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母
忍足剛把運動服換成校服,邊用毛巾擦拭着發尾的水珠邊向球場走去。
“你又沒拿眼鏡。”紅發妹妹頭的少年從他身後探出頭,把眼鏡遞到他的手心。
忍足懊惱地笑了聲,和他并肩走向網球場,“關東大會快開始了啊。”
“是呢,今年一定要拿到冠軍,去全國大會上看看。”岳人躍躍欲試。
“跡部前幾天還在說呢,全國大會優勝什麽的……”
走出陽光從屋檐映下的陰影,忍足眯起眼。明明不是訓練時間,網球場的人卻并不少——幾名正選、幾名部員都坐在席上交談着,而場內,鳳和一個不認識的少年正在激烈對打。
“長太郎他……”岳人欲言又止,露出擔憂的表情。
忍足沒有說話,他的視線随着網球移動,落在黑發遮臉的少年身上——他身形單薄,看起來并不像擅長運動的那一類,可輕巧的步伐和詭辯的球路卻明明白白地展示出他的水平。
他正在壓着長太郎打。
作為雙打選手,鳳是将渴盼球隊獲勝的至高心願傾注于一球之中的重炮發球手,在發球時便奠定優勢,迎接勝利便足夠容易。
但他也不只是雙打選手——
“一球入魂!”鳳咬牙揮拍,用截擊的形式打出一擊,然後脫力似的重重地喘息起來。
更快、更重。
“時速達到200km/h了。”宍戶眼睛一眨不眨,緊盯着場中的灰發少年。
“哇啊,這可是長太郎的新紀錄。”慈郎撐着頭道。
“哼,可以放心了。”宍戶将手墊在頭下,嘴角勾起一個笑。
3-3。
順平橄榄綠的眸子緊緊捕捉到落入自己半場的黃色小球,眼神晦暗。
“呼。還從來沒有人能讓我打出這麽快的球呢,你真的很厲害。”鳳說。汗水把碎發打濕,目光火熱而明亮。即使剛剛落後了整整三分,他卻始終沒有一絲沮喪,而是不斷調整,不斷嘗試……
最快、最重的球,他打出來了。
順平問:那你呢?
你呢?
4-3。
“長太郎贏定了。”岳人語氣輕快,“是不是,忍足?”
“忍足?”他轉過頭,才發現同伴正沉默不語,指尖磨挲着下巴,金絲眼鏡下的藍眸沉得像海。
–
順平低着頭,凝視着自己握着橄榄綠球拍的手。負面情緒如黑泥般上裹,像要把他拖入最深沉的黑暗。
“你什麽都做不好。”
“這樣的垃圾幹脆死了吧。”
“喲,你還挺有錢的啊,以後每天來這兒給你大爺我上貢。”
“懦弱!娘娘腔……”
是啊,之所以能獲得前三分,也不過是托了在商城裏買的“截擊球”的福,和他本人的網球技術有何關系呢。
“宿主,宿主。”
和他本人又有何關系呢?
“宿主,不要被吞噬。”
少年置若未聞,舉起球拍擡頭。陽光落在他柔和的面容上,卻擋不住黑暗的擴散。
“媽媽,這是你教會我的,最簡單的一擊。”他念道,将球高高抛起,用力擊出。
揮拍,定格,他咬牙喊出:“澱月!”
被吞噬了又如何,以黑暗為食本就是他的宿命。只要力量……力量。
–
鳳瞪大雙眼,驚訝地張開嘴。觀衆席也無人言語,寂靜回蕩在偌大的網球場內。
“我沒看錯吧,那是?”岳人揉揉眼睛,“那是一只水母?”
“哇!水母!”慈郎雙眼一亮 ,站了起來,激動地對着周圍人道:“你們看到了嗎?”
一只淺藍、幾乎像水一般透明的水母從少年背後升起,繁多的觸手猛然彎折伸長,像是揮拍一般擊出,轉而消失不見。
網球似乎借了水母的力,像尖刺一般劃破空氣,落入鳳的半場。明明是極為簡單的一招,卻因超高的速度讓他沒來得及反應,只能看着被砸得微凹的場地瞠目。這就是順平的覺醒技能——帶着尖刺般極強攻擊性的一擊,激發出對手心中最深的懦弱——躲避,這是本能。
順平擡起頭,還保持着剛剛擊球的動作,面上卻是神經質的笑容。他的臉色因運動而蒼白,被黑發襯得更顯陰郁。可他的氣質卻改變了——懦弱和萎縮都一掃而空,一種壓抑的瘋狂籠罩着他,像一只被傷了翅膀的飛鳥。
“勝負已定了。”黑發少年道。
–
冰帝不遠處的甜品店裏,鳥見紗幸低着頭吃了兩塊草莓蛋糕才勉強冷靜下來,身上濃郁的黑氣逐漸淡去。
“宿主,我還以為你要被人物卡自帶的情緒吞噬掉了。”電子音道。
“唔……不會啦,雖然我沒有提前的心理準備,但我的精神力還是很強的。”她鼓着臉頰,邊咀嚼邊說:“我是故意釋放出情緒的,畢竟覺醒條件沒有沖擊力太難達成了。”
“你有計劃就好。”電子音緩了口氣,“畢竟再找下一個宿主也會消耗我的力量,并且合适的人沒有那麽好找。”
“那你下次要提前告訴我需要注意的地方啊,比如副作用之類的,好讓我做準備。”鳥見紗幸明明笑着,電子音卻無端感到了股冷氣。
“幸好冰帝沒讓我賠錢,不然砸出那幾個坑不知道要花我多少錢呢。”鳥見紗幸苦笑。沒想到順平瘋起來那麽可怕,勉強贏下了比賽卻也把球場破壞了一番。
“冰帝不在意這點錢。”電子音客觀評價。
“羨慕。”鳥見紗幸起身離開,向着家的方向走去。黃昏已至,橙紅色塗滿了整片天空。
–
跡部終于忙完了開放日的事,望了眼窗外的薄暮,低頭看了看表。
敲門聲響起。“進。”
“跡部,在忙嗎?”忍足随口說着,熟練地坐在柔軟的真皮沙發上。桦地上了茶,他喝了一口,揉揉太陽穴。
“上午的開幕式沒見你來,部裏有什麽事嗎?“跡部用左手拉開領帶,随手往桌子上一丢。
忍足緩緩組織語言,“嗯……我當時正準備去,出了更衣室就看到球場上有人在對打——長太郎和一個不認識的少年。”
跡部眯起眼,“哦?長什麽樣子?”
“黑發、穿着白色T恤、頭發到肩膀,很清秀……關鍵是,他贏了長太郎,而且他發出絕技時背後升起了一只水母。”
跡部挑挑眉,視線落在他的眼鏡上。
忍足無奈,“不是幻覺,岳人他們都看到了。”
忍足不會開玩笑,也不會對他說謊。
跡部這才正了神色,道:“桦地,走。”
球場上空無一人,只有遠處的擊球聲回響着,忍足嘆了口氣,去後門的牆邊拉了灰發少年來,“長太郎,別練了,你打了三個小時了。”
被拉來的鳳垂着眸,面上滿是沮喪,不敢擡頭看一旁的跡部,像只被淋濕、被抛棄的大狗。
跡部皺了皺眉,道:“知道丢臉就下次贏回來。”然後便向着球場走去。鳳撓撓頭,還是跟上了他們。
聽完描述後,跡部望着被砸出的凹陷沉思。
“沒有查到。”桦地趕回,飛快道。
跡部挑了挑眉,似乎早有預料。這所神秘的學校、神秘的網球部和選手讓他有了絲忌憚,倘若其中每人都有着這樣的實力,那麽關東大會的勝者……
他抱着臂走了幾步,望着場館停了下來。忍足用餘光去看,便看到自己的夥伴、始終跟随的人正露出他熟悉的、驕矜的表情——眯起眼睥睨、颔首,好像将要碾碎、征服一切,或者說,他正在這麽做。
他聽見跡部說:“不論他們是誰,冰帝都會是勝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