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際逃生指北 - 第 9 章 白雁村(2)

白雁村(2)

江執微微一愣,不知道程鏡秋為什麽沒頭沒腦地問這個問題:

“怎麽死的?”

“被灌了一杯毒芹汁,然後就被毒死啦。”程鏡秋語氣輕快地說。

尚恒劃分菜飯的手微微一頓。江執有些愕然地看向那野芹菜做的菜飯,又回看程鏡秋:

“那個……毒芹和野芹菜長得像嗎?”

“當然很像,幾乎一模一樣,不然為什麽要叫水毒芹呢?”程鏡秋用手指點了點輪椅扶手,笑眯眯地說:

“有很多誤食野毒芹被送醫院的新聞,江醫生你沒有關注過嗎?”

見尚恒的手停下,程鏡秋理直氣壯地問:“為什麽不繼續分飯了?我還等着吃飯呢,兔子肉涼了會有腥氣。”

你都說可能是水毒芹了,誰還敢第一個吃啊?

尚恒面容冷肅地問程鏡秋:“水毒芹毒發快嗎?”

“大概半個小時?”程鏡秋唇角微微一勾:“不過嘛,抛開劑量談毒性都是空談。”

本來米飯就不多,不然衆人也不會一致決定做菜飯,目的就是減少米飯的使用,可現在……

對比起餓肚子,當然是命更加重要一點。

尚恒掃了眼冒着熱氣的菜飯,随後将最大的一塊菜飯放到了程鏡秋的碗裏。

既然毒發只要短短半個小時,只要等程鏡秋吃完再看就行。

顯然,所有人對尚恒的這個舉動都沒有異議,除了江執。

眼看着程鏡秋扒拉一大口米飯到嘴巴裏,江執心急地說:

“真的會死的!”

說完就想搶走程鏡秋手中的碗,程鏡秋巧妙地繞開江執伸過來的手:“江醫生,哪怕我死也要當一個飽死鬼!”

說完,呼啦呼啦往嘴巴裏面扒飯。

一直到打了個飽嗝,才停,碗裏還剩餘點飯。

其他人肚子餓得咕咕叫,卻不敢拿自己的命開玩笑,足足等了四十分鐘,見程鏡秋安然無恙地躺在她平放的輪椅上看天空,一點事沒有。

才開始小心翼翼地扒拉自己碗中的菜飯。

已經冷掉的菜飯味道再好也就那樣,而且由于尚恒分給程鏡秋最多的菜飯,導致所有人都有些吃不飽。

牛爾沒忍住走到程鏡秋身邊,悄咪咪地端走了她吃剩下的飯。

他身材高大健碩,消耗的能量本來就比其他人多,吃得半飽對于牛爾來說簡直比餓肚子還折磨。

尚恒見所有人都沒事,下意識地覺得自己被程鏡秋耍了,緊接着他走向那堆芒果。

“我過敏所以不吃,然後瘸子想來也吃飽了,所以剩下的芒果你們十個人就行。”

所有人都分到了兩到三個芒果,特別是牛爾,拿到了四個芒果,唯獨程鏡秋一個都沒有。

顯然,尚恒在無聲地懲罰程鏡秋。

江執很清楚尚恒這麽做的目的,可惜她沒辦法改變這些人的想法,只能将自己的芒果遞給程鏡秋一個。

程鏡秋收回看天的視線,掃了一眼江執遞過來的芒果,笑眯眯地說:“江醫生,你知道有一種樹叫海檬樹嗎?”

江執搖搖頭,撕開綠色的芒果皮,露出裏面青黃色的果肉,問:“那是什麽?”

“一種樹而已。”程鏡秋雙手背在腦袋後面:“也被成為自殺樹。”

本來在剝芒果皮的人紛紛停下手,支着耳朵聽程鏡秋說話。

“為什麽它被稱為自殺樹?”

“因為它有毒啊。”

程鏡秋語氣輕快,就如同在談論今天是一個好天氣一般。

牛爾本來就餓,這會兒聽到程鏡秋這麽說更加暴躁,他疾步走到程鏡秋面前,惡狠狠地說:

“所以我們現在手中的這個果子,到底有沒有毒?”

程鏡秋笑眯眯地開口:“一開始就說過,一個問題,五十積分。”

牛爾氣得青筋暴起:“老子打得照樣能讓你說出來!”

“那你能保證,我被屈打成招說出來的是實話嗎?”

牛爾捏緊的拳頭松開了。

“五十積分,我可以保證我說的是實話哦。”

“海檬樹,真的有毒嗎?江醫生,你知道怎麽分辨嗎?”牛爾瞅着程鏡秋着依然不慌不忙的樣子,心裏頭打鼓。

信,那萬一程鏡秋像吃菜飯一樣把芒果吃得只剩一點怎麽辦?

不信,萬一那果子真的有毒怎麽辦?

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江執身上。

江執看了一眼程鏡秋,像在自己教授面前專業回答問題一樣謹慎:

“海檬樹确實是有毒的,而且果實很像芒果。我分辨不出來。”

牛爾捏着手中的芒果,手指被果汁沾染,黏膩不堪,心底泛起一絲嫌惡。

他盯着雙手墊在腦後看天的程鏡秋,眼睛恨不得冒火,這烏漆嘛黑的天有什麽好看的?

尚恒見牛爾尴尬在原地,向前走兩步,伸手按住牛爾的胳膊:

“我們找個小動物試一試就知道有沒有毒。”

“可是現在天已經完全黑透了。”徐雪顏提醒:“別說找不找得到小動物,即便找得到也很容易在這叢林當中迷路。”

尚恒無奈妥協:“那我們先把果子放着,等明天早上去找小動物來試試看有沒有毒。”

一頓飯吃得人心煩意亂,除了程鏡秋,所有人都只吃了個半飽。

低血糖導致徐雪顏有點按不住火氣,猛猛往自己肚子裏灌水。

尚恒坐在石頭邊盯着程鏡秋良久,伸手撫摸着袖口,可惜袖口沒有熟悉的袖扣,他焦躁地放下手,眸光微沉不知道在思考什麽。

過了足足二十分鐘,尚恒平複好自己的情緒,站起身開始安排夜晚的守夜工作:

“雖然沒有在森林裏發現大型動物和毒蛇的蹤跡,為了大家的安全,我們輪流守夜。”

大家都沒什麽意見,恐怖求生副本,夜晚,密林,發生什麽事情都不奇怪。

尚恒擡起手腕看了眼鉑金表帶,蔚藍色表盤的腕表:

“現在是晚上九點半,徐雪顏你們三個人守前三個小時,袁安你們守後兩個小時,我們三個守兩點半到五點半,最後是劉聞方你們兩個守兩個小時。這樣大家沒有意見吧?”

怎麽可能沒有意見,徐雪顏喝一大口生水都沒壓住內心的怒氣:

“江醫生也就算了,推着個瘸子走了一路耗費的力氣最多,還做了飯。那個輪椅上的什麽意思?路不用走,物資不用找,飯不用做,吃完飯就躺着睡覺數星星?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十一個人在伺候公主呢!”

尚恒臉上流露出些許為難。

不過徐雪顏的反對實在是意料之中。

作為這個團隊臨時的領導人,尚恒不好當面指責程鏡秋。

可只要他稍微傾斜向程鏡秋一點,那麽激起的反彈必然巨大,承受這一切的程鏡秋,當然是罪有應得。

一時間,除了江執大家都站在徐雪顏那邊。

程鏡秋是個累贅,這是十個人的共識。

至于曹紅蠻,她依然只是勾着唇,笑眯眯地看着衆人,那笑容冰冷中帶着一絲難以察覺的殘忍。

江執看程鏡秋成為衆矢之的,而且半點為她自己辯解的意思都沒有,往前兩步擋住衆人對程鏡秋仇視的視線:

“身體不适不是她的錯,而且她也不是毫無貢獻,不知道芹菜有沒有毒的時候,也是她先吃了為大家試毒的,不是嗎?”

袁安冷哼一聲:

“很難不懷疑,她就是故意想先吃飽才用水毒芹吓唬我們,這個芒果也是,現在我們都餓着肚子,就她一個人吃飽喝足。”

這一點,其實江執也想到了。

以程鏡秋的性格,尚恒故意給她那麽點食物,不反擊才不是程鏡秋。

可是尚恒“針對”程鏡秋是這些人默許的,這時候即便說出來也只會得到:她都沒有幹活,少吃點怎麽了的答案。

江執覺得這邏輯不對,難道就因為程鏡秋的身體素質和性格,她生存下去的權利就可以被大多數剝奪嗎?

一時間,氣氛凝固得讓人心梗。

“唰——唰——”衆人往聲音來源望去,只見一個透明護罩将程鏡秋的輪椅床封起來,只在頭部處留下兩個排氣孔。

而透明蚊帳中的“衆矢之的”程鏡秋,沖江執揮揮手:

“江醫生,被排擠是天才的宿命,另外,弱小是生存的阻礙,那無知當然也是生存的阻礙,與君共勉,晚安。”

說完,程鏡秋兩眼一閉,很快,她的呼吸綿長而均勻,肉眼可見已經陷入沉睡。

這還吵個屁啊!而且臨睡前這瘸子都不忘反擊那句弱小是生存的障礙,到底是有多記仇?!

江執又好氣又好笑,普通人遇到這種場面,不說睡不着,起碼也得輾轉反側幾小時,怕被排擠,怕被大部隊丢下之類的。

程鏡秋倒好,倒頭就睡。

哦,不,倒頭就睡之前還陰陽怪氣了一番。

看到剩下十個人臉上的表情,江執還是決定忍一忍快要溢出來的笑容。

她靠在程鏡秋的輪椅旁邊,淺淺入眠,

江執臨睡前想,萬一有人想趁着晚上殺害程鏡秋,恐怕除了自己沒有別人會阻止,自己不能睡太死。

事實證明,江執根本沒辦法完整地入睡。

森林裏沒有大型捕食者,可是蚊蟲一樣不少,睡着睡着就被咬醒,癢就算了,身上起紅疹,又紅又腫還刺痛。

江執隔着褲子摸到大腿上那個巨大無比的腫塊,再回身看一眼程鏡秋那如嬰兒般的睡顏。

突然理解為什麽其他玩家那麽仇視程鏡秋了。

在被迫失眠的人眼中,睡得香甜簡直就是死罪。

嫉妒就像喝水一樣簡單。

天才蒙蒙亮,尚恒便睜開眼。他選擇眼不見心不煩,拉着牛爾去捕幾只兔子,一只用來試毒,剩下的就當早餐。

牛爾走遠些,徹底打開話匣子:“不是,恒哥,你也是的,就把那個坐輪椅的家夥踢出去又怎麽樣?一點屁用沒有,就會在那裏神神叨叨。”

“你是不是覺得江執維護輪椅上的那個女的?雖然江執是醫生,但是那麽年輕能頂什麽事?真受了什麽傷,還不是得靠我們自己?再說,我們積分多,商城裏面的療傷劑也不是買不起。”

尚恒一邊在樹上标記一邊嘆氣:

“我知道,但是把她踢出去一定不可以是我幹的事情。本來我們就因為開始的選項被分化成兩個陣營,現在如果我表現得太冷漠,不好。”

尚恒遠遠盯上一只兔子,腳步放緩,聲音放低:

“而且那個江執再怎麽說也是個醫生,都什麽時候,還輪得到你來挑三揀四?”

牛爾不耐煩地踹着樹,樹被他踹的吱呀作響,尖銳的哀鳴聲在森林中回蕩。

尚恒盯上的兔子受到驚吓,像一團煙霧一般消失在森林中。

“你能不能不要踹了?把兔子都驚走了怎麽辦?”尚恒不耐地看向牛爾,牛爾雖然心裏不樂意,還是忍住踹樹的動作。

“我真的是餓的。”說完牛爾揚起聲:

“今天早上不要給她飯吃了!”

這個她除了輪椅上那位不做他想。

尚恒默許。

反正昨天晚上她吃了那麽多,早上餓一頓也不會怎麽樣。

兩個人把一只兔子合圍起來,尚恒上前疾跑兩步,兔子受驚,猛地超前一竄,結果剛好被牛爾提溜起一雙毛茸茸的兔耳。

兔子的後肢在空中掙紮起來,卻根本掙脫不開牛爾的手。

“小東西,再動打斷你的腿,讓你跟那個瘸子一樣。”

“也不知道保護曹紅蠻什麽時候是個頭。”尚恒嘆氣,一邊在樹上刻标記,一邊朝前走。

牛爾敢忙追上:“不就是到祭祀的時候。”

尚恒回頭審視牛爾,牛爾被他看得莫名其妙:“恒哥,怎麽了?”

“你剛剛已經暴露了你的另一個任務是獻祭曹紅蠻。”

牛爾張張嘴,警惕地看向尚恒,誰知尚恒背過身去:

“我和你的任務是一樣的,不過你之後還是不要這麽輕易被人試探出來了,明白嗎?很危險的。”

牛爾內心的警惕立刻煙消雲散:“我當然不會對別人毫無防備,也就是恒哥你,要不是你我新手關都不一定能過來,當然對你沒什麽防備。”

“防人之心不可無。”尚恒拍拍牛爾的肩膀,兩人專心捕獵起兔子。

尚恒和牛爾運氣不錯,一人提溜着兩只兔子回來。

徐雪顏接過其中一只紅眼睛的兔子,給它喂下碾碎的芒果。

一開始兔子活蹦亂跳,漸漸地出現四肢抽搐的情況,一雙明亮的紅眼睛漸漸黯淡。

過了大概一小時,兔子徹底失去了心跳。

徐雪顏駭然看向程鏡秋的方向,程鏡秋才從睡眠中醒過來,打了個悠長的哈欠,看得出來她睡得很不錯。

瞥見徐雪顏手中的死兔子,程鏡秋故作誇張地說:“哇哦,原來真的是海檬樹的果實啊。”

衆人:你這表演未免也太浮誇了。

這一刻,所有人的心情都很複雜。

一方面,他們沒想到程鏡秋昨天說的居然是對的,要是因為沒有相信她而貿貿然吃下那芒果,恐怕今天這裏就是一地屍體。

什麽主線任務支線任務,全都是虛的。

另一方面,程鏡秋雖然給提示,可真假難辨,實在讓人心裏膈應。

感激是肯定感激不起來,但是說恨又不可能恨救了自己命的人。

總之就是讨厭,非常讨厭。

但是最起碼,大部分人把想要踢走程鏡秋的念頭按耐住。

還有四天才能到白雁村,這時候和程鏡秋這種能辨別毒物的人分開顯然不明智。

除非接下來四天他們不想吃東西了。

尚恒等人用眼神無聲地達成共識,唯獨徐雪顏,依然是不服氣的樣子。

牛爾扭扭捏捏地握着一個兔腿遞到程鏡秋面前,程鏡秋頗為嫌惡地接過:“一大早就吃這麽油葷,對胃不好哦。”

江執發誓,她看到牛爾的拳頭握緊了,兩只拳頭都握緊了。

在不做人方面,程鏡秋還真是一視同仁。江執詭異地有些欣喜,畢竟她不是第一個被程鏡秋戲弄的人,當然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整理好昨天用過的物品,衆人在曹紅蠻的帶領下,再度踏上前往白雁村的路。

江執照例推着程鏡秋的輪椅,不一會兒就落在最後,她沒忍住問程鏡秋:

“雖然我問過一次,但是我還是想知道,真的沒有人想揍你一頓嗎?”

“沒有诶,我長得好看,性格善良溫和又大方,即便有人不喜歡星幣也不會不喜歡我的。怎麽會想揍我呢?”

離程鏡秋兩人最近,且聽力不錯的徐雪顏踉跄兩步,不是,誰給你的臉皮說出這句話的啊?

長得好看這種客觀事實姑且不提。

善良,溫和,大方這三個詞有一個和您沾邊嗎?

自私自利,性格惡劣,睚眦必報還差不多!

江執沉默片刻:“我原本以為無論你說出什麽答案,我都不會無話可說的,是我冒昧了。”

此時,江執很想回去翻書,自戀算心理疾病嗎?

應該,算吧。

如果不算,她真的很想讓許青榕發表關于自戀是病的論文,說不定還能拿獎。

又走了一會兒,程鏡秋和江執被遠遠抛在最後,尚恒給江執留了标記,江執就順着标記往前走。

“對了,江醫生,你覺得一個兇殺案中,最清楚真相的人是除了兇手還有誰?”

江執不明白程鏡秋為什麽突然問這個問題,以為是路途太過無聊,随口反問:“還有誰?你不會要說老天爺吧?”

“當然是被害者。”程鏡秋理所當然地給出答案。

江執很想搓搓手臂,把被冷笑話激起的雞皮疙瘩按下去:“既然是兇殺案,被害者都死了,即便知道也說不出口。”

程鏡秋似有若無地點點頭,換了一個問題:

“那你知道怎麽樣才能保證自己考試的時候永遠是正确答案嗎?”

“還有這種好事?”江執搖搖頭:“不知道诶。”

程鏡秋沒再繼續說話,江執也沒力氣繼續問。

沉默着走了三個小時,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森林裏腐朽的氣息愈發濃郁,不僅如此,樹木愈發高大,遮天蔽日,空氣中彌漫着如附骨之蛆的寒氣。

腳上仿佛被戴上無形的沙袋,愈發沉重。

灰藍色的天空艱難地投下些許光,大中午卻顯出幾分黃昏的陰沉。

十三個人尋到一個幹燥些的地方,打算在這裏吃午飯,江執不好意思再坐享其成,申請和劉聞,周朗兩人一塊去找食物和幹木柴。

尚恒讓牛爾和徐雪顏一塊守着曹紅蠻,當然還有個坐在輪椅上哼歌的程鏡秋,可誰也不會對她有什麽辨別毒物之外的期待。

江執走後,徐雪顏直勾勾地看向一身輕松的程鏡秋:“我如果是你就會選擇在合适的時間離開這個隊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