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際逃生指北 - 第 10 章 白雁村(3)

白雁村(3)

“為什麽?”程鏡秋不解。

徐雪顏不知道程鏡秋是真不明白還是裝糊塗,索性把話說明白:

“因為你的存在就是給這個隊伍拖後腿的。別說什麽你能夠辨別毒物,大不了我們天天吃兔子,吃個三五天,又有什麽關系?”

牛爾沉默地聽着,沒有為程鏡秋說話的意思。

至于坐在遠處的曹紅蠻,臉上依然是冰冷的微笑,眼中還帶着些許戲谑,她摸了摸自己的耳垂,頻率比之前快一些。

程鏡秋恍然大悟:“原來是這個意思。”程鏡秋扭頭看向牛爾:“所以,你也是這麽想的嗎?”

牛爾左右晃動脖子,關節處發出咔咔的響聲:“沒錯,我們又不是非要吃那些果子不可。”

程鏡秋點點頭:“弱小和無知當然是生存的障礙,不過顯然傲慢更勝一籌。”

“你——!”徐雪顏沒好氣地疾步走到程鏡秋面前:“我懶得聽你故弄玄虛,你走不走?不走我推你走!”

正說着,曹紅蠻不知何時走到徐雪顏身邊。

她放下捏着耳垂的手,笑吟吟地盯着程鏡秋看:

“你想去方便嗎?我推你去好啦。”

徐雪顏不理解為什麽曹紅蠻突然插手他們之間的事情,可是如果既然曹紅蠻這麽說了,徐雪顏自然不會拒絕。

她松開輪椅後面的把手,曹紅蠻自然而然地接過,動作卻沒有分毫停頓。

曹紅蠻背上自己形影不離的背包,不容分說地将她往河邊的方向推。

“我能拒絕嗎?”

“不可以哦,沒有行動能力的人只可以任人宰割呢。”

程鏡秋清晰地從曹紅蠻的聲音裏聽出了戰栗的喜悅。

至于徐雪顏和牛爾,一個樂見其成,一個則是沉默不語。

無論選擇保護曹紅蠻還是獻祭曹紅蠻,完成祭祀,起碼在去白雁村的這一條路上,她都是最重要的npc,獻祭也總得有祭祀才能獻祭。

所以無論曹紅蠻想對程鏡秋幹什麽,徐雪顏和牛爾都不會阻止。

曹紅蠻順着坡将程鏡秋推到河邊,一邊走一邊用詭異的語調在程鏡秋耳邊說:

“這條河的盡頭就是白雁村。”

“他們都覺得你是廢物,既然你都已經是廢物了,要不要做點對我有用的事情?”

曹紅蠻見程鏡秋無動于衷,以為她害怕得無法發聲,笑:“沒關系,不會很痛苦的。”

“什麽叫,對你有用的事情?”程鏡秋嗓子一緊:“有什麽能幫你的我一定盡力幫你。”

曹紅蠻眼中的興味漸漸散去,塗成蜜桃粉色的唇微微勾起:

“還以為你那麽嚣張是個什麽了不起的貨色,沒想到也只是嘴巴厲害而已。”

“你活着當然沒什麽價值,但是你死了,就對我有價值了。”

曹紅蠻如此說着,兩人已經來到河邊,程鏡秋粗略估算一下,曹紅蠻起碼推着自己走了二十分鐘。

河水湍急,撞擊到石頭上,白色的水花飛濺,水珠落回水面上的聲音并不清脆,甚至可以用嘈雜來形容。

那個和曹紅蠻形影不離的背包被拉開,露出黑底粉色條紋的運動裝,和曹紅蠻身上的這件一模一樣。

“在死之前我能問問,為什麽你要殺我嗎?”程鏡秋聲音緊繃。

曹紅蠻頗為苦惱地點點自己的腦門:“硬要說的話,可能就是因為你比較弱小吧。我殺起來很方便,不會遭遇什麽有實際意義的反抗。”

說完,她從包裏取出一個小盒子,盒子裏面放着一個嶄新的注射器和一瓶透明的藥液。

曹紅蠻打開盒子,取出注射器和藥液,紮開藥瓶,用注射器吸取出藥液,透明而致命的毒藥慢慢灌滿注射器。

“殺了我,你要怎麽離開呢?”

曹紅蠻紅唇上揚:

“剛剛說過了,這條河的盡頭是白雁村,我會從水上過去。因為我要親眼看着他們将你的屍體擡上祭臺,然後……”

曹紅蠻停頓片刻,道:“然後,我也想知道之後會發生些什麽。”

“真是令人期待。不過,不管發生什麽,你都看不到了。”曹紅蠻的聲音變得歡愉起來。

“放心,雖然不知道你叫什麽,但是我會記得你的。”

說完,曹紅蠻拿起針管對着程鏡秋的脖頸猛地戳刺而來。

針管距離程鏡秋的脖子只有一個指關節的長度,尖銳的針頭冒着寒光,只需要紮進程鏡秋脆弱的皮肉,就可以輕易收割走她的性命。

“噗——”

針尖被程鏡秋用食指和中指夾住,曹紅蠻用盡力氣甚至沒辦法撼動程鏡秋分毫。

程鏡秋趁着曹紅蠻失手的一瞬間,猛地打中曹紅蠻的手腕,曹紅蠻手腕發麻,下意識地松手——不好。

下一刻,裝滿毒藥的針管落入程鏡秋手中。

“小孩子家家不要玩危險物品。”程鏡秋将扶手蓋子打開,把注射器扔進去。

随後程鏡秋雙腳踏在被河水浸濕的土壤上,鞋子上沾上泥巴,她身體前傾,随後直起身體。

站了起來。

曹紅蠻像看見鬼一樣看着在她面前站起來的程鏡秋:

“不,你你你你,你不是,瘸子嗎?”

如果不是她坐在輪椅上,自己一定會更加小心,更加謹慎地選擇目标,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曹紅蠻的心涼了大半截。

曹紅蠻自己的武力值并不強,否則也不會選擇程鏡秋這個坐在輪椅上的人,畢竟她的身體缺陷明顯,僞裝成自己的屍體有破綻。

可是別人,曹紅蠻根據這幾天的觀察,她都沒把握。

江執的運動能力不遜色于運動員,徐雪顏時刻保持着警惕,對任何人都不信任,還有個袁安,但是袁安和自己的體型相差太多。

同為女性,唯獨這個輪椅上的程鏡秋才是最優選。

原本以為自己遇到了一個軟柿子,沒想到居然是個僞裝成軟柿子的硬茬子。

“看來,你已經在心裏忏悔一遍了。”程鏡秋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到曹紅蠻的身邊,她的臉上浮起一個笑容,那笑容就和曹紅蠻之前的笑容——

一模一樣。

曹紅蠻驚駭地望着程鏡秋,一步步往後退,她瑟縮着,抖着嗓子說:

“你不能對我怎麽樣,而且我不是沒殺你嗎?你,你不要再靠近我了”

程鏡秋一步步靠近曹紅蠻:

“你沒殺我不是因為你不想殺,而是因為你殺不了我。你這叫殺人未遂,而我這叫,正,當,防,衛。”

随後,程鏡秋的手指抵住曹紅蠻的胸口,曹紅蠻驚愕地看向程鏡秋,下一刻,曹紅蠻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後傾倒,撲通一聲,落入湍急的河水之中。

曹紅蠻反應不算慢,她飛快地用手扣住岸邊的野草,大呼:

“救命!救命啊!”

程鏡秋蹲在岸邊饒有興致地觀賞着曹紅蠻呼救的臉龐:“奇怪,你自己剛剛還說會走水路去圍觀祭祀,為什麽現在就不行了?”

曹紅蠻呼吸一滞,滿臉驚恐:

“你到底想幹什麽?”

程鏡秋偏偏頭:“這是我想問你的問題,你想用我的屍體來假扮你這件事情我已經知道了,那麽,你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曹紅蠻瞳孔陡然放大,河水時而沒過她的頭頂,她猛地咳嗽起來:“咳咳,跟你無關!”

“真的無關嗎?”程鏡秋笑得眉眼彎彎,在曹紅蠻看來,卻比惡鬼還吓人。

果然,下一刻,程鏡秋一點點拔掉曹紅蠻用手握住的野草,原本就處于繃直狀态的野草很容易斷裂,曹紅蠻明顯感受到河水在把自己推離岸邊。

“停——我跟你說還不行嗎?咳咳……”

曹紅蠻被水嗆得流出淚來,她咳嗽完才說:“你先,救我上去,我快支持不住了。”

程鏡秋聽罷,繼續拔着曹紅蠻手中的野草,曹紅蠻徹底慌了:“我說我說,你不要再拔了!”

“那我問什麽你就要答什麽哦。”

曹紅蠻在岸邊瘋狂點頭,生怕程鏡秋這個瘋子繼續拔自己的救命草。

“姓名。”

“曹紅蠻。”

“年齡。”

“二十六歲。”

“你這次回去白雁村到底要幹什麽?”

“這件事情太長了。”

“那你長話短說。”

曹紅蠻徹底認命:“白雁村要舉行一場祭祀,十年間這祭祀殺掉了白雁村所有女性,我是白雁村最後一個女性。”

“白雁村為什麽要這麽做?”

“我不知道。”曹紅蠻奮力喊着。

“不,你知道。”程鏡秋手伸向曹紅蠻的救命草:“撒謊的人要被水淹死哦。”

曹紅蠻心髒都快停跳了,她顧不得去問為什麽程鏡秋知道自己在撒謊,一股腦說:

“因為十年前有人向樹靈祈禱,樹靈把它的靈萃借給了白雁村的人,幫助他們渡過天災,可是白雁村的人想私吞靈萃,不願意把靈萃還給樹靈。”

“原本以為什麽事都不會有,可是死了好多人,白雁村的人害怕了,去問過別人之後知道只要獻祭所有女性就可以保住其他人的性命。”

“我就是最後一個祭品,我不想死,所以想用你的屍體來僞裝成我已經死了!”曹紅蠻臉上潮濕一片。

“對我來說,有隐瞞的真話等同于謊言。”

程鏡秋的目光又移到那為數不多的幾根草上,曹紅蠻的指關節泛白,極力抓住最後幾根草,臉色慘白:

“我不懂你在說什麽?”

程鏡秋輕嘆,為什麽這個曹紅蠻看起來很聰明,但是對話起來這麽費勁呢?

“你為什麽是最後一個祭品,有人祈求樹靈,那個人是誰?獻祭錯了會出什麽事?”

曹紅蠻臉色徹底僵住,她沒想到眼前人如此敏銳,讓自己無所遁形。

“是,是我。我答應它,會在七天內歸還靈萃,可是,可是他們把我關在地窖裏,不讓我出去,不歸還靈萃,他們說,我是最後一個祭品,這樣就會讓樹靈徹底湮滅。”

“他們把我關在地窖整整七年,直到七年之後我才找到機會逃了出來。逃出來的時候我聽到村長說,獻祭的人必須是白雁村的人,一旦出錯,後果不堪設想。”

“我想我逃走,他們就永遠無法完成祭祀。”

“可是我發現有什麽東西在召喚我回去,在踏上回白雁村的路之前,我每天晚上無法入睡,頭疼欲裂,但是當我朝着白雁村走的時候,這一切症狀都消失了。”

怪不得,曹紅蠻既要回白雁村,又要用自己的屍體來代替她。

“勉強合格。”

“可以拉我上去了嗎?我真的撐不住了!”曹紅蠻殷切地看向程鏡秋。

“呀,我可從來沒有說過要拉你上來。”程鏡秋故作吃驚。

曹紅蠻看程鏡秋的眼神想殺人。

“別這麽看着我。”程鏡秋伸了個懶腰:“想活命嗎?”

曹紅蠻連連點頭。

“可是我也很讨厭不遵守承諾的家夥呢。”

“我不是故意的,我被他們囚禁起來根本出不去。”

“是嗎?那,為什麽要許下自己無法兌現的諾言呢?”

曹紅蠻呆楞着看向程鏡秋:“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

“你朝着那個笨蛋樹靈祈求的時候,用什麽作為代價讓它給你靈萃的?”

“用……”曹紅蠻一雙眼睛瞪得極圓。

少女跑到茂盛的大樹前,滿眼虔誠:“求求你,救救我們村。”

“我一定會在七天之內還給你的,我以我的,性命起誓。”

曹紅蠻抓住水草的手漸漸失去力氣,她陡然意識到自己到底做了什麽。

水流将她沖得離岸越來越遠,她奮力想往岸邊游,卻只是徒勞無功。

程鏡秋從曹紅蠻的背包裏取出氧氣罩和充氣救生衣,随手朝曹紅蠻被河水推走的方向扔去。

輕飄飄的救生衣和氧氣面罩穿過呼嘯的風,正正好好落在曹紅蠻面前。

曹紅蠻下意識地抱住救生衣和氧氣罩,她呆楞楞地看向岸邊的程鏡秋,可惜水汽朦胧了曹紅蠻的視線,她根本看不見程鏡秋的表情。

直到曹紅蠻徹底消失在程鏡秋的眼中,程鏡秋才站起身,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塵,掃了眼曹紅蠻背包裏準備的易容裝備和衣服。

此時,江執和劉聞方抱着一堆幹木柴回來,江執甚至來不及放下手中的木柴:“她呢?”

徐雪顏撇嘴:“你說那個輪椅上的公主?和曹紅蠻去方便了。”

“多久了?”

徐雪顏不耐煩地說:“誰知道多久了,我又不是她媽。”

江執随手将木柴放在地上,走到徐雪顏身邊,一把捏住徐雪顏的手腕,語氣冰冷:

“請問,她們朝哪邊去了?”

徐雪顏雙手抱臂:

“江醫生,再怎麽說你也對那瘸子太好了,推着她走了一天多不說,不過是去方便一下,你也這麽擔心?”

“她坐在輪椅上,很容易遭遇危險的。”

“那也是她自己的問題,明明坐在輪椅上,嘴巴還半點不饒人,一點都不知道夾着尾巴做人。現在要是遭遇什麽不測,我也只能說,好死。”

徐雪顏對程鏡秋可不存在任何同情心,正如她自己所說,大不了就是吃幾天兔肉,根本不需要帶着那個瘸子累贅。

江執手指攥緊,眼底的溫和盡去,她認認真真地問:“她們到底去哪邊了?”

徐雪顏莫名生出幾分心虛,她指了指曹紅蠻和程鏡秋離開的方向:“就是那。”

江執順着徐雪顏的手指看過去,二十米外,正是黑底紅條紋運動服的曹紅蠻。

她臉上依舊是詭異的笑容,身後依然是那個巨大的灰黑色背包。

江執顧不得其他,跑到曹紅蠻面前:“她呢?”

“誰?”

“你推走的人呢?”江執語氣急促而嚴厲。

曹紅蠻歪歪頭,摸着自己的耳垂:

“哦,她啊!她跟我說覺得自己對這個隊伍沒什麽貢獻,選擇先離開不耽誤大家了呢。”

“放屁!這句話從誰的嘴巴裏面說出來都不可能從她嘴巴裏面說出來。”

一時間江執把涵養,家教全部抛之腦後,即便她和程鏡秋相處的時間不算多,可是她很明白程鏡秋絕對不會有什麽我是大家的累贅這種想法:

“她到底去哪兒了?”

“江醫生,你不要再逼問紅蠻了。是我跟那個公主說她拖後腿,讓她不要厚臉皮再跟着我們的。”

徐雪顏急不可耐地解釋。她可不想江執和曹紅蠻起什麽沖突,曹紅蠻是他們通過這個副本的重要npc。

這時候尚恒等人已經回來,聽到徐雪顏的話,大概明白前因後果,紛紛勸江執:

“江醫生,那個瘸子她有自知之明是好事。這種情況下,她願意自我犧牲是好事。”

“就是,你推着她走了這兩天已經很對得起她了,沒必要因為她一個人耽誤了自己的性命不是。”

“本來就是萍水相逢而已,誰也不認識誰,你這樣幫她已經是仁至義盡,更何況,那個瘸子根本不知道感恩。”

衆人七嘴八舌,彙成一句話:程鏡秋死不足惜。

江執手心扣出一條條月牙形的痕跡:“她絕對不可能說出那種鬼話!”

開什麽玩笑,拖累別人的愧疚這種情緒,程鏡秋根本就不會有!程鏡秋根本不可能因為徐雪顏三言兩語就說出什麽離開團隊的話。

“我要去找她。”

說完,江執轉身背對着這些人。

尚恒叫住江執,語氣冷肅:

“江醫生,如果你在我們休息好之後還沒有回來,我們是不會等你的。”

江執沒有說話,她淡淡地看向尚恒等人:“随便你們。”

随後江執轉身沒入曹紅蠻來的方向,一路朝着河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