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雁村(4)
曹紅蠻熟練地從背包中掏出壓縮餅幹,和前幾天一樣,根本不和尚恒等人一塊用飯。
負責找食物的袁安等人抱了滿滿的果子和野菜回來,兔子卻只有兩只,而且個頭非常小。
“實在是找不到小動物,果子倒是挺多的。那種毒芒果我們沒有采回來,別的就不知道了。”袁安給所有人解釋。
另一組去找食物的劉聞也差不多,甚至一只兔子都沒找到,只拎了幾只老鼠回來。
尚恒看着這麽點食物,
低血糖讓大家的脾氣都不是很好,徐雪顏看着尚恒分過來的兔肉,基本上只夠她們小隊一人吃兩口,飯更是少得發指,沒忍住抱怨:
“這樣下去,我們走不到白雁村就得活活餓死累死。”
所有人都沒有忘記,他們的任務先是活下去,接下來才是自選的任務完成祭祀或者保護紅蠻。
無論如何,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三天說短不短,在靜态的情況下,人不吃飯可以存活很多人,可是一旦動起來……能量消耗巨大。
不得已,衆人再次點開自己的積分商城。
兔子80積分(約四斤)
魚75積分(約三斤)
肉幹100積分一包(100g)
糖40積分一包(80g)
巧克力88積分一包(85g)
飲用水99積分一瓶(500ml)
如果沒記錯,在這個副本開始的時候,這些食物的積分才20到30。
顯然,徐雪顏等人也查詢着商城,可是這幾乎翻倍的積分讓他們望而卻步。
“果然任何系統都是奸商的代名詞。”徐雪顏咬牙切齒地說。早知道還不如一開始就買一些食物儲存起來……
現在這個售價,大部分人手中的積分根本買不了多少食物。
可是不吃也不是個辦法,尚恒掃過面露難色的衆人,随後說道:“我換了一些巧克力,大家分着吃吧。”
從包裏掏出四條巧克力,分給徐雪顏,劉聞和袁安,自己則和牛爾,趙亭一塊分。
剩下的三組人面面相觑:“多謝尚哥。”
“太感謝了,之後我們會報答你的。”
尚恒臉上挂着溫潤的笑:
“不必,雖然大家目的可能有所不同,但是無論如何,活下去都是最重要的。”
只要通關新手關都會有一百積分的獎勵,顯然在座的人綜合來看保底有1000積分。
用來購買食物當然可以保證接下來的路途不會餓肚子,可是誰又願意在抵達白雁村之前,就讓自己失去珍貴的積分?
尚恒這舉動太過收買人心。
即便是最嘴硬的徐雪顏看尚恒的眼神也變了,眼中的不信任褪去很多。
徐雪顏狠狠咬了一口自己手中的巧克力。
這巧克力彌漫着一股清新的草木氣息,徐雪顏看了一眼巧克力上的包裝,檸檬味。
奇怪的味道。
曹紅蠻打了個飽嗝,饒有興致地看着眼前這一幕。
多麽難得,原本各自為營的人在踢走了兩個人之後迅速團結一心,真是——
可喜可賀。
曹紅蠻的手指覆蓋上自己的耳垂,來回摩挲着。
休息好之後,尚恒擡眼望天,又低頭看了一眼時間:“看來江醫生是回不來了,我們走吧。”
沒有任何人提出質疑。
江執此時已經走到河邊。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江執覺得天似乎愈發地暗了,她一腳深一腳淺地往前走,整個森林裏面似乎都只有她一個人的腳步聲。
“咔——”
江執猛地吓了一跳,猶豫着往腳下看去,是一節被她踩斷的樹枝。
江執驚魂未定地縮回腳,更加小心地沿着河邊走,奔騰的河水帶着無數的水汽撲到江執身上,讓她渾身上下泛起潮濕的寒氣。
太陽好像還在,但是提供不了絲毫的溫度。
江執慌慌張張地沿着河岸走,心髒不正常地跳動着,她知道自己心跳過快,但是緊張死死地裹住心髒,根本沒辦法平靜。
森林裏好像随時會竄出什麽危險生物,江執不得不讓自己的五感放大到極致。
突然,程鏡秋那輪椅出現在江執的視線,江執疾跑幾步,輪椅上空無一人,周圍并沒有什麽打鬥的痕跡,但是,江執蹲下身查看起來。
旁邊的水草呈現出不正常的傾倒,而且靠近岸邊的一叢水草出現了被人扯斷的痕跡。
江執看着聲勢浩大的河水,她試圖讓自己冷靜分析,可是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一個答案——
程鏡秋落水了,而且她曾經抓住水草自救。
可是有人一點點拔掉了水草,讓她徹底被卷入奔騰的河水之中。
腿腳不便的人怎麽可能會游泳?那麽,江執呼吸停滞,程鏡秋會被活活淹死。
游戲死亡等同于現實死亡。
江執跌坐在泥濘的地上,她惶恐地望着騰起一片水霧的河面,不可遏制地發抖。
程鏡秋,死了?
這個念頭在江執的腦海中揮之不去,一股不知名的悲傷将江執籠罩,連呼吸都感受到痛苦。
不,不一定。程鏡秋那樣的人,怎麽可能會,死?
江執猛地擡頭看向河面,上面沒有浮屍,或許,程鏡秋還沒有死。
不知道是從哪裏來的勇氣,江執突然從地上站起來,她望向沒有邊際的河,步伐堅定地朝着下游走去。
“江執,你的執,真是偏執的執。”
江執想,許青榕這句話,恐怕真的沒錯。
難道醫生也會對第一個病人有什麽雛鳥情節嗎?
江執不可遏制地胡思亂想,避免自己被這森林幽暗的環境給吓得動彈不得。
“啪嚓——”
一個長條形狀的物體直戳江執的腦袋,江執心跳一頓,拔足狂奔,一直往前跑了足足兩百米才敢回頭看一眼。
身後,依然是密密麻麻的樹林,沒有任何東西追逐着她。
眼看着天色就暗了,江執肚子無法擺脫身體的本能,發出一陣叫聲,江執無奈地捂着自己的肚子,翻開自己随身帶着的旅行包。
包裏面都是一些創口貼,噴塗的止血藥,打火機也有,可是沒有食物……
不對有當初買的兩包糖。
幸好當時買了兩包糖!江執慶幸地想。
無奈之下,江執點開積分商城。
一只兔子200積分?其他食物也都紛紛竄上百位數,系統是知道怎麽坑人的。
三個初級強化石,可以和積分互換,當然在系統中賣100積分的強化石,賣的時候就只有75積分。
“真是奸商!”
裏外裏虧百分之二十五,系統是懂什麽叫做生意的。
江執看了一眼初級強化石的說明,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基礎面板,随後下定決心。
【系統升級中,請自行選擇升級方向】
“讓我不再饑餓。”
【強化石不足,不能升級。】
江執沒抱着初級強化石就可以有巨大提升的期待,看到這樣的系統提示也沒什麽失落感。
随後江執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斟酌再三選擇了一個技能:
“每個副本中會有三枚初始藥劑。”
【系統評估中】
【評估完畢,需要消耗兩枚初級強化石,初始藥劑僅初級止血劑,初級營養液,初級鎮痛劑三種。請謹慎選擇該技能。】
江執深吸一口氣,點擊确認,謹慎地選擇着自己需要的藥劑。
兩枚初級強化石消耗一空,而江執的口袋中多了三枚試劑。
兩枚營養液,一枚止血劑。
初級營養液:補充一天的能量。
初級止血劑:快速止血,除開動脈損傷引起的傷口,皆可以治愈。
兩枚營養液,足夠自己走到白雁村。随後,江執毫不猶豫地給自己灌下營養液。
饑餓感如退潮一般散去。
另一邊,十一人的隊伍又一次選擇了晚上休息的地方,再次分散去尋找食物和柴火。
曹紅蠻當然不會動,她靜靜地從包裹中取出食物和水,吃完之後揪了幾根不顯眼的野草塗抹在自己身上,身上散發出一陣草木清香。
保護曹紅蠻的人是劉聞和高峰。
高峰是徐雪顏一組的人,長得人高馬大,不怎麽愛說話,這會兒劉聞無聊,沖高峰說道:
“兄弟,你守着她一下,我去方便方便。”
高峰點點頭,結果還不等劉聞走開,就聽見一陣驚慌的叫喊聲。
“啊啊啊啊啊——”
一陣叫喊聲從森林中傳出來,凄厲地讓人心頭發毛。
森林中的鳥似乎被這叫喊聲驚到,振翅飛翔,撲棱聲一陣接一陣。
高峰下意識地去看曹紅蠻,曹紅蠻卻像沒聽見一樣,臉上依然挂着那讓人不想細究的淺淡笑容。
高峰收回視線朝着聲源處看去,只見袁安幾乎滿身是血地沖到高峰和來不及離開的劉聞所在地,滿眼都是驚恐:
“死,趙亭,趙亭死了。”
“死了?”
袁安一屁股坐在地上,整個人像是失了魂一般:
“我,我在撿柴火的時候就,就聞到一股血腥氣,朝着那邊看,就,就發現他的屍體,好像是被什麽齧齒動物啃噬過一樣。”
說到這裏,袁安緊緊抱住自己的身體,高峰一時之間不知道自己該做點什麽才能安慰被吓到的袁安。
所幸此時出去的人都回來了。
尚恒一臉凝重地聽完袁安的話,趙亭是他的隊友,顯然趙亭死去的消息對于尚恒的沖擊不小。
牛爾沖到徐雪顏面前,質問:
“不對,他是和你們一起去找食物的,為什麽你們兩個人好好地回來了,但是我兄弟卻死了?!”
徐雪顏聽到趙亭出事就知道會被找麻煩,沒想到牛爾看起來魯莽卻是第一個質問自己的人。
“我怎麽知道?他說聽到了兔子跑動的聲音,一個人朝着那個方向去了,我們追不上他,就讓他自己去了。”徐雪顏說完,和她一起的田寬猛點頭:
“雪顏說得沒錯,我們也沒想到他一溜煙就跑沒了影子。”
言辭誠懇,生怕剩下的人不相信自己。
“你們放屁!你們如果想追還能追不上?”牛爾可不笨。而且徐雪顏和田寬兩個人根本就是一夥的。
“我承認我們不是追不上,而是不想追。本來就已經很餓了,不想再浪費體力去追人。”徐雪顏給出解釋。
牛爾突然驚呼:“我記起來了,你有一把鋸齒狀的匕首,當時你還用這把匕首切過兔肉。”
徐雪顏沒想到自己會陷入百口莫辯的境地,她眉頭皺起:“我為什麽要殺他?”
牛爾還打算開口,尚恒猛地把牛爾一拉:“我相信雪顏。”
“不是,你信她?”牛爾急了:
“難不成你相信趙亭真的是被什麽齧齒類動物咬死的?我們在這森林裏面這麽久,別說老虎,就連狼,狗都沒見過一只!”
尚恒深吸一口氣:“就如我之前所說,我們只有合作才能在這種環境中活下去,不信任會讓我們所有人都陷入危險的境地。有誰能保證兩三個人可以走到白雁村?”
這時候,所有人都沉默了。
“趙亭是我的兄弟,他被殺我很心痛,可是我很清楚現在不是悲傷的時候,我們在這裏已經快三天,樂觀點想,三天才死了一個人,死亡率已經很低了。”
尚恒悲痛地說,用手撫摸上自己的運動服袖子,下意識地用手指扣動着腕部的衣服。
苦主都這麽說,其他人自然沒有再繼續懷疑徐雪顏的理由。
原本還對尚恒存了警惕心的徐雪顏這時候也一改之前的态度,看尚恒的眼神中多了幾分情真意切的信任。
曹紅蠻,哦,不,程鏡秋饒有興致地看着眼前這一幕。
這個尚恒的演技還真是,不俗啊。
不僅如此,因為趙亭的死亡,剩下的小隊裏面唯獨徐雪顏是三人組,而其他的都是兩人小組,劉聞和袁安的小組明顯更加相信依賴尚恒。
原本尚恒三人是這群人中最有戰鬥力的一組,可現在,恐怕沒有人會再提防既給食物又寬容,還失去了自己隊友的尚恒。
“今天的食物依然不多,我又兌換了幾條巧克力,大家分一分吧。”
說完,将巧克力分發到衆人手中,徐雪顏看着尚恒,臉上帶着些許感激:“謝謝你相信我。”
尚恒苦笑着搖搖頭:“接下來的路肯定更加難走,我們不能分崩離析。牛爾性格魯直,剛剛他沒什麽證據就懷疑,我先替他說一句抱歉。”
雖然連日奔波讓尚恒稍顯憔悴,可俊朗的外貌依舊為他加分不少,在這種被大多數人不信任的情況下,聽到尚恒的這一番話,徐雪顏的心都快被擊穿了,她目中流露出委屈:
“不用,不用你替他抱歉。”停頓片刻,徐雪顏又說:“對不起,剛剛應該去追他的。不然他也不會遭遇不幸。”
尚恒搖搖頭,沒說什麽,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這一晚大部份人都是沉默的,如果不是徐雪顏,說明森林中有不知名的危險。
之前新人關死亡率都那麽高,很難想象正式關的死亡率會有多高。
不少人都提着一顆心,睡覺也不敢睡熟。
程鏡秋又是一夜好眠,在抵達白雁村之前,這些人肯定不會讓自己出一點兒事。
九個保镖在身邊,不好好睡覺可說不過去。
第二天,一行人再度上路,行進的速度愈發地慢了。每個人心髒都沉甸甸的,連帶着步伐都沉甸甸的。
曹紅蠻步伐依舊輕快,和第一天一樣,沒有半點近鄉情怯也沒有半點疲憊。
終于,白雁村到了。
白雁村村口放着一枚久經風霜的石頭,石頭上刻着白雁村三個字,字跡被風霜侵蝕得有些模糊,但在長途跋涉的人看來,這三個字簡直是福音。
衆人一臉欣喜地奔跑到白雁村的大石頭旁。
“終于到了,我腿都快走斷了。”
“你還能感受到自己的腿,我連腿都感受不到了。”
“不管這些,太餓了,只想吃點東西。”
“紅蠻?你回來了。”此時,村口站着一個老人,他幽幽地開口,聲音仿佛砂紙互相摩擦一般,頓頓的。
衆人吓了一跳,轉頭看向老人。
這人滿臉都是褶皺,須發皆白,手指很長,布滿褶皺看起來像一片樹皮。
“回來了。”曹紅蠻語氣淡淡,随後又諷刺道:“我能不回來嗎?”
老人顯然對曹紅蠻的回答很滿意,他彎彎唇:“不管走到哪裏,落葉當然需要歸根。”
和曹紅蠻一起來的人不知道村長的意思,但程鏡秋很清楚。
曹紅蠻不是自願回來的,而是受到了某一種神秘力量的影響,不回來就會出現身體嚴重不适。
說完,他轉頭走向村內:“走吧,你家已經很久沒有住人了,去我家住吧。反正你也住不久。”
曹紅蠻摸了摸耳垂:“他們呢?”
老者看向剩下的九個人:“我是白雁村的村長,你們是迷路了跟紅蠻一起來的是吧?可以去我家住下,等待救援。”
尚恒出面道謝:“多謝村長。”
村長意味深長地點點頭。
随後轉身朝着自己的屋子去,他的步伐邁得極慢,一開始衆人還以為是因為他年老體邁,可是走到白雁村裏面,發現來往的人都行動緩慢,而且——
衆人面面相觑,這個村子裏面一個女性都沒有看見,不僅如此,所有人的手都像村長一樣呈現出樹皮的花紋。
如果說村長還可以用年老體邁來看待,那那些年輕男人的行動緩慢又是怎麽回事?
明明白雁村的陽光非常充足,但不知道為什麽,所有人心頭都覆蓋着一層寒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