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發現整個亞洲的版圖都在他筆下有模有樣地展示出來了,而自己手下,只有一只扭曲的公雞。很快,她意識到了彼此的不同。他是先畫的經緯線,有了經緯線,就有了坐标,他按着這些國家和地區固有的經緯度去畫,所以十分有條理,比例很融洽。而自己,一上來就直接畫最熟悉的大公雞,沒有參照,再熟悉,真畫出來也走了型。中心走了型,再畫周邊的,越跑越偏,最後一路狂奔了。
她後來索性不畫了,只是趴在桌上看他畫,偶爾指點一下。寧子文這時總會嫌棄地瞄一眼她畫的那個,然後一臉得意地在她指的那個地方再改一改。
“好了,最後一項光榮而艱巨的任務就交給你了。”
伊蘭見他說得一臉鄭重,還以為是什麽呢?沒想到就是讓她照着他畫的輪廓描一下。本來還有些不屑,但想想他之前說的話又有些開心,其實明明很簡單的事,卻被他說得那麽重要,想想心裏也是挺有一些成就感的。
不得不說他做事的速度還是很快的,也就一個多小時的時間,竟然畫完了三個,還有模有樣的。仔細一看,她不見感嘆這個男人的用心,每一個球都是不同的。第一個球,着重子在國家的概念,他把一些大國的分界線都畫了出來。第二個球,着重在地理,除了中國的輪廓描了,其他就只剩下洲的感念,但他在上面把一些大的山川河流都畫了出來。最後一個球,則更充滿了童趣,除了中國完整的勾勒,其他也就只剩大洲的概念了,只是他在相應的地區,畫了一個代表性的小動物。是真的很用心,也讓她不禁感嘆這個男人的手真的好巧。
姐妹倆玩了好一陣也有些累了,過來看爸爸媽媽,一過來就被桌上的球吸引住了。“爸爸,這上面畫的是什麽?”小湘怡踮着腳,伸長脖子往桌上看。
寧子文把她一把抱到腿上,神秘兮兮地說,“這可不是普通的球了,現在太變成了地球。”
“什麽是地球啊。”
“地球就是我們住的地方,我們現在就站在地球上。”
“可是地球是圓的,我們腳下的地是平的。”
“因為地球太大太大了,所以我們才感覺不出來它是圓的。”怕她不懂,他還拿鉛筆在紙上花了兩個同心圓,各截了一段圓弧。“看這個圓是不是比裏面的大?”
“嗯。”湘怡點點頭。
“那你看看這個大圓的圓弧是不是沒有小圓的那麽彎,是不是比較平?”
“嗯。”
他又在外面畫了一個更大的圓,截了一段很小的弧,“這麽看是不是更平?”
“嗯。”
“所以地球就是一個非常非常大的圓,我們只在一點看,所以覺得平,但整個看它就是圓的,懂了嗎?”
“哦。”她小雞啄米似的點點頭。
“她還太小了,說這些聽不懂吧?”伊蘭抱着湘婷,湘婷聽得眉頭皺得像包子,似乎在努力思考。
“慢慢理解吧。”然後他又開始指上面的大公雞,“看,這裏就是咱們的祖國……”
姐妹倆都聽得挺認真,伊蘭也覺得寧子文說得挺有意思。她以前沒有留意到,他說話其實蠻有一套的,他這樣的如果去當老師,以他的口才和見識,妥妥地能成為名師。今天寧子文說的她不知道兩個女兒能聽進去多少,但是在腦海中肯定是能留下一個深刻的印象了。
“這裏是美國舊金山,爸爸在美國就住在這裏,這裏是咱們家的位置。”他拿筆在小地球上指了指,耐心地和姐妹倆介紹。
“中間隔着的那個是大海嗎?”
“對,大海,很大很大的海,遠遠地望不到邊。”
“那爸爸,我坐船穿過大海是不是就能到美國找你了?”小湘怡一臉天真地問。
“對,以前的人就是坐船去的,不過現在有飛機了,飛機比輪船快很多。”說着他又在上面指了一指,“這裏是上海,爸爸坐飛機的地方。”
“爸爸,飛機是不是飛得很高很高,可以看到雲?”湘婷張開雙臂做了個很高很高的手勢。
“對,飛機飛得很高,它在雲上飛,從窗戶裏看出去可以看見一望無際的雲海,非常漂亮。”
“爸爸,你以後帶我們去坐飛機好不好,我沒有坐過飛機,也沒有看過大海。”湘怡的眼裏滿是期待。
“可以啊,等你們再長大一點爸爸就帶你們去。但是你們必須聽話,不聽話的孩子到海邊會被人販子騙,扔進海裏被大鯊魚吃掉。”
“嗯,我和湘婷一定會很聽話的,是不是湘婷?”
湘婷猛點頭。
伊蘭聽了卻是心裏想笑,簡直是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爸爸雖然不能馬上帶你們去看海,但是爸爸有來自大海的禮物帶給你們。”
“什麽,是什麽?”姐妹倆都充滿了好奇。
“你們把地上的玩具都收拾掉,把這邊桌上也都收拾了,爸爸就給你們看。只有懂事的孩子才能得到禮物。”他又開始發糖了,果然有了獎勵,小孩子就特別有動力,立馬從父母的懷裏爬下來,跑去天井裏撿那些散落在地的積木。湘怡還跟個小大人似的,找了個抹布,要擦桌子。但冬天的水太涼,寧子文怎麽舍得讓湘怡去洗,最終還是他自己投了投,把桌子擦了擦。
兩個孩子都巴巴地等着爸爸的禮物,在他回房去拿的時候,一個個都等在門口看。他走出來,還刻意藏在身後,并不急着給她們,“快叫我一聲,叫了才給。”
“爸爸,你是最好的爸爸了。”湘怡不假思索地就叫了出來,直接上去抱了大腿就開始蹭。
“爸爸,你是最帥最好的爸爸了,給我們看一看把。”湘婷也跟上去拽寧子文的衣角。
寧子文本來也就是想逗逗她們,沒想到兩個女兒都極其上道,還自帶撒嬌賣萌,弄得他都有點招架不住了。一旁的伊蘭倒是在心裏鄙視他,就知道收買人心。
“當當當,好不好看。”他從身後拿出了兩個貝殼,一個是紅色寶塔形,末端夾點綠色的螺紋,開口處透着珍珠般的光澤;另一個是橢圓形,圓鼓鼓的芋螺,有着深紫色的斑點。這些都是海邊再尋常不過的品種,但姐妹倆還從來沒見過,雙眼都亮晶晶地迸發着光彩。
湘怡讓妹妹先選,自己拿走了剩下的那個,對于她來說兩個都很漂亮。
寧子文看得出來她們很喜歡,随後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把海螺分別扣在了她們的耳邊,“有沒有聽見什麽聲音?”
姐妹倆點點頭。
“那是海浪的聲音。”
說完他松了手,姐妹倆自己拿手扣着聽得認真,對于她們沒有見過的大海,更加充滿了好奇。
“你就哄她們吧。”伊蘭嘴裏這麽說,也不揭穿。留一點美好的想象,其實也挺好。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道大家對于寧子文這個奶爸覺得怎麽樣啊
☆、游玩
寧子文回來之後原本有些空曠的家變得熱鬧了許多。姐妹倆整天黏着他,因為爸爸會給她們看很多新鮮的東西,還會陪她們做一些媽媽不讓做的事。而且以前媽媽偶爾會很嚴厲,但這幾天看得出來媽媽心情特別好,連帶對她們也特別寬松和有耐心。在她們眼中,爸爸簡直是從天而降的大神,她們看寧子文的眼裏都帶着崇拜,每天由爸爸牽着一起出去散步都是滿滿的自豪。姐妹倆自豪愉悅的神情,似乎要宣告全世界,她們有一個好爸爸。
寧子文帶着她們下田去踩殘餘的稻茬,去看一個個堆起的稻草垛,念着“粒粒皆辛苦”的詩句和她們說自己種稻的經歷。他帶着她們一人拿一個小鋤頭去山上挖尚在土中的冬筍,和她們說竹子的種種用途,回來還帶她們去看篾匠師傅做手藝。
這日,寧子文和伊蘭一人騎着一輛自行車,載着她們往大山深處而去。帶着些吃食,來一次閑适的野游,帶她們看不一樣的風景。
“媽媽,你騎得快一點,超過爸爸他們。”小湘婷坐在後座,看着爸爸載着姐姐離她們越來越遠了,心裏着急。
“好的,你在後面坐好,媽媽追他們。”伊蘭腳下加大頻率,速度立刻加快了幾分。前頭的寧子文見她追上來,不但沒有再加速,反而稍稍放慢了速度,和伊蘭她們保持一致。
湘怡坐在二八自行車前杠上的藤椅裏,小手扶着車把手,饒有趣味地看着眼前的景色。寧子文有些怕她冷,“湘怡,坐前面冷不冷?”
“不冷。”今天陽光不錯,她穿得也不少,絲毫不覺得冷。她扭過頭去看看妹妹,“湘怡,你要不要也坐前面,坐前面風吹來好舒服的。”
湘怡伸着脖子看看姐姐,寧子文的車更大,看着姐姐坐在更高的車架上,還在前頭,視野更開闊,她還是有些心動的。只是爸爸自行車上的那個藤椅更高,前面沒有什麽攔着,她還是有些害怕的。糾結了一番,她還是搖了搖頭,自己在後面抱着媽媽的腰。
寧子文帶她們在一座石板橋處停下,把自行車停在橋邊,帶着她們走過了橋。橋那邊有幾級石臺階,下去是一片河灘,冬天水位淺,露出一大片黃白色的鵝卵石。其中有一塊巨大的岩石,臨着水面,明顯凸起與河灘。寧子文抱着湘怡走了上去,拿出了事先準備的墊子坐下。
小湘怡一坐下就閑不住,朝水邊挪了挪步子,伸着脖子往下看。寧子文怕她掉下去,牽着她的一只手。
看了一會,她似乎有些掃興,“爸爸,河裏怎麽沒有魚?”
“因為現在冬天了,河裏的魚怕冷都躲起來了。”冬季的河水中大多數水草都枯萎了,河水清淺澄澈,一眼便看到了底,只是沒有看不見成群的魚,顯得有些單調。
伊蘭看了一會,“這水倒是挺淺的,夏天來玩倒是不錯,冬天水太冰了。”
“淺也就是這一小段。”他擡手往前指了指,“橋下那一段,得有兩米多深。記得我小時候,大夏天,大哥就帶着我和子辰來這裏游泳,幾個人從橋上往下跳。子辰有次跳偏了,還磕到石頭了。”
伊蘭也朝那邊看了看,石板橋下,水色變得幽深,的确深了不少,可以看見水底隐約有幾塊大石頭。他腦補了一下他們兄弟幾個光着膀子,只穿着褲衩,排成排,撲通撲通往下跳的場景,突然覺得好逗。她習慣了他西裝革履,穿得正正經經的模樣,想到那樣的他多少還是挺別扭的。
“爸爸,我也要學游泳。”
“好啊,不過爸爸可能沒有什麽時間教你。”寧子文為此有點遺憾,湘怡已經又開口問媽媽了,“媽媽,你會不會?”
伊蘭赧然地搖搖頭。她生活在草原上,那裏的河流還是比較稀少的,不像這裏處處有河流,村村有池塘。
“你們都不會啊,晟晟哥哥和我說他游泳很厲害了,我還說等我學會了一定比他厲害的。你們都不會,那怎麽辦?”她手托腮,皺着眉,認真地在思考。“我也不能跟他學,那樣好沒有面子。”她輕聲嘀咕。
“诶呦,我的大小姐,這麽小就已經開始要面子了。”寧子文揉了揉她的腦袋,把她樓進懷裏。“雖然爸爸媽媽不能教你,但是姑姑和大伯母都是很厲害的,你可是跟她們學。而且學東西更多的是為了自己用得上,自己開心,不是和人攀比的,知道沒?”他拿額頭在她的額頭上蹭蹭。
“知道啦。爸爸,那我要買買救生圈,像小鴨子一樣的那種。”
“好。”寧子文的語氣滿是寵溺,伊蘭看着他抱着女兒,一臉笑盈盈的模樣,自己都有點吃醋了。
小孩子的問題總是無窮無盡的,湘怡窩在爸爸懷裏曬着太陽,問題一個接一個的問。
“爸爸,這個山上會不會有老虎啊?”
“以前有,現在不知道有沒有了。”
“真的有啊,爸爸你有沒有見過?”
“是啊,好幾年前鄰村老王就曾經用□□打死過一只小老虎,當時好多人都去看了,不過爸爸沒有去,你叔叔倒是去了,你回去可以問問他,老虎怎麽樣的。”寧子文掰着湘怡的小指頭一個個看,透着陽光看,指尖竟剔透地透着紅。
“這麽厲害。不過為什麽要打死,老虎吃人了嗎?”
“沒有吃人,意外撞見的,怕它咬人。”
……
“爸爸,那這個山上有沒有老鷹?”
“老鷹?”大型鷹類寧子文也沒有見過,貓頭鷹倒是見過幾只。就當是她說的老鷹吧,他把那些爺爺奶奶流傳下來的故事說給她。“有啊,而且老鷹是吃肉的,會叼走沒人看管的小孩子。你如果不聽話,一個人偷偷跑出來玩,說不定就被老鷹叼回家了。”
“老鷹叼回家會怎麽樣?”
“叼回家吃掉。”
“咦——”湘怡拍拍自己的胸脯,“那麽吓人,我以後不要一個人出去了。”
伊蘭聽着只想笑,寧子文又在一本正經地騙小孩子了。這種丘陵地帶,哪裏來的鷹。要說鷹,還是她的草原老家,靠東北那一帶才多吧。記得兒時和哥哥牽着馬,看着盤旋在空中的雄鷹,說不出的霸氣。不過她沒有拆寧子文的臺,不管有沒有鷹,會不會被叼,吓唬吓唬她們,培養點危機意識也是好的。
……
“爸爸,你們上過山頂嗎?”湘怡指着河岸邊高高的山問。
“有啊,小時候砍柴找吃的的就經常要爬山,也上過山崗。”
“都是樹,連路都沒有,怎麽上去?”
“以前沒有這麽多樹的,而且上山的人多,人來人往就走出路來了。等到春天的時候,讓姑姑帶你去爬山好不好,一起去摘山上的映山紅。”
“好,可是我還是希望爸爸你陪我去。”湘怡賴在他的懷裏撒嬌。
“今年不行了,以後有機會爸爸一定帶你去。”
兩個女兒問了寧子文很多問題,一個接一個的。他很有耐心地一一答複,她也很認真的聽。他的那些過去她未曾參與,如今聽着他娓娓道來也是好的。而且對于這個異鄉,她雖然住了幾年了,但她并未真的融入,還有好多有趣的地方,她未曾領略。
中飯是自己在家裏做的幾個菜,主食是米餅和事先準備好的地瓜。都是些再簡單不過的吃的,有點涼了,不如在家裏熱乎的好吃,但因為是一家人出來玩,大家倒都吃得津津有味。連帶着平時不愛吃飯的湘婷,都比在家裏多吃了一點。
吃了東西,伊蘭就陪着兩個女兒在河灘上撿石頭。她不會游泳,平時怕兩個女兒玩水掉河裏,她也很少帶她們去水邊。如今能夠在水邊玩,兩個人都很開心。這條河嚴格意義上不算是一條河,應該說是溪流更确切,從山澗中流出,彎彎繞繞彙入江中。這一段溪流,水面最寬的大概有四米,最窄的不過一米,偶爾流過滿是亂石的淺灘,偶爾經過低窪的河床,深淺不一。伊蘭帶着女兒玩的這一帶,正是水流比較窄,比較淺的一段。
湘婷在河灘上尋找漂亮的石頭,一手已經捧了兩塊了,但還不夠,她渴望更多,繼續低頭尋找。湘怡比她動作更快,一下子找到了好幾塊,沒有拿在手裏,都堆在了一塊大石頭上。水流漫過溪石,在陽光下波光粼粼,躍動着金光,仿佛那下面藏着什麽寶貝似的。湘怡往水邊走了走,這裏的水很淺,她大着膽子蹲下伸手夠了夠水,有點涼,但順滑的水從指間流過的感覺很好,她不禁把另外一只手也伸了進去。到後來,直接雙手拘水灑水玩。
伊蘭只不過一會沒看,再回頭就看見湘怡已經在溪邊玩水了。她吓了一跳,趕緊跑到河邊把湘怡一把抓回來。“不是說了嗎?不許玩水。”袖子都濕了,她怕她冷,趕緊拿手帕替她擦。
湘怡在她的懷裏掙紮着要下來,“水又不深,我只玩一下子而已。”她還有些不情願,還想接着玩。
“你……”伊蘭想反駁她,不過話沒說完,寧子文已經過來把人抱走了。“水是不深,但是沾濕了衣服會冷。”他搓了搓她冰冰涼的小手,“看,手這麽冰,萬一摔裏面的得凍成冰渣了。”
“才不會。”她嘴上這麽說,可卻是不掙紮了,心裏比較聽爸爸的話。
“衣服都濕了,別玩水了,爸爸給你看個好玩的。”寧子文把她抱到臨水的大石頭上,想讓她曬曬太陽,同時自己撿了幾塊扁平的小石子,握在手裏。他擁着湘怡,手腕只輕輕一動,便看見一塊小石子從他指間飛了出去,在水面彈出幾個水花,最終沉落。幹脆利落的勁兒,簡直酷極了。
“爸爸好厲害,我也要學。”說着她就去拿寧子文手裏的石頭。寧子文也沒有拒絕,真就手把手教她了。
看着湘怡一臉崇拜地黏着寧子文,伊蘭心裏都有些小小地吃醋了,“壞人都是我做,好人全讓你當了。”
寧子文也不反駁,反而一臉讨好地笑道,“得多謝老婆大人心胸寬廣給我一個表現的機會啊。”
伊蘭聽了,只是一笑,在他身邊坐下。有些人就是這樣,嘴甜得能膩死人,偶爾投下的溫柔便足夠你回憶挺久。
他就是她這輩子的命中注定,而她再也逃脫不開。
作者有話要說: 某豆又中暑了,淚目
☆、走喽
這一個新年,很難得,是全家人一起過的。除夕這晚,寧子文給兩個女兒包了個大紅包,還送上了一封禮物。湘怡迫不及待就拆開了,只見是一幅素描畫,就是那日全家出去郊游,她在溪邊玩水的模樣。畫上的小女孩蹲在溪邊撩着水花,笑得一臉天真爛漫,畫得惟妙惟肖。“爸爸好棒。”湘怡踮着腳在爸爸臉上親了一口。
湘婷的禮物也是一張素描畫,是她低頭撿石頭的樣子。“謝謝爸爸。”她也很喜歡。
伊蘭也掃了一眼,畫得是真不錯,每一處光影,每一處細小的紋理都處理得很好。看得她都有些嫉妒了。“我都想做你女兒了,天天被你捧在手心裏,當妻子這麽辛苦也沒有看你多麽惦記?”
“這是什麽話?吃醋啦?”他伸手輕觸她的臉,“怎麽會不想着你?本來是打算晚些拿給你看的,現在看來是藏不住了。”他拿出了另外一只大信封,“諾,給你的。”
“我的?”伊蘭本來不過是随便說說,沒想到還真有,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她接過那個信封,一時也不知道是拆還是不拆。
寧子文看她捧着傻笑,“怎麽,不拆開看看?”
伊蘭本來還在猶豫,聽他這麽說,也不糾結了,直接打開。裏面也是一張畫,正是出游那日,她婷婷玉立于橋上,眉眼帶笑,發絲随風飛揚,說不出的惬意與明媚,墨色的筆觸下仿佛流淌着陽光的氣息。除此之外,還有另一個小紙包,裏面是一條細細的金手鏈,小巧精致十分漂亮。“謝謝。”她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
看着她眼中躍動的光芒,寧子文知道她是真的喜歡,也是這樣,他才能彌補一些自己的歉意。“我們是夫妻,說什麽謝不謝,我不在的日子裏,都是你撐起了這個家,辛苦了。”
——
這是寧子文第一次陪姐妹倆過春節,姐妹倆顯得格外興奮,伊蘭則是松了一口氣,不再有那種顧此失彼的無力感。
新年祭祖,這邊照例是要放爆竹的。以前的她都是眼看着要點爆竹,就抱着孩子躲得遠遠的。今年女兒大些了,懂得自己捂着耳朵走開了,她輕松了許多。只是這一次,大家都沒有躲遠,她和兩個女兒還是第一次見寧子文做這些事。只見他按照規制把每家的爆竹都放好,點一根煙,暴露出火線,輕輕一點,随後邁着長腿快步走開,幹淨利落又閑适。
“爸爸快跑。”湘怡怕他被炸到捂着耳朵喊他。然而卻只見爆竹在他身後炸響,他輕輕松松地就走開了。一手插着口袋,一手拿着香煙,信步而來,說不出的潇灑自然。
“爸爸好厲害,我也想學。”寧子文走過來将湘怡一把抱起來,“一個女孩子學這些做什麽?”
“這樣看起來很酷诶。”湘怡說得很認真,寧子文失笑,他想刮刮她的臉,卻又意識到手裏還拿着煙,趕緊掐滅了。
“你又不是男孩子要這麽酷幹什麽?”
“女孩子也可以很酷。”周晟之前炫耀似的在她面前放過小爆竹,她也不甘示弱,要比他還厲害。
“嗯,我的寧大小姐已經很酷了。”
伊蘭在一旁一直看着寧子文,從他之前娴熟的點煙和拿煙的手法上,她突然有了一個認知。“子文,你在那邊抽煙嗎?”爆竹聲已經停了,她抱着湘婷往前了幾步。
“也就是壓力大的時候偶爾抽。” 他說得很随意。伊蘭想說抽煙不好,但她不知道他在外面面臨着多大的壓力,而且他在家裏也從來不抽,顯然已經很注意了,她又能再說什麽。話到嘴邊,她還是咽了下去。
——
這是很美好的很熱鬧的一個春節,只是愉快的時光總是過得太快。不過是年初四,寧子文就要離開了。
天蒙蒙亮,透過窗戶,透進來微藍的光。房間裏,伊蘭依偎在寧子文的懷裏,臉上的情潮還未褪去。她知道分離再說難免,只想多報一刻是一刻。“在那邊照顧好自己,一個人,不要太辛苦了。我會好好帶兩個女兒的,你不要擔心。記得有空一定要給我寫信。”她還想說,就算外面有女人主動投懷送抱,你也不許心動。但夫妻間間最難能可貴的就是信任了,她略一沉思,還是沒有說。
“有你真好。”他輕輕地摸着她肩頭的肌膚,細滑如綢緞。二十多歲的容顏,依舊青春姣好,透着母性的溫婉。以她的自身條件,嫁給誰都會被對方捧在手心裏吧。只是為了自己,遠走他鄉,甘心把大好的年華都付諸于堅守和等待,她是真的全心全意地愛自己。“蘭兒,今年的暑假我帶你回家。”他像是做了某種決斷。
“回家?”
“對,帶你回內蒙老家,你好多年沒回去了,一定想回去看看。”
“真的?”伊蘭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曾無數次在夜裏想起那一望無際的草原,想着那趕着羊群的父母。只是家真的太遙遠,她還有兩個孩子,回家一次太難了。每每一番念想,都以垂淚收場。
“真的,這個暑期,我會回國一趟,到時候陪你回家。”
“真的,你不騙我?”伊蘭的眼裏已經泛起了淚花。
“真的,你知道我的,從來不輕易許諾,只要答應了的,就一定會做到的。”也許會辛苦,會勞累,但許諾了你的,我決不食言。
“好,我等你。”
——
當湘怡睡醒的時候,爸爸已經離開了。她找遍了家裏的每一個角落,都沒有看到爸爸的身影,爸爸是真的走了。她抱着爸爸送給她的玩具,含着淚坐在門檻上,她知道爸爸去很遠很遠的地方了,暫時不會回來了。但心裏卻隐隐覺得,她在這裏等,爸爸就會回來一樣,明明知道不可能,但還是不死心地等。
她就那麽等了一個上午,吃飯的時候,爸爸沒有回來。她也接受了,沒有哭鬧,只是含着淚花扒着碗裏的飯,她要多吃飯,快快長大,長大了就可以去找爸爸了。
兩個女兒還不滿三周歲,伊蘭并不急着送她們去幼兒園。她選擇了自己教,寧子文這次回來,給她們準備了好多初級練書法的字帖,還有許多教人識字的故事書。伊蘭自己沒有正經學過書法,趁着這個機會,幹脆和兩個孩子一起學。見媽媽陪着自己一起練,兩個小家夥也是頗有積極性。晚上睡覺前,伊蘭會給她們講上幾則故事,認幾個字。偶爾是童話,偶爾是成語,偶爾是唐詩。她把那些自己從課堂上、書本上積累的知識,進行一番加工都傳授給她們。以前她有時還感嘆在學校裏學的那些在生活中都用不上,但現在能和兩個女兒分享,也算是物盡其用了。
她依舊去藝校上班,因為最近多了一個蒙古舞要排練,考慮到她就是蒙古族的,并且曾經獲過不少獎。學校便讓她協助另一個民族舞老師一起編舞,這是她求之不得。她除了給她們設計動作,傳授要點,自己也跟着她們一起練。許久沒有跳舞了,如今有這麽一個機會,她自然格外盡心盡力。連帶在家,也經常自己在房裏放着音樂自己跳,練基本功。
本來練功也是個枯燥乏味的活,每一次韌帶極限的拉伸,都伴着撕裂的疼痛。雖然平日裏伊蘭也有練,但要做高難度的一些動作還是困難的。這日,她橫叉坐在地上,兩腳尖繃直下壓,同時上身往前低伏,去夠地面。低伏的過程中還要保持背部的挺直,每一寸肌肉都緊繃着,不過堅持一會,額上已經冒了汗珠。但是這才是個開始,她需要堅持,把韌帶拉開。
正待她額頭輕觸地面,等待時間一分一秒流逝的時候,旁邊湊過來一個小腦袋。湘怡趴在地上,歪着小腦袋好奇地看着媽媽,“媽媽,你在幹什麽?”
“媽媽在練功。”時間差不多了,伊蘭緩緩起身,試着放松。
“練功,練什麽功啊?”她還是不解。
“舞蹈的基本功啊。”伊蘭挺直了腰身,做了兩個深呼吸之後緩緩收腿。
“舞蹈基本功,我也陪你練好不好?”湘怡想了想,覺得應該很有意思,說着就學着媽媽的樣子雙手支着地,雙腿分開坐了下去。小孩子柔性性好,雖然以前也沒有練過,但第一次下叉竟也差不多下去了。
伊蘭本想說不用了,卻不想她已經有模有樣地學了起來,而且看樣子柔韌性還不錯。和大多數的父母一樣,她心底也是希望兩個女兒能夠繼承自己愛好的,所以她索性教她怎麽正确地拉伸,讓她和自己一起練。
後來看着媽媽和姐姐一起玩得開心,湘婷也要學。一開始拉韌帶其實還是疼的,但小孩子的好奇心和好勝心讓她們克服了這一點。伊蘭也不着急,一點一點慢慢教。能有兩個一起分享自己夢想與歡樂的女兒,她由衷地感到幸福。
不過兩個女兒乖雖乖,但也畢竟是小孩子,終究有着調皮的本性。湘怡是個天不怕地不怕,鬼點子多的,妹妹就跟在她的身後當她的小跟班。她們雖然調皮,但是也不會幹出格的事,伊蘭也并不束縛她們。
初夏的午後,街上的人并不多,兩個小女孩絲毫不懼炎熱,歡笑着在街巷弄堂裏飛跑着,涼鞋踩在青石板的路面上,發出輕快的聲響。
湘婷追着湘怡,轉過幾個彎,邁過一個門檻,在一間屋子前停下。門開着,只見裏面一個白發蒼蒼的阿婆穿着深藍色斜襟的褂子,正在摸索着什麽。湘婷知道她,她是是個瞎眼的老婆婆,大家都叫她楊阿婆。
“姐姐,我們在這裏幹什麽?”湘婷不知道湘怡停在這裏要做什麽,她看了一下,楊阿婆家裏并沒有什麽好玩的。
“噓!”湘怡豎了根手指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然後拉着妹妹蹑手蹑腳地走上前,趴在門邊看。
裏面的楊阿婆脫出一個木盆,然後摸索着拿着一個瓢,從一旁的水缸裏往盆裏倒水。湘怡遇見過幾次,知道楊阿婆午後有擦澡的習慣,這是她又準備擦澡了。
果然不一會兒,她顫顫地走過來,把木門合上。就在門合上之際,湘怡站在門檻一側的柱礎上,踮着腳,把鎖鼻子掰過來扣上,從旁邊堆着的幹柴上折了一截樹枝,往原本挂鎖的眼裏一插,随後松手跳了下來。
見姐姐把楊阿婆反鎖在裏面了,湘婷覺得不太好,正想說話,湘怡已經拉着她跑開了。因為怕人看見,兩個人跑出了一小段,躲在一個拐彎處等着。果不其然,聽見了屋裏傳來了拍門聲。“開開門哦!”嘶啞的喊聲從裏面傳了出來。湘怡樂得直跳。
“姐姐,這樣不太好吧?”
“就玩一下而已。”湘怡也只是想惡作劇一下,并沒有真的想把楊阿婆關裏面。現在她的目的達到了,也就沒必要在關着了。她蹦跳着走出去,準備把樹枝拿下來,剛踩着柱礎要上去,就聽見那邊傳來了腳步聲。小孩子幹了壞事怕被人撞見本能的反應就是跑。她沒有去抽樹枝,已跳下來,拽上妹妹就跑,“走喽!”
作者有話要說: 熊孩子總是要教育的
☆、懲罰
湘怡和湘婷在外面玩了一陣,蹦蹦跳跳地回家,就看見媽媽坐在客廳裏往一個果籃裏放水果。
“媽媽。”湘怡嬉笑着跑過去,完全沒有意識到有什麽不對。她爬上凳子,湊過去看,好奇地問:“媽媽你擺起來是給我們吃的嗎?”
伊蘭并沒有像往常那樣溫柔以待,卻只是冷冷地瞪了她一眼。
湘怡剛要問怎麽了就已被伊蘭拎下了凳子,拽着往裏屋走。
到了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