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雁村(1)
“歡迎來到詭息世界。”
又是一片純黑色的空間,一行慘白的字配合着無機質的聲音出現在眼前。
“副本名稱:白雁村之謎”
“本關卡主線任務:活下去。”
“請記住,游戲死亡等同于現實死亡,珍惜你所剩無幾的生命,好好享受恐懼的盛宴吧。”
程鏡秋放下互相摩挲的手指,看向這邊沒有邊際的黑色。
“副本背景:你們是一群迷路的驢友,恰好遇到了要回白雁村探親的紅蠻,于是紅蠻邀請你們一同前往白雁村等待救援。可是,白雁村中似乎在舉行祭祀……”
“那麽,副本開始前,請做出你的選擇,以确定支線任務。”
慘白的字再次刷新,程鏡秋挑眉,看來正式關卡會比新手關會多一點不一樣的東西。
“選擇倒計時一分鐘。”
偌大的白色倒計時出現在眼前,同時眼前還有兩個選項:保護紅蠻/獻祭紅蠻。
請注意,系統獎勵固定,存活人數越少,每個人的任務獎勵越多。
這兩個看起來對立的選項顯然會把玩家區分成不同陣營,不僅如此,還加了一句存活人數越少,獎勵越高。
在原本就兇險的副本裏加入玩家對立甚至同陣營競争關系,詭息這個世界還真是——
不友好啊。
程鏡秋摩挲着自己的手指,幹淨圓潤的指尖在選項中一晃而過。
随後,倒計時結束,眼前出現一片茂密的森林。
厚重的泥土氣息竄入鼻腔,腐敗與清新交織。
高大的樹木遮天蔽日幾乎看不見太陽,不少朽木上生長出顏色各異的蘑菇,程鏡秋掃視一圈,随後聽到嘈雜的腳步聲。
“诶,找到你啦!腿腳不方便就不要到處跑哦。”
一個年紀看起來約摸二十三四歲的女孩子笑吟吟地走到程鏡秋面前,身上穿着一套嚴實且方便的黑底粉條紋運動裝。
她身後跟着一長串人,江執也在。
“我聽他們說你朝這個方向來探路,所以來找你。這片森林很容易迷路的,我和他們商量好先和我一起去白雁村,等待救援。”
程鏡秋往這個女孩子身後投去一瞥,有些遲疑地問:“你,是誰?”
年輕女孩這才意識到自己還沒自我介紹,爽快地給程鏡秋介紹自己:
“我叫曹紅蠻,是白雁村的人,不過我好幾年前離開了村子,今年打算回村子看看。”
程鏡秋點點頭,和江執對視一眼。
江執自然而然地走到程鏡秋身後,雙手熟練地握住她輪椅上的把手:“我來推你吧。”
跟在曹紅蠻身後的人三三兩兩走在一起,小團體之間又隔了一定的距離,一共十二名玩家。
曹紅蠻和這十二名低頭走路的驢友不同,她心情很不錯,即便身後背了一個巨大的旅行包,依舊步履輕快,看起來體力不俗。
打開手繪的地圖,曹紅蠻有些糾結地擰眉,伸手摸了摸耳垂:
“我去水邊看看,這路我快三年沒有走過,都有些忘記具體的方向了。”
說完,也不等衆人答應,自顧自地朝着水聲來源處跑去,一溜煙就把十二名玩家扔在身後。
戴着眼鏡框,穿着一身輕便運動裝,身高超過180的男人往前走兩步,回身看向其它十一名玩家:
“趁曹紅蠻不在,我簡短地做個自我介紹,我叫尚恒。”
很快,所有人都簡單地說了一下自己的姓名。
最後輪到程鏡秋,大部分人的目光都落在程鏡秋身上,江執以為程鏡秋又要發表她那番沒有人有空給你們刻墓碑的言論時,程鏡秋眨巴眼:
“你們看我幹什麽?”
尚恒眼中劃過一絲不耐:“你叫什麽?”
“回答一個問題五十積分。”程鏡秋面容和善,豎起左手擺出五的手勢。
尚恒耐心盡失,他可不認為一個坐在輪椅上,看起來沒有絲毫縛雞之力的女人能夠給這個團隊帶來什麽幫助。
“五十積分,獅子大開口也沒有這樣的吧?”尚恒的隊友牛爾瞪大雙眼。
大家都是剛剛通過新手關的人,滿打滿算,手裏最多也就100積分。
即便開通了現實幣和積分兌換,可誰會花五百塊問個名字?
既然提問的人沒有瘋,當然是回答問題的人瘋了。
這個輪椅上的家夥怎麽敢的?
程鏡秋單手撐在輪椅扶手上,支着下颌:
“50積分可以保證我說的都是真話。比如,那個選擇題我選的是什麽。”
随後她的目光掃視一圈:
“難道你們能保證自己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話嗎?”
這一刻,江執明顯感到,這十幾個人通過互通姓名建立起來的熟悉感,被程鏡秋一句話敲碎。
雖然沒有互通情報,但是副本一開始的那個選擇題無疑是在告訴所有人,你們會出現對立陣營,即便是同陣營也會出現競争關系。
而且,沒有人能夠知道對立陣營有多少人,最壞的情況是,某個選項只有一到兩個人。
即便所有人都選擇同一個陣營,在沒有信任基礎的前提下,除非每個人說的都是實話,否則根本不存在互相信任的理由。
哪怕有些人是組隊進副本,恐怕也沒辦法保證自己的隊伍在這個副本中就是同一陣營。
能夠通過新手關的都不是笨人,想清楚其中關節,一開始還能站在一起的人都不自覺遠離些許。
尚恒沒想到自己還沒取得大家的信任,這些人就被輪椅上的家夥分化得更加徹底。
他沒好氣地說:“那就叫你瘸子算了。”
尚恒推了推自己的眼鏡:“希望你們搞清楚,無論我們是什麽任務,最優先的任務都是活下去。在這種情形下,互相幫助才是最優的選擇。”
“至于有些只會扯後腿的人……發生什麽意外我都不會奇怪的。在這種情況下,誰說弱小不是生存的障礙呢?”
尚恒這句話指向誰不言而喻。
江執擔憂地看向程鏡秋。
和新手關不同,這個副本的探索區域顯然大得多,而程鏡秋坐在輪椅上,行動不便,天然劣勢,自己會和程鏡秋共享情報,但是總不可能二十四小時跟在程鏡秋身邊。
當事人半點沒有被十個人排擠的窘迫,她怡然自得地伸着懶腰,甚至感慨了一句:“森林不愧是天然氧吧,如果沒有這些腐敗的味道就更好了。”
江執:……我真是多餘擔心您。
尚恒沒再理會程鏡秋,他誠懇地對着面前的人說:
“希望大家可以在一定限度內聽我的安排,讓我可以幫助大家一起安全通過這個副本。”
“憑什麽你說聽你的就聽你的?”另一個三人小團體的領頭人徐雪顏不服:
“我們怎麽可能在完全不知道你是什麽人品的情況下,就跟着你走?”
尚恒對此早有預料,他胸有成竹地說:“因為我在排行榜上。”
副本中可以查詢排行榜,徐雪顏飛速點開排行榜,果然在4923位找到了尚恒。
即便新手關的數據不算多全面,可也能夠在一定程度上體現玩家的能力。
徐雪顏和身邊的兩個隊友對視一眼,算是默認了尚恒的提議,另外兩個兩人小組也沖着尚恒點了點頭。
尚恒臉上的線條柔和不少。
“現在,先檢查一下每個人的背包,看看裏面有什麽東西。”
“我這裏有一些塑料碗筷和調料。”
“我這裏有一個小鐵鍋和鍋鏟,還有一些空的礦泉水瓶子。”
“止血藥和繩索……”
“我這裏有大約十斤的米。”
整理一番之後,尚恒面色凝重:“沒有別的食物……十斤米不夠我們這麽多人吃。”
随後尚恒點開積分商城——
兔子20積分(約四斤)
魚25積分(約三斤)
肉幹35積分一包(100g)
糖10積分一包(80g)
巧克力24積分一包(85g)
飲用水5積分一瓶(500ml)
這些食物暫且還在可以負擔的範圍之內。
“沒關系,森林裏面很多野菜,野果子和小動物,應該可以讓我們吃飽。”劉聞大大咧咧地說。
尚恒點點頭:“确實,我們先記錄一下東西。”
“江醫生,曹紅蠻怎麽還沒回來?”程鏡秋側頭看向身後的江執,聽到這個稱呼,尚恒等人的目光迅速落在江執身上:
“你是醫生?”
江執硬着頭皮點點頭,誰說心理醫生不是醫生呢?
衆人看江執的目光立刻從冷漠變成包容和接納,甚至帶着一絲自己都意識不到的尊敬。
在一個恐怖逃生游戲當中,醫生兩個字意味着什麽,大家都懂。
至于程鏡秋……其他玩家依然視她為空氣。
曹紅蠻不知何時站在十二人外圍二十米的地方,靜靜地帶着些許笑意看着他們。
程鏡秋的目光掃向曹紅蠻,學着曹紅蠻的樣子打招呼:“呀,你回來啦。”
其他人悚然一驚,紛紛看向站在遠處的曹紅蠻,江執陡然看到曹紅蠻那帶着冰冷笑意的表情,頓時後背冷汗直流。
曹紅蠻宛如雕像的表情這才開始變化,紅唇開合,語調輕快地說:
“我看你們在讨論問題,就沒有打擾你們,我已經找到方向了,跟我走吧。”
一行人沉默着對望一番,跟上曹紅蠻的腳步。
森林之中沒有路,只有人和動物踩出來的腳印,路面不平整,江執推輪椅有些吃力,自然而然,程鏡秋和江執二人落在最後面。
待人群走得離二人有些距離的時候,江執沒忍住內心的疑惑,問程鏡秋:“曹紅蠻什麽時候回來的?”
程鏡秋似笑非笑地看向江執:“可是她一直沒走诶。”
聽到這句話,江執腿直發軟。
推着程鏡秋的輪椅停下,江執靠在輪椅上大喘氣,臉色煞白,江執壓低嗓子問:“她不會是……”
鬼吧?
程鏡秋笑得開懷:“騙你的,江同學。她是在我問完你她為什麽還沒回來之後,才回來的。”
雖然曹紅蠻的腳步聲非常輕,幾乎和森林中的白噪聲融為一體,但是對于程鏡秋來說,依然非常清晰。
“對了,一個問題五十積分,看在你是江同學的份上,給你打個折,你用積分給我買兩包糖吧,我想吃糖了,要抹茶味和巧克力味的。”
江執:……那我還真是要謝謝你啊。
“不客氣。”程鏡秋讀懂了江執的表情。
江執到底還是買了兩袋糖。
她呼哧呼哧地喘息着,根本沒力氣和程鏡秋貧嘴,把糖往程鏡秋手裏一塞,程鏡秋拿出兩顆糖,随後又把糖還給江執。
程鏡秋望了一眼幾乎消失在視線中的人群,對江執說:“江同學,你之後記得好好鍛煉。”
“我可是我們學校運動會的田徑前三,鉛球标槍冠軍游泳亞軍!”
江執忍無可忍,在被累死之前,江執可不想被程鏡秋氣死:
“真的沒有人想給你腦袋上來兩拳嗎?”
“應該有?可是他們都忍住了。”程鏡秋扭頭看向江執:“江同學,我很信任你的家教和修養。”
江執:她是病人,她是病人,她是病人。
“江醫生,我們打算在前面的空地休息一下,找點食物和水,再往前走。”
徐雪顏三人朝着江執二人走過來:
“我們去這邊找點食物,尚恒他們小隊去找幹柴,劉聞和周朗兩個人去找水,另外袁安她們也去找食物。”
江執點點頭:“那給我的任務是什麽?”
徐雪顏搖搖頭:“我們問過曹紅蠻,到白雁村起碼還需要五天的時間,你今天沒什麽任務。而且……”
徐雪顏看着程鏡秋欲言又止。
江執推着程鏡秋在森林裏面走,顯然比別人辛苦不少,偏偏坐在輪椅上的這個人像沒事人一樣享受着別人的付出。
“江醫生你快點去休息吧,我們今天晚上休息的地方就是那塊大石頭旁邊。”
江執謝過徐雪顏,随後推着程鏡秋到了衆人選定的休憩地,這裏地勢較旁邊高一些,地面上長了一些草出來,相對幹燥些許,是個可以臨時休息的地方。
曹紅蠻斯斯文文地坐在石頭上,伸手摸入她的背包側面,從裏面掏出一袋子壓縮餅幹。
注意到程鏡秋的目光,曹紅蠻将壓縮餅幹往身邊移了移:
“在路上我和他們說好了的,食物和水我是不會分給你們的。”
曹紅蠻自己一個人回白雁村,自然是準備夠了自己的水和食物,她不願意分給別人也很正常。
程鏡秋眨巴眼,點頭:“我就看看,我不吃。”
程鏡秋都說她自己只是看看,不吃,那曹紅蠻總不能讓程鏡秋不看。
她微微側着身體吃着壓縮餅幹,又從包的側面拿出一瓶礦泉水,喝的一幹二淨。
從始至終,曹紅蠻都沒有打開過旅行包容量最大的那個袋子。
程鏡秋就那麽靜靜地盯着曹紅蠻,臉上帶着些許打量。
江執找了個幹燥的草地坐下,靠在大石頭上,閉上眼睛休息。她在學校的時候,鐵人三項都拿過女子組第一,可是也有點扛不住高強度野外運動。
約摸過了半個小時,尚恒和牛爾,趙亭三人組抱了厚厚一堆木材和枯葉回來。
尚恒從自己背包中掏出打火機,很快,枯枝上冒出火光,剩下的三組人也陸續回來。
袁安捧着一大堆青綠色的芒果,臉上滿是豐收的喜悅:“幸好尚哥說是聞到了芒果香氣,我們才找到了這麽多芒果,今天晚上不會餓肚子啦。”
尚恒儒雅地笑笑:“我因為芒果過敏,所以對芒果的氣味非常敏感。”
“那你不能吃芒果?”袁安捧着這一大堆芒果有些尴尬地說。
尚恒笑着說:“沒關系,我少吃一點也無妨。”
江執恢複了體力和精神,主動提出可以做飯。
很快,簡易的竈臺堆砌起來,江執用一個鐵碗當鍋,開始烹饪起徐雪顏她們帶回來的食物。
兔子另起了一個火堆烤着,江執把芹菜處理幹淨,和米飯拌在一起做菜飯,這樣既節省時間也節約調料。
不得不說,江執做飯的手藝很不錯,即便是簡簡單單的菜飯也做得像模像樣,香味幾乎和烤兔子一樣誘人。
食物做好之後顯然就是分配環節。尚恒自然而然地作為分配食物的人站了出來。
他先是将兔子肉分成約摸十來個大塊,分給了除程鏡秋之外的十一個人,最後才将一點點兔子肉的殘渣遞給程鏡秋:
“你既沒有出力找食物,又沒有跋山涉水地運動,所以分給你的食物少一點。”
程鏡秋接過剩下的那一點兔子肉,沒有對這種不公平分配發表任何意見。
江執走到程鏡秋身邊,悄悄地把自己分到的兔肉撕了一半給程鏡秋,順便塞了兩顆抹茶味的糖果到程鏡秋手心。
有人都注意到江執這個舉動,不過大家都沒有出聲,畢竟那是江執自己被分配到的食物,她願意怎麽處理都不關別人的事。
尚恒走到煮好的菜飯旁邊,拿起匕首開始劃分菜飯,這時候卻聽見程鏡秋的聲音。
程鏡秋用筷子攪動着兔肉,和江執聊起天:“江醫生,你知道蘇格拉底怎麽死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