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鐵]雲上五骁,我排第六 - 第 28 章 章

第 28 章

景元還真借到了一只負責搜查的金人。

三艘仙舟的雲騎除了穿着略有不同, 早已不分你我,而且景元似乎成了名人,不論走到哪都有人和他打招呼。

朱明仙舟的匠人們也很歡迎他:“景元小兄弟, 找什麽來了?”

景元指了指工匠背後的金人,“前線積雪太多,需要一架金人清理雪地。”

“應星大人不在, 很緊急嗎?”匠人拿出鑰匙,遞給他說, “如果是要緊事, 你先開出去, 我再和他彙報。”

“謝了!”

鑰匙到手,景元直接打開艙門鑽了進去, 他向外伸出手, 匠人這才看到他身後跟着一個穿着白裘的少女。

讓人察覺不到任何氣息。

女孩呼出的霧清清淺淺,她鼻尖泛着紅, 看起來很怕冷的樣子,見景元伸出手,她一把握住, “嘿咻”一聲就邁了上去,匠人忙追上前道:“這是…”

幼清回頭, 藏在白色絨毛的臉露了出來。

不似凡人。

匠人怔在原地, 少女靈動的眼睛望着景元,景元替她道:“是騰骁将軍派來的援兵。”

“羅浮的騰骁将軍嗎!?”

景元點頭, 臉不紅心不跳。

艙門關閉,幼清按着他的肩說:“好啊, 謊話張口就來。”

“也不算說謊吧…”景元啓動金人,笑道, “難道不是麽?”

“嘛…雖然和騰骁周旋了一會兒,那家夥可真不好搞定,平時看着特別好說話,一沉下臉來,吓人極了…”幼清抱着胳膊小聲接了一句,“不過是我有些任性了。”

若不是親自見了魔陰身的模樣,幼清也不會對他與鏡流那樣憂慮,星海之大,連個訊息都尋不見,她怎能不着急?

景元并未聽清後半句,只聽了前面對騰骁的評價,便笑着仗義執言:“那可是我們的将軍大人。”

“好啦,也不是說他壞話,當将軍沒有威嚴的話也不是什麽好事。身在高位總會有很多不得已,我理解他。”幼清坐在他身邊說,“不過我也不是來搗亂的,我分明是來幫忙的嘛!”

景元啓動金人,金人向外穩定地邁着步子,“是啊,你幫了仙舟好大的忙…”

沒有她,他們恐怕還要折損四分之一的精銳,損失不可估量。

等金人開到空地上,景元才把駕駛權交給她,幼清坐在主駕駛位,景元則站在一邊,握着她的手背,教她怎麽搜索有用的裝備,屏幕上出現了定位與準星,景元推動她的小手,讓金人的手也跟着往前,金人挖開積雪,從這裏找到了一把完整的陣刀。

“很好…現在抓上來。”景元收攏手心,幼清也握緊控制杆,金人捏住小小的陣刀,放進了胸前的小筐筐。

幼清擡頭看他,眼睛裏亮閃閃的,寫滿了“誇我誇我”,景元當然不會掃她的興致,他笑着揉揉她的腦袋,輕聲道:“很厲害。”幼清“嘿嘿”一笑,按照他說的辦法又撿了很多武器,景元始終站在她身邊,幼清目不轉睛地問:“不坐下歇息一會兒嗎?”

他搖頭,按着她的肩膀輕捏。

“應星比你大吧?”幼清突然道。

“嗯,怎麽了?”

“他脾氣确實太壞了,不喜歡教人,也不喜歡合作,要是我說想開金人出來,他肯定想t都不想就拒絕了。”幼清捏着陣刀往胸口放,“幫忙也不要,說話也不回應…但是你們兩個相處得應該不錯吧?”

景元笑道:“興許是因為我很靠譜?”

“難道我不靠譜嗎?”幼清嘟嘟嘴,“非要撞他一下他才出個聲,他難道是一口鐘變來的?”

景元笑得不行,拍着她說:“出征一月後,師父的佩劍斷裂,她棄劍空手厮殺,是應星哥拿出鍛造的長劍應急。又過了兩天,我的武器也支撐不住,這次的孽物似乎有銅牆鐵壁,怎麽砍都砍不斷,應星從朱明取來陣刀兩萬,給所有精銳雲騎都換了武器。”

“奧,所以我們在這裏找陣刀…”幼清悄悄蓋住一個雲騎的屍首,拿起他的陣刀放在懷裏,“我們還要還回去是麽?”

“他若不說就不還了。”

幼清噗嗤一笑。

她用金人的手抓起一片雪,将那些屍體蓋個完全,景元忽然握住她的手背,她停住動作,側首結巴道:“怎麽了?”

本來…哄他說說話,就不用讓他看到同族的屍體了。原來他一直在盯着啊。

可他的表情并不是傷痛,或者說…是更深的傷痛,摻雜在憂慮和急迫之中。

他忽然繃緊聲音,嚴肅地說:“幼清,去叫師父和丹楓來。”

“怎麽?”

他把她從座位上舉了起來,幼清透過監視器看着那些被她掩埋的屍體,他們身上…

爬滿了樹木的枝葉。

幼清眉頭一緊,反而把景元從座位上扯了下來,她将他推出駕駛艙,兩個人一同落在地上,幼清雙手捏訣,一股清風自腳下向外波動,天幕下攏,一道無形的屏障籠罩了整個戰場,幼清抽劍道:“敵人太多,我留下來,你去叫人。”

長劍出鞘,流光輪轉,她身邊揚起的雪圍繞着她靜止懸空,那氣場…讓人無法靠近。

景元深知她實力深不見底,理性來說,留她在這确實是最佳選擇,可感情讓他遲疑。

遲疑也只是一瞬。

他說了一句“保重”,就這樣迅速離開了。

雪原空曠,幼清吹散迷霧,前方轉瞬開闊,一眼能望到底。寒冷影響了她的嗅覺與判斷,她鼻尖發紅,耳朵也冷得癢癢,幼清脫下兜帽,細細聽着,風聲、雪聲、還有…夾雜在裏面的窸窸窣窣的不自然的響動。

是豐饒的氣息。

耳濡目染下,幼清早已記住了那些被藥師賜福過的味道,與仙舟人中稀薄的建木氣味不同,這次的敵人更濃郁、豐饒的力量影響更大。

為什麽?同是建木的氣息…

幼清擡手劃過劍身,高度警惕下,一點動靜都逃不過她的耳朵。

右邊嗎…

她擡手挑開劍花,果然,一個人影從雪中直愣愣地冒了出來,她一擊破空,直接穿了個腸穿肚爛、血肉橫飛。

但看清那是什麽後,她瞳孔收縮,不禁咬唇收劍。

是堕入魔陰的雲騎。

積雪松動,那些她特地施法避開的雲騎将士們紛紛破土而出,就像極速生長的樹木,枝條和這些人形的行屍走肉紛紛向她襲來,幼清随手揮動,身邊揚起弧形的結界,格擋了所有的攻擊。

她在嘈雜的響動和複雜的氣味中搜索着這些力量的來源,景元方才說,這次孽物硬的可怕,足夠将陣刀震碎,恐怕就是堅硬的木條擋住了攻擊,為了防止幹擾,她隐去身形,如同頭狼輕嗅尋覓,很快,對方就露出馬腳,一道淩冽的劍光劈下,那源頭帶着凍土和石塊瞬間飛到半空,幼清定睛一看,竟然…

竟然是一個狐人!

幼清顯現身形,那狐人身上纏着枝條,幼清細細觀察,才确定對方只是一個空殼,并不是活着的生命。

這狐四肢都成了樹木,被拔出來後仍舊沒有消亡,它操縱着“蘇醒”的雲騎和藤條不斷向幼清進攻,都被她靈巧躲過,這次她并未選擇将他們超度,幼清隐約覺得,倘若将眼前的敵人化成水,雲騎就會失去一個重要的情報。

她狐裘的絨毛幹擾了她的聽覺,她果斷解開衣服丢到一旁,那些藤條看準機會,直沖過來,企圖抓住她的破綻。

但幼清沒有破綻。

她肉身不壞,千百年來,幾乎沒有人能給她留下傷痕,放眼三界,她也是萬年不遇的天縱奇才,此前她不曾标榜武力,可不代表自己是什麽小喽啰都能打到的存在。

幼清打算活捉對方。

只是不知水牢會不會利于它生長,幼清一邊躲避傷害,一邊思索着應對的方法,那些被操縱的雲騎蜂擁而至,幼清不忍損傷他們的身體,所以任由那些屍首趴在她的結界上擊打破壞,待到人數足夠,她再稍一揮劍,割斷了那些控制他們的樹枝。

可惜都是徒勞。

他們很快站起,幼清明白,留的全屍終究是一廂情願,再放縱下去,對活着的雲騎便是威脅。

她剛想送他們解脫,便見一道雷光劃破天際,周遭雲騎屍首頓時四散分離,景元手持陣刀,伸手将她拉出屍山血海,他在戰場縱橫捭阖,偶爾皺眉,神色從不慌亂,畢竟将領面露慌張,該怎麽率領部下禦敵?

他總是那樣從容不迫,或嚴肅認真。

但幼清對上他的臉時,她看到了無法遮掩的慌神,他迅速确認了她并無損傷,那慌亂才緩緩消散了。

龍吟呼嘯而來,一條碩大的蒼龍自天而降,直沖敵首,三道寒劍勾勒的月光緊随其後,那狐人就像被定格在空中,再動不能了。

景元将她從懷中放下,身後是前來支援的雲騎,幼清咬咬唇,搖頭道:“那些死去的雲騎就由我來…”

景元卻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身邊,橫刀道:“雲騎軍的心智并沒有那樣脆弱。”

也不該總是讓她來動手。

幼清沒再強求,她收起長劍,看着那些将士對着昔日戰友刀兵相向,幼清一聲長嘆,側身道:“我去看看那首領究竟是什麽。”

“萬事小心。”

幼清點頭,禦風前往,丹楓已經将那東西封印,透過龍尊封印,裏面的狐人樣貌清晰可見,鏡流收劍道:“狐人…并不會墜入魔陰。”

“狐人與持明生而長壽,雖不及仙舟人,但他們并未服用過建木果實。”丹楓道,“鏡流,你可識得此人?”

“天舶司的人。”白珩落在他們身後,聲音沉重,“職位不低,恐怕是某任司舵。”

狐人不易墜入魔陰,那這些建木枝條又從何而來?總不能是在仙舟感染豐饒殘存的力量,再到外太空變異吧?

唯一的解釋只有…這狐人帶走了一枝建木的枝條,而這些豐饒孽物,都是他操縱的結果。

“叛徒。”白珩恨恨道,“叛徒!”

因這狐人被封印,那些由他操縱的屍首也沒了多少力量,很快便被趕來雲騎制服了,丹楓幾人将這罪魁禍首圍住,他回頭,思索片刻道:“我們擒住的并非是本尊,這人或在潛逃,或早已死去,徒留肉身。”

鏡流道:“須告知将軍。”

丹楓贊同,但如何處置這個東西,兩人還沒有想出更好的辦法,而一旁的白珩神情不佳,幼清敏銳地察覺到了她的情緒變化,便輕撫白珩的脊背,白珩扶額,緩了緩神情,低聲道:“抱歉…我先去景元那裏幫忙。”

鏡流摸摸她的發,白珩和她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就這麽匆匆離開了。

幼清有些不解:“仙舟人不都是憎恨豐饒的嗎?這狐人是內奸?”

“并非。”丹楓道,“仙舟行駛之初便是為了追求長生,最初的仙舟,本就是豐饒堅實的信徒。迄今為止,仙舟之中仍有部分勢力在暗地裏信仰豐饒之力。”

“可變成怪物并不是長生。”幼清皺眉道,“凡人庸碌,壽數無形,卻無法抗拒長生帶來的種種變故,直到失去神智與記憶,這樣的長生又有什麽意義?”

鏡流與丹楓陷入沉默。

他們望着封印中的狐人,望着那些蔓延的建木枝條,似乎也不能給出一個确切的答案。

“但…”鏡流冷冷開口,“前人過錯,今人償還,既然有罪,就要斬斷罪孽。”

她擡起長劍,想要誅殺其中的狐人肉身,丹楓卻擋住了她的劍鋒,持明苦守建木,他自然更清楚建木生發的危害,貿然攻擊恐怕不是妙計,是以拉着他們三人後退,提醒:“建木無法消亡,小心行事。”

幼清說:“因為會被污染,對嗎?”

“不錯。接觸建木,便會被其血肉纏繞,成為不死孽物。”

丹楓擡起一面水牆,打算将他們護在其中,不至t于被建木侵擾,幼清卻道:“讓我來。”

她擋在二人身前,伸手觸碰,丹楓想要制止,她卻穿過龍尊與劍首的封印,一把握住了狐人的心髒。

她從裏面扯出了一根帶血的枝條。

血液淅淅瀝瀝墜落一滴,幼清的手被鮮血浸染,她擡起枝條,目光深邃,鏡流見她神色沉溺,不由得握緊劍柄,丹楓同樣凝出水球,以備不時之需。

幼清凝望着、凝望着關于它的因果。

她看到一個狐人飛行士握住了這根枝桠,将它帶離故土,她看到了星海無垠,苦旅迢迢,那些求藥使虔誠的跪拜,看到廢棄行星上模糊的身影,看到墜入深淵的枯舟,看到了…

遠渡重洋,藥師慈悲的目光。

幼清和祂對視,祂擡起指尖,建木生花,就像世人向祂所求,給予長生。

幼清腳下頓時掀起一陣蒼翠的春風,常年冰雪覆蓋的行星,竟然積雪消融,草木橫生,手上的血液成了一朵朵盛開的優昙婆羅花,而那根枝杈也生出花苞,綻出春華。

鏡流怔怔望着她,望着她手中的神跡,丹楓最早回神,他想要從她手中奪走枝桠,她卻收攏手心,将手中的純潔、神聖的花朵碾成碎末。

令諸有情,所求皆得。可無止境的善便是惡。倘若藥師垂憐衆生,怎會不知善惡一體兩面,反而有求并應呢?

幼清冷聲道:“不辨是非,還敢妄稱賜福,這根本不是成仙。”

她不僅沒有被豐饒蠱惑,還否認了藥師的神跡,冰雪随着她的蘇醒再度席卷,方才的春景,恰如黃粱一夢,轉瞬即逝。

景元遠遠看她踏階而下,她收斂笑容,表情頭一次肅穆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