間的小紛争。毋庸置疑當初下令的神職人員和國王貴族肯定有錯,可他們做下這件錯事歸根究底也是由于無知和愚昧。
哪怕他們接受過最高等級的教育,也無不過是讓自己更加愚昧。
看到浦斯蘭郡的悲劇,竹笙其實也想過做點什麽改變這個世界。反正她的最終目的也是推翻頭上的神明,那麽順帶也可以将生活在水深火熱的中的人民解救出來。
可這個想法才出現幾秒,就被她壓進心底不再提起。
哪怕建立起了記憶宮殿,清晰地記得上輩子所有知識,也不代表她能成為一位革命者。
關于革命,她只是在學政治的時候接觸過一星半點,其餘時間根本沒有深入了解過。而歷史上哪一次革命是容易的?竹笙還沒有自大到覺得單靠自己一個人就能改革一個世界。
哪怕她是生命女神也不能。
所以徹底的改革還需要以後的人慢慢努力,她能做的,似乎就只有将他們頭頂遮蓋了數萬年的‘天’推翻,将選擇的權利交還給人民自己。
搖搖頭,她暫時放下心裏紛亂的思緒,上前一步打算先跟浦斯蘭的遺民溝通。
不過打頭陣的那位‘首領’似乎并不沒有友好交流的打算,他沖出來後的第一時間就指揮着身後的同伴擺出攻擊的架勢,用各種稱得上寒酸的‘武器’對準竹笙一行,想要用這樣虛張聲勢的架勢将人唬走。
而被針對的極影小隊自然不可能沒反應,也迅速取出各自的武器戒備。
冒險者的武器自然不會像遺民們拿的那麽寒酸,那閃爍的寒光刺得人眼睛生疼,差點直接讓手拿各種生活用具的遺民直接喪失戰鬥的勇氣。
不過想想身後的親人和家鄉,這群勇敢站出來的遺民還是咬咬牙,站在原地沒有退縮。
這一系列變化發生不過短短幾分鐘,在衆人反應過來之前,現場的狀态就變成了兩方對峙。
看着眼前這群人模狗樣的冒險者,尼科爾恨地差點把一口牙咬碎。他雙眼盛滿怒火,手上弓箭拉滿,死死對準最前方的那位女性魔法師。天知道他用了多少力氣,才壓制住松手放箭的沖動。
他沒想到都過去這麽久了,竟然還會有人敢踏進浦斯蘭郡。
明明都已經将他們打入了地獄,卻還不斷傷害他們,曾經他們也是人類不是嗎?!為什麽偏偏要将所有惡意都傾倒在他們身上!
“抱歉,請冷靜一下好嗎?不管你們信不信,我們并沒有傷害你們的打算,會來到這裏只是出于好奇。”見竹笙沒有發話的意思,布羅德.瓦倫不得不暫時擔任起對外溝通的責任。
他盡量放平語氣,調整手中巨劍的方向,讓閃爍着寒光的劍尖朝向地面,努力釋放着己方的誠意。
而他身後的隊員也紛紛調整自己武器的方向,收起懾人的氣勢,配合起自家的隊長。
可惜傷痕累累的浦斯蘭郡遺民并不相信外來者的‘鬼話’,只有徹底将敵人趕出自己的家園,他們才會安心。在敵人離開之前,不管對方說什麽他們都不會信任。
這是曾經用血換來的教訓。
“我不管你們是來幹什麽的,現在,馬上離開這裏。惡魔之城不歡迎外來者!”氣勢洶洶地上前一步,尼科爾拉着弓弦的手更加用力,直将一張弓繃到了極限,仿佛下一秒就要從中折斷。
“沒錯,惡魔之城不歡迎外人,快點滾出我們的地方!”
“說什麽不想傷害我們,你們會進來不就是打着殺光我們的主意嗎?!你們跟我們這些惡魔之子有什麽區別!惡心又卑劣的入侵者,快點滾出我們的家鄉!”
“滾出去!滾出去!滾出去!”
尼科爾發表完自己的态度後,他身後的浦斯蘭郡遺民也跟着出聲怒斥,那一雙雙憤怒到充血的雙眼足以說明他們的态度。
在被曾經的同胞傷害得遍體鱗傷之後,他們已經不會再付出信任。
一邊怒吼着,浦斯蘭郡的遺民們還慢慢超竹笙一方逼近,想要借人數的優勢将人逼走。這時他們似乎忘記了自己跟修煉者之間的差距,滿心滿眼只有保衛自己的家園,保衛身後的親人。
糟了!
看着越逼越近的人群,極影小隊的所有人都在心裏暗叫一聲,一個個緊張得不行。
他們不是在緊張眼前的‘敵人’,這群遺民全是普通人,稍微有點戰鬥經驗的冒險者都不會怕。他們緊張的,是一直被那位少年用箭指着的雇主。
這幾天接觸下來,布羅德等人對竹笙的品行還是有所了解的。
這位神秘的魔法師出身優渥,日常吃喝住行全是品質上好的東西。有許多他們甚至都不認識,只能從上面劇烈的能量波動去判斷其品質。
還有她契約的三只魔寵,哪一只都不簡單。
能晉級成為聖階的冰焰蟒就不說了,那就是身份和實力的代名詞。剩下的兩只神秘魔寵更神奇,看似只是普通的觀賞型魔獸,但不管是那只九條尾巴的狐貍還是那只貓樣的小獸,偶爾都有着極高的靈智。
大家都知道冒險者作風粗犷,除非是性格使然,不然絕大部分都不會注意細節。
所以就導致在相處的過程中會出現失禮的情況。
竹笙本人是無所謂,畢竟不是什麽大問題,但仔仔跟綿綿兩個小家夥可忍不了。再加上她們又沒有不準展露實力的禁令,自然讓極影小隊的幾個糙漢好好吃了頓排頭。
所以現在一看對方态度惡劣,包括布羅德在內的所有人都提起了心,不由自主地就開始為對方祈禱。
他們可是見識過那兩個小家夥對竹笙的維護,只是小小的失禮就差點被扔進魔獸堆裏,要不是竹笙本人出手相助,他們極影小隊怕是會就此減員。
好在因為是自家小寵物主動惹事,這位慷慨的雇主給予了豐厚的補償。
那份強化藥劑直接讓丘奇.福格斯晉級成為了高階武者,也讓極影小隊的整體實力往上蹿了一頭。要知道丘奇的天賦是真的差,修煉的時間也太晚,可能這輩子都無法晉級成高階武者。
身為同伴的他們自然不會嫌棄,但丘奇自己一直都不甘心,每天訓練的時間是他們的好幾倍。
如今因為一場意外,他因禍得福一舉成為了高階武者,整個人興奮得不行。其他人也都為他感到高興,自然就不會對竹笙起芥蒂。
他們勉強還有層雇傭關系在,相處幾天之後可能也對了竹笙的胃口,因此關系不算生疏。但浦斯蘭郡的遺民可沒有這些關系打底,面對他們的惡意,兩只魔獸只會更加兇殘。
布羅德.瓦倫就是擔心仔仔跟綿綿将事情弄得無法挽回,他還想尋找解決辦法,拯救自己的同胞。
是的,同胞。
在見到浦斯蘭郡遺民的時候,布羅德就确定了,他們是貨真價實的人類,不是什麽惡魔之子。哪怕他們有着灰色的皮膚、扭曲的四肢,仍然是他們的同胞。
可惜事情的發展偏偏朝着幾人最不願意見到的方向而去。
最開始仔仔跟綿綿還能按捺住自己的脾氣,勉強不出手教訓膽敢對母神不敬的人類,讓極影的人與遺民對峙。可當對面開始群情激奮的時候,她們就再也忍不住了,沖天而起的狐火和威壓将一大群人瞬間制服。
如果竹笙不暗自制止,她們恐怕會直接讓浦斯蘭郡成為歷史。
“唔!!”
“尼科爾小心啊!!”
“救救我!這是什麽啊?!!”
“火、着火了!!救命!”
面對詭異的藍紫色火焰,浦斯蘭遺民根本提不起抵抗的勇氣。他們跟世界脫軌太久,久到新生代完全不知道傳說中的魔法師、魔獸、武者有怎樣的實力,還單純地以為憑借人多勢衆就能戰勝敵人。
又或許是尼科爾平時的領導能力太過深入人心,大家都下意思地相信身前的這位少年,相信他能帶領大家取得勝利。
其實就連尼科爾自己也抱着類似的想法。
族人的崇敬迷惑了他,讓他産生了一種錯覺,覺得只要大家一起齊心協力,再大的難關都能跨過去。結果沒想到魔法能那麽強,一只小獸就能讓他們全軍覆沒。
忍受着狐火帶來的高溫炙烤,尼科爾艱難地擡起頭。
這個動作不太容易,因為他和大家都被莫名的威壓死死壓在地面動彈不得,連逃生都做不到。雖然他也不覺得能在這麽詭異的火焰下逃脫,但自己不作為和被動無法動彈還是有區別的。
透過層層火焰,尼科爾與那位美麗的魔法師四目相接。
她真的十分美麗,是尼科爾這輩子見過最漂亮的人,他那有着浦斯蘭之花美譽的姐姐完全不及對方分毫。
而且她有着十分獨特的氣質,溫和又包容,讓人不自覺就想親近。說來很讓人不好意思,但尼科爾真的覺得見到她的瞬間就像回到了母親身邊一樣。
不過就算讓他們心生親近,雙方也是對立面,該下手時他們絕不會含糊。
如果他們不是處于這樣的情況,他和同胞們應該都會歡迎她。
他們會舉辦盛大的篝火派對,拿出珍藏許久的佳釀和好不容易捕獵到的稀有獵物,用最熱情的笑臉歡迎遠道而來的客人,然後一起在溫暖的焰火旁載歌載舞。
聽說曾經的浦斯蘭人就是這麽熱情好客,每年夏季都會沉浸在歡樂的海洋裏,天天晚上都會舉辦盛大的篝火派對。尼科爾沒有看過那樣的場景,只在老人們口口相傳的敘述中聽過,然後再在腦海裏幻想出來。
雖然沒有概念,但他知道,那一定是十分美好的畫面。
只是世界上沒有如果,他也沒有親身體驗的機會。
空氣在溫度極高的藍紫色火焰炙烤下變得扭曲,尼科爾逐漸無法保持清醒,勉強擡起的腦袋也慢慢垂落下去,看起來離死亡只有一步之遙。被圍困在火焰環內的其他浦斯蘭遺民狀态也差不多,大家都已經到了極限。
在受刑的遺民身後,是無數雙本悲痛交加的眼睛。
那是剩餘的浦斯蘭人,他們都瞪大雙眼在注視這場屠戮。
或許是之前得到了那位領頭少年的指示,留在村子裏的人即使再憤怒也不敢出來招惹竹笙他們,就怕僅存的存活希望也被熄滅。
看着火焰環中奄奄一息的平民,又看看後面那些絕望的人,極影小隊的人也慌了。
布羅德.瓦倫有點慌亂地收起巨劍,直接面對竹笙大聲喊道:“竹笙大人!”
“相信他們已經得到了足夠的教訓,也認識到了我們的強大,之後就不會再冒犯大人。”
“竹笙大人不是對這裏很好奇嗎?他們也是浦斯蘭郡的一部分,留着或許能研究出點什麽呢,留下他們吧。”
其餘人也都紛紛出聲,想要救下身後那些無辜的遺民。他們從一開始就沒想對這群浦斯蘭遺民做什麽,對仔仔的出手也不太贊同,但那是雇主家的事情,他們即使反對也沒有立場開口。
而且大家都理所當然地以為,竹笙不會真正下殺手。
她身上的親和力是真的加分,大家不知不覺就将那些美好品質與她聯系起來,然後篤定她會濟弱扶傾、博施濟衆。
結果現在一看她似乎沒有阻攔的樣子,所有人都慌了起來。
看着他們焦急哀求的眼神,竹笙表面沒有波動,但其實背地裏無奈得直嘆氣。
她也很為難啊,因為在仔仔跟綿綿眼裏,她是世界上最偉大的母神,是生命之主,哪能容許眼前這些宵小放肆?
沒有直接燒成渣已經是仔仔最後的退步了。
歸根究底這是為了維護她的面子,竹笙自然不能着急忙慌地阻止。雖然這并不會降低仔仔跟綿綿的忠誠度,但她不想為了外人無視自家小仔子的心意。
不過現在也差不多了,她到底不是真的想把人殺掉,稍微恐吓一番達到震懾的效果就行。
在竹笙的眼神示意下,仔仔收起了漫天的藍紫色狐火,綿綿也收起了自己高階異獸的威壓。
眨眼間,眼前就恢複了一片平靜,仿佛之前發生的種種都是幻覺一樣。
在場的所有人都送了一口氣,艾娜.雪萊和派翠西亞.坎貝爾更是踉跄着向後退了一步,顯然是被剛剛的緊急情況吓得不輕。
只是直接死亡的危機解除,狐火造成的傷害卻也不是普通人能抵禦的。
那些狐火不同于凡火,即使仔仔有意收斂也會對生物的□□造成極大破壞。再加上浦斯蘭遺民們普通都身患疾病,身體素質差得不行,光是那可怖的高溫就足夠尼科爾他們喝一壺。
不過既然放過了他們的性命,竹笙也不會留下這麽大一個隐患。
只見她優雅地擡起手,輕描淡寫地一揮,一片綠瑩瑩的光點就朝躺在地上的傷患飛去。
因為心中對浦斯蘭郡有着一套計劃,所以這次救治她沒有吝啬,揮手就是大片的生命之力。
看着光速恢複正常的一衆傷員,不管是遺民們自己還是身後的極影小隊衆人都驚了。他們從來沒有見過這麽高效的治愈術,木系确實有着治愈系的美稱,但效果從來沒有這麽震撼。
“這是…怎麽回事…”
尼科爾動作稍顯遲緩地從地上爬起來,看起來似乎仍然重傷未愈。
但其實他身上的傷早好了,連折磨他許久的水腫也完全消退,他現在的身體素質強到能直接打死一只低階魔獸。
之所以這樣是因為一時習慣不了。
浦斯蘭的人從出生開始就被病痛折磨,根本沒有體會過健康的身體,對于普通人來說如同呼吸一般的本能卻需要他們花費時間去習慣。
不過到底是自己的身體,尼科爾沒幾分鐘就完全熟悉。
迎着太陽,年輕的少年舒展着趨于完美的身體。四肢的動作帶動身體各處的肌肉,粗糙單薄的布料完全遮擋不住肌肉帶起的線條,混合着少年的朝氣,莫名發散出一股誘惑力。
即使仍舊有着怪異的灰色皮膚,此刻的尼科爾也美得像神話中的健美之神。
衆人留了一點時間給浦斯蘭遺民反應,等他們都不知所措地原地站定時,大家才一起看向竹笙,安靜等待她發話。
“尼科爾是吧。”這還是竹笙見到他們之後說的第一句話,之前她一直都默不作聲地仍由事情發展,“你想拯救你的同族嗎?”
“…想!”
再次與竹笙四目相對,這次浮現在尼科爾臉上的就不再是敵意,而是狂熱又虔誠的渴望。
身處深淵的人往往見不得光明和希望,一旦看到希望,就會拼死抓住。
然後‘救世主’就将收獲最忠誠的維護者。
作者有話要說:去打疫苗差點沒把我擠成肉餅QAQ,人也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