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軍：他死了
衆神號的左翼方位，聯盟的星艦跟随許久。
政務院秘書長奚：“關于歡迎慶典，我建議，還是照原方案吧。”
議長海恩斯：“那是當然那是當然。”
很長一段時間沒有真人面會過的衆人三三兩兩讨論，一時之間敷衍的愁雲籠罩着虛與委蛇的圓桌。
因為親眼面見将軍而狂飙的多巴胺和腎上腺素已經代謝消散，無數的現實麻煩紛至杳來。
科公署的總長加百利在桌上輕輕轉着手中的遙控筆，說話時帶着微翹的尾音：“諸位閣下，有件事想必值得注意……我依稀記得，就在二十年前，大通公司在将軍的白水星上，開發了一個消費高昂的巨大真人游獵場，唔……生意好像挺不錯。”
文教部的鄭思像被人猛敲了一記後頸，微微彈起頭，驚醒般看向奚。
其他人若有所指的看他一眼。
“疏忽了啊……”
“哪裏還記得這種事。”
“連日手忙腳亂，将軍歸來這種消息又過于機要，确實沒來得及考慮其他。”
“在可控的範圍內，謹慎通知吧。反正距離歡迎儀式也不足四十個恒星日了，該知道的，總會知道。”
“将軍這次暌違百年的複蘇，在他清醒過來小住的這段時間，我們必須給予一位英雄應有的、周全的對待。”
而後有的人碰頭交談，有的忽然幾人一同走到一旁打開私頻，不知道在為什麽忙碌。
加百利搖頭，将軍一回來就去白水星，不接受典禮不過問時局，俨然偏居避世養老退休的作風，這些人到底在擔憂什麽。
一個因豐功偉績和高尚品格被傳頌百年，為人類犧牲自我的将軍，醒來之後不可能忽然計較那些惡臭權力，只要不主動惹他，想必相安無事，何況，他應該過不久就會再次封凍自己了。
加百利撐着下巴，食指一彈，把手裏的遙控筆彈到蘭斯洛手邊：“砰……蘭斯洛，我瞧瞧，臉色怎麽暗沉得像綠苔星的沼澤蛤/蟆？”
蘭斯洛眉心鎖着川字。
加百利：“何必呢，将軍不會醒來太久，也幹擾不了這個世界，他應該，是出于對那女人的同情，所以才出手幫忙。我早就跟你說過，一切應該在她自主意願的基準下開展，物化女人的極端态度不可取，想想人類究竟是怎麽走向這個深淵的，恐怕少不了自身作惡，都什麽時代了……”
蘭斯洛深刻的輪廓緊繃：“我本人，并不能，也沒有強迫到她，不管将軍是因為什麽原因，但是我認為……他不應該不顧全人類的利益！”
加百利聳聳肩，伸手蹭了蹭蘭斯洛的耳垂：“沒有誰是必須犧牲的，蘭……”
蘭斯洛偏頭躲閃，抵觸地拍開他的手。
三角飛碟的一側牽引廊橋上，鄭思特地走到不引注目的角落，打開通訊器嘗試聯系大通公司的西奧。
然而飛船行經的這片區域并沒有聯盟中繼站，通訊無法傳遞，他只能懊惱焦急地幹等着。
大通公司的前身其實是将軍的私産，因為将軍沒有後代，親人也全部逝世，将軍的老管家死前，把将軍龐大的財富委托給聯盟政府和老管家信賴的一名青年打理，其後發展為觸角遍布各星域、勢力龐大的大通公司。
百年過去，現在的大通公司早已不再單純，說起來也異常敏感，這事根本還沒來得及跟背後那些人通氣，也還沒跟将軍報告。
不遠處，衆神號似乎即将開啓定點跳躍，羅文思考了片刻，向衆神號申請與将軍通話。
飛船之間的信號連接片刻接通，将軍低沉的聲音傳來。
「什麽事。」
羅文：“将軍，幾十年前，鄰星系的超新星爆炸引發的伽馬射線暴，毀滅了一顆中等文明星，導致渹潮污染，恰好通過那顆超新星坍縮形成的黑洞洞穿到了本星系的一個點，污染波及到人類聯盟活動的這片星圖，從這裏到蛇夫座的路上，也許會經過亂流區，被污染的亂民不知道會不會影響您的航程，我想要建議您，是否先就近到中央星域安置，再折向蛇夫座。”
蘭斯洛立刻接道：“是的将軍，輔星有一顆人造小衛星，我們在其上建造了完善的基礎設施，安全清淨，可供中轉，我們的醫療隊随時待命……”
「如果有話，可以直說，不必委婉。」
羅文和蘭斯洛沉默片刻。
蘭斯洛：“将軍……”
蘭斯洛傳送了許多資料和方案過去：“我想請求您，請您了解一下自然人如今畸變的性別情況，考慮到全人類的利益，請您……”
「自然人……」将軍頓了一下，「是了，在我醒後，我獲悉，當年為人類之存亡毅然将自身改造為生化人、變種人和機械人的先驅們，與我同仇共戰浴血蟲巢的同袍們，在太空中頂着電磁脈沖将體內钛鋼都燒融粉身碎骨的英烈們，似乎沒有什麽好結局，我休眠後，我麾下之戰士全線陣亡，因為同樣原因源源不斷出現的改造人群最後卻遭到了驅逐和異化。」
“不要激怒他！”羅文小聲在旁邊拽住蘭斯洛。
「唔，這就是以所謂純淨血統為傲的自然人，而我們心知肚明，你們，我們，無一不是經過無數代的基因優化。自然不是迷信、盲從和屈服，不是放棄發展，自然只是尋找最優解。」
沉默許久，将軍似乎從略略起伏的情緒中舒緩。
「與舊時代不同的現代繁育方式确實讓保守者抗拒，但自戰争時代至今以來，我看聯盟的生育率從來沒有低過，聯盟的問題不是繁育問題，不是培育不出女性，而是女性的存活率低，既然如此，你們研究的應該是生存環境，成長要素，是什麽導致男女幸存率偏差，是如何讓女性健康……而育英署的這些方案——五姓貴族優選婚配建議？」
蘭斯洛難掩慚愧，捕獲蘇小黃之後，聯盟政府幾乎少有人将她當做平權人類來看待，因為失去健康正常的女性活體七十年了，以研究小組為代表的科研人員急切地想要探究她，而部分當權者則打着人類傳承的幌子想要享用一個真正的女人，這不是他一個部門副職主任可以抗衡的。
「以聯盟的科技，想要研究一具生物樣本，早就不需要活體實驗，也更不需要……讓其輪着跟人交/媾。」
蘭斯洛垂下頭。
「如果是正常解決問題的研究，在公民權範圍內，我會幫助她配合聯盟，但如果只是滿足部分人的私欲……我會幫助這部分人反省。」
信號連接中斷。
衆神和灰狼號加速駛離，與聯盟的星艦分道揚镳。
旁聽完畢的衆人對視一眼，表情各異。
另一邊，經過連續的楔形跳躍，衆神號落地白水星。
飛船就地停泊後，李印安排軍團尋找合适的駐紮點，帶着蘇小黃向自己的鳳凰堡移動。
白水星是一顆引力較重，自然風貌優美的星球，動植物種類豐富奇特，不過穿着防護服的蘇小黃暫時還沒注意到，她正忙着在光觸屏上看蘭斯洛發過來的資料，有一份神奇的方案上居然有全聯盟青年才俊的照片，附具體數據，信息私密令人發指，蘇小黃興致勃勃。
李印冷冷瞥着她：“……覺得如何？”
蘇小黃戳着屏幕：“我覺得行，這個還不錯，這個可以，這個也可以。”
光觸屏被戳得噼啪亂閃，哇眼花缭亂五光十色手忙腳亂美不勝收。
李印：“……我是問，這顆星球，怎麽樣。”
蘇小黃收起資料，睜眼看世界。
“天怎麽是粉紅的？！”
“嗯……”李印還盯着她，答得懶洋洋。
“地怎麽是藍的？！”
“嗯……”
“水怎麽是白的？！”
“嗯……”
臨水照影，故作驚慌：“我怎麽是美的？！”
李印笑了一下，抿着唇扭頭。
“……這是一顆，還沒有出現文明的原始星，戰争時期，作為資源星被發現，作為發現人，我有一半的不可繼承使用權。”他望着四周，淡淡介紹，“我以前很少住這裏，曾想過，有生之年如果人類實現了和平，可以跟戰友們偶爾在這，看看天，養養老，所以這顆星球上，雖然建了一片堡壘，有着基礎設施，但沒有旁人，非常幽靜。”
話音剛落，幾十臺近地飛行器就循着飛船降落的動靜找了過來，轟隆隆靠近，刷拉拉落地，噼裏啪啦出來一堆穿着制服的人。
一個高大的胖子帶頭，氣喘籲籲地跑過來，肚子上的制服繃出三道褶，在奔跑中波濤起伏，肉瀾洶湧。
他操着一口卷舌口音濃重的聯盟話：“哪來的哪來的？！你們是誰？！怎麽跑到這一片來了，那邊是将軍的遺址，不開放參觀！！”
“遺址？”蘇小黃聽到這兩個字，茫然地問：“你死了？”
李印黑着臉沉喑：“……他死了。”
又感謝“缈缈”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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