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梨園錦繡 - 第 57 章

沒有絲毫線索。

所有下山打探消息的弟子遇到了同樣的狀況,金花婆婆向來行蹤成謎,他們只知道她是個年紀很大的老婆婆,标志物便是那一朵金花。除此之外,她是哪裏人,常常住在何處,師承何人,這些通通沒有人知道。

他們束手無策,不知道金花婆婆的基本狀況,就不能找到金花婆婆。找不到金花婆婆,就尋不到無忌。一想到如今無忌有可能在金花婆婆的手中遭受折磨,每個人的心裏都不好受。

他們擔憂無忌之時,無忌卻正是身處在一處狹窄的孔道中,身後是與他撕破了臉的朱長齡。洞穴越往裏面越是窄隘,爬進十餘丈後,他已僅能容身,朱長齡卻再也擠不進來了。

張無忌又爬進數丈,忽見前面透進光亮,心中大喜,手足兼施,加速前行。朱長齡又急又怒,叫道:“我不來傷你便是,快別走了。”張無忌卻哪裏理他?

他又在狹窄的孔道中又爬行數丈,眼前越來越亮,再爬一陣,突然間陽光耀眼。他閉着眼定一定神,再睜開眼來,面前竟是個花團錦簇的翠谷,紅花綠樹,交相掩映。

無忌大聲歡呼,從山洞裏爬了出來。山洞離地竟然不過丈許,輕輕一躍,便已着地,腳下踏着的是柔軟細草,鼻中聞到的是清幽花香,鳴禽間關,鮮果懸枝,哪想得到在這黑黝黝的洞穴之後,竟會有這樣一個洞天福地?這時他已顧不到傷處疼痛,放開腳步向前疾奔,直奔了兩裏有餘,才遇一座高峰阻路,放眼四望,但見翠谷四周高山環繞,似乎亘古以來從未有人跡到過。

四面雪峰插雲,險峻陡峭,決計無法攀援出入。

張無忌滿心喜歡,見草地上有七八頭野山羊低頭吃草,見了他也不驚避,樹上十餘只猴兒跳躍相嬉,看來虎豹之類猛獸身子笨重,不能逾險峰而至。

他心道:“老天爺待我果真不薄,安排下這等仙境,給我作葬身之地。”

可他本身的造化卻不僅于此,數日之後,他正在砌一座土竈,忽聽得幾下猴子的吱吱慘叫聲,甚是緊迫。他循聲奔去,見山壁下一頭小猴摔在地上,後腳給一塊石頭壓住了,動彈不得,想是從陡峭的山壁上失足掉了下來。他過去捧開石塊,将猴兒拉起,但那猴兒右腿已然摔斷,痛得吱吱直叫。

張無忌折了兩根枝條作為夾板,替猴兒續上腿骨,找些草藥,嚼爛了給它敷在傷處。雖然幽谷之中難覓合用的藥草,所敷的不具靈效,但憑着他的接骨手段,料得斷骨終能續上。那猴兒居然也知感恩圖報,第二日便滴了許多鮮果送給他,十多天後,斷腿果然好了。

谷中日長無事,他便常與那猴兒玩耍,若不是身上寒毒時時發作,谷中日月倒也逍遙快活。有時他見野山羊走過,動念想打來烤食。但見山羊柔順可愛,終究下不了手,好在野果潭魚甚多,食物無缺。過得幾天,在山溝裏捉到幾只雪雞,更是大快朵頤。

如此過了一月有餘。一天清晨,他兀自酣睡未醒,忽覺有只毛茸茸的大手在臉上輕輕撫摸。他大吃一驚,急忙跳起,只見一只白色大猿猴蹲在身旁,手裏抱着那只天天跟他玩耍的小猴。那小猴吱吱喳喳,叫個不停,指着大白猿的肚腹。張無忌聞到一陣腐臭之氣,見白猿肚上膿血模糊,生着一個大瘡,便笑道:“好,好!原來你帶病人瞧大夫來着!”大白猿伸出左手,掌中托着一枚拳頭大小的蟠桃,恭恭敬敬的呈上。

張無忌見這蟠桃鮮紅肥大,心想:“媽媽曾講故事說,昆侖山有位女仙王母,每逢生日便設蟠桃之宴,宴請群仙。西王母未必真有,但昆侖山出産大蟠桃想是不假。”笑着接了,說道:“我不收醫金,便無仙桃,也跟你治瘡。”伸手到白猿肚上輕輕一掀,不禁一驚。

原來那白猿腹上的惡瘡不過寸許圓徑,可是觸手堅硬之處,卻大了十倍尚且不止,他在醫書上從未見載得有如此險惡的療瘡,倘若這堅硬處盡數化膿腐爛,只怕是不治之症了。他按了按白猿的脈搏,卻無險象,當下撥開猿腹上的長毛,再看那療瘡時,更是一驚,只見肚腹上方方正正的一塊凸起,四邊用針線縫上,顯是出于人手,猿猴雖然聰明,決不可能會用針線。再細察療瘡,知是那凸起之物作祟,壓住血脈運行,以致腹肌腐爛,長久不愈,欲治此瘡,非取出縫在肚中之物不可。

說到開刀治傷,他跟胡青牛學得一手好本事,原是輕而易舉,只是手邊既無刀剪,又無藥物,那可就為難了,略一沉思,舉起一塊岩石,奮力擲在另一塊岩石之上,從碎石中揀了一片有鋒銳棱角的,慢慢割開白猿肚腹上縫補過之處。那白猿年紀已是極老,頗具靈性,知道張無忌給它治病,雖然腹上劇痛,竟強行忍住,一動也不動。張無忌割開右邊及上端的縫線,再斜角切開早已連結的腹皮,只見它肚子裏藏着一個油布包裹。這一來更覺奇怪,這時不及拆視包裹,将油布包放在一邊,忙又将白猿的腹肌縫好。手邊沒有針線,只得以魚骨作針,在腹皮上刺下一個個小孔,再将樹皮撕成細絲,穿過小孔打結,勉強補好,在創口敷上草藥。忙了半天,方始就緒。白猿雖然強壯,卻也是躺在地下動彈不得了。

張無忌洗去手上和油布上的血跡,打開包來看時,裏面原來是四本薄薄的經書,只因油布包得緊密,雖長期藏在猿腹之中,書頁仍然完好無損。書面上寫着幾個彎彎曲曲的文字,他一個也不識得,翻開來一看,四本書中盡是這些怪文,但每一行之間,卻以蠅頭小楷寫滿了中國文字。

他定一定神,從頭細看,文中所記似是練氣運功的訣竅,慢慢誦讀下去,突然心頭一震,見到三行背熟了的經文,正是太師父和俞二伯所授的武當九陽功,但下面的文字卻又不同,有些卻又與六嬸所傳的峨嵋九陽功有相似之處。他随手翻閱,過得幾頁,便見到武當九陽功與峨嵋九陽功的文句,但有時與太師父與六嬸所傳卻又大有歧異。

他心中突突亂跳,掩卷靜思:“這到底是甚麽經書?為甚麽有武當九陽功與峨嵋九陽功的文句?可是又與武當本門所傳的不盡相同?而且經文更多了十倍也不止?”想到此處,登時記起了太師父帶自己上少林寺去之時所說的故事:太師父的師父覺遠大師學得九陽真經,圓寂之前背誦經文,太師父、郭襄女俠、少林派無色大師三人各自記得一部分,因而武當、峨嵋、少林三派武功大進,數十年來分庭抗禮,名震武林。

“難道這便是那部給人偷去了的九陽真經?不錯,太師父說,那九陽真經是寫在楞伽經的夾縫之中,這些彎彎曲曲的文字,想必是梵文的楞伽經了。可是為甚麽在猿腹之中呢?”

張無忌呆了半晌,自知難以索解,也就不去費心多想了,取過白猿所贈那枚大蟠桃來咬了一口,但覺一股鮮甜的汁水緩緩流入咽喉,比之谷中那些不知名的鮮果,可說各擅勝場。

張無忌吃完蟠桃,心想:“太師父當年曾說,若我習得少林、武當、峨嵋三派的九陽神功,或能驅去體內的陰毒。這三派九陽功都脫胎于九陽真經,倘若這部經文當真便是九陽真經,那麽照書修習,又遠勝于分學三派的神功了。在這谷中左右也無別事,我照書修習便是。便算我猜錯了,這部經書其實毫無用處,或是習之有害,最多也不過一死而已。”

他心無挂礙,便将三卷經書放在一處幹燥的所在,上面鋪以幹草,再壓上三塊大石,生怕猿猴頑皮,玩耍起來你搶我奪,說不定便将經書撕得稀爛。

一年之間,武當弟子都沒有尋到無忌或是金花婆婆的蹤跡,最初派出的弟子也大多數回到了山上,只留少許弟子一直處于山下打探消息。錦儀掐指一算,距離當初張三豐估計的無忌死期已經沒有多久了。原本将無忌送至蝴蝶谷,就是盼着蝶谷醫仙胡青牛能妙手回春,将無忌體內的寒毒祛除,可如今不但寒毒沒能祛除,無忌也沒了蹤跡。

這麽大的事情,自然不能瞞過張三豐。雖說最初宋遠橋做主先去尋無忌,若是尋不到人,再說也不遲,可尋了一月之後,張三豐出關之時,他們便不敢隐瞞,将此事原原本本地告知張三豐。

張無忌是張翠山留下的最後一點血脈,也是張翠山臨死之前時時挂懷,臨終請求師父将無忌從賊人之手救出,将他撫養成人。可最終他們連張翠山臨終之前的心願都沒能完成。

究其根本,還是因謝遜與殷素素引起的,張三豐雖然并沒有表達出怨怼之意,可諸弟子知道,他卻是有些遷怒于明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