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生道
在天元宗停留了一個月，宣菱再度收到了神霄宗傳來的通信玉簡。
刻錄着傅玉之聲音的玉簡浮在空中微微顫動，“問候神女安。”
面對宣菱，只是這樣簡短一句，而沈自靖則是收到了一堆狂轟濫炸。臭小子你竟然把神女拐走了在外面跑野了怎麽也不知道回來雲雲。
沈自靖将玉簡摁滅，耳邊終于恢複清淨。
宣菱笑道：“出來也有些時候了，你師父挂念你。這幾日便動身回去。”
宣菱抱臂站在一旁看少年收拾行囊，一件一件事無巨細，大多是為了神女的架子和鋪張帶的東西。
少年彎下腰疊起衣服，後頸露出的一截皮膚曬黑不少。他又竄了個子，像抽條的新柳，舊衣穿在身上都稍顯局促了。
宣菱正噙着一抹笑意打量人，這時，忽然響起一陣敲門聲。
沈自靖走過去拉開屋門，卻見一個眼生的女子，身穿天元宗內門弟子的服飾。
宣菱略微驚訝，剛要開口，厲萋萋便掀起衣擺撲通一聲跪下。
“求神女收留，萋萋願随神女，生死無悔！”
宣菱和沈自靖目光接觸，有些面面相觑。
最終還是宣菱掩唇輕咳，虛扶起她，“你是天元宗弟子，難不成要追随吾去神霄宗？”
沈自靖不禁開口問：“你想叛出師門？”
厲萋萋神色不改，仿佛十頭牛都拉不回來，瘦小的身軀透出執拗。
“萋萋已經向長老請辭，在神女身邊為奴為仆，當牛做馬也心甘情願。”
宣菱幽幽嘆息：“你有煉丹之能，若留在天元宗，定會揚名立萬。何苦随吾奔波。”
“萋萋一身根骨皆是神女所賜，只求能以綿薄之力稍稍報答……”少女眼中沁出些淚，眼角微紅。
話已至此，宣菱只好點頭。至于挖人牆角這種不道德的事，就歸到傅玉之頭上好了。
……
……
長煙漫，日暮斜陽，依依橋邊柳。浩蕩的送行隊伍綿延百米開外，宣菱先行步入馬車，透過珠簾羅幕，透過幢幢人影，她的視界始終沒有出現一個人。
淡淡的失落很快随風消散，卷起車簾看向黑衣少年，她沉聲吩咐道，“走吧。”
穩穩坐在馬上的飒爽少年攥緊了缰繩，長腿一夾馬肚，四蹄修長的靈馬很快便如離弦的箭一般飛奔了出去。
像是追趕着那漸漸隐沒于西山的殘陽，油亮順滑的皮毛也仿佛浴血，就這樣永不停歇。
不過兩三日，便到了神霄宗山門前。傅玉之攜弟子出來相迎，笑眯眯的，頭上長出兩個耳朵就能當招財貓使。
寒暄一番，才知傅玉之服用仙桃後順利晉升元嬰，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大師兄林遠則毫不見外地上前錘了下沈自靖胸膛，笑道：“好小子，結實不少。”惹得衆人哄笑。
神霄宗如今廣開山門，慕名而來的弟子數百人，擇資質優秀的入外門修習，等待來年外門大比才能進入內門。
藏書閣浩如煙海的功法武技，成為了神霄宗最深厚的底蘊。
抽空看了下任務進度，已經悄悄攀升到了65％。
【滴！恭喜宿主，僞裝神明進度：65％】
【助人為樂的神女】
……
……
數月後
幾個神霄宗的弟子風風火火禦起飛劍趕路，衣袍翻飛，耳邊刮過呼呼的風聲。
“走快些，不要誤了時辰！”
“神女殿下難得一個月開壇講道一次，豈能錯過。”
不消片刻，便來到了山下一片桃林，朵朵粉紅嫩蕊在枝頭綻放，風一吹，灑落下漫天的花雨。
桃林深處正有一場集會，形形色色的修士列坐其間，而獨坐高臺的是一位姝麗少女，身披如煙如霞的紗衣，一舉一動皆牽動着衆人的目光。
他們收起靈劍，迅速找了個位置坐下。
玉清神女在空中掐出一個法訣，浮現出一團混沌之氣，她緩緩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清即三山，故出三聖人，即為玉清元始天尊，上清靈寶天尊，太清道德天尊。三聖居于三十三天之上，一向深居簡出，不問世事。”
混沌之氣随之變幻離分成三團清氣，隐隐勾勒出三尊寶相莊嚴的神像，背後的金光如同抱陽在懷，淩然不可侵犯。法相稍縱即逝，又成為一座環繞在雲霧間的巍峨仙山，只一眼便令人心馳神往。
“上界有仙山，山在虛無缥缈間，名為昆侖仙山，為瑤池金母，西王母娘娘掌管。樓閣玲珑五雲起，其中綽約多仙子。”
聽得人延頸企踵，恨不得撥開雲霧登上仙山，一覽豔冠群芳的女仙之首。
“天闕之上還有十方天尊、天官星君、真武諸神、山川河海諸神、散仙神衆等，莫不各司其職，尊卑有序。”
視界中浮現出無數的光點，輕而清者上升漂浮，重而濁者下落沉降，天地初分，其中聳立起仙宮殿群。
桂殿蘭宮依山巒起伏錯落，飛閣流丹，從下望不到地面。仙鶴栖于萦回汀渚，時不時傳來清脆啼鳴，在天際回蕩……
那姍姍來遲的弟子啞然失語，開始懊惱錯過了何等勝景。真正的震撼會令人沉默，而這沉默，尤為震耳欲聾。
玉清神女講道，不拘一格，有教無類。
不論是神霄宗弟子，還是別的宗門來的遠客，甚至是凡間山腳下誤入的砍柴樵夫，都能在這片偌大的桃林中尋到一席之地，看落英缤紛，聽神音聲聲入耳。
神女嫣然一笑，連春風也沉醉在祂微微漾起的梨渦裏。“吾飛升後位列昆侖女仙，有幸從西王母學道，後封玉清神女。”
“吾身居其位，亦謀其政，一如雷部諸神旦暮行雲致雨。吾心系黎庶，遂下界點化。”
坐在祂近側的少年，今日穿了一襲白衣，他身上散發出金丹期修為，不容小觑。若是再一探少年的骨齡，更是驚訝得合不攏嘴，至多不過十七八歲。
另一側是一個丹修打扮的平凡少女，容色中上，氣質卻溫柔堅韌，令平平的五官生輝不少。
在座的修士中有人舉手提問，這是神女早就定下的規矩。
“敢問神女，何為道？”
這是修仙者的踏入仙途的初命題，亦是最難解的題。
宣菱沉吟片刻：“各人有自己的道。”
“有人以劍入道，有人以體入道……有人初入仙途，便頓悟大道，一日千裏，有人孜孜以求，一生不得道法真谛。”
“如此，便生憂怖，便生退卻。不若從未學法，從未入道。”
沈自靖道：“莽莽紅塵，萬物如蝼蟻，我願得道成仙，長生久視，至尊無極。”
沈自靖的話很平實，恐怕也是諸多人心中所想。為了追求長生，為了擁有出離肉體凡胎之力，這也是一種道。
宣菱看向厲萋萋，用微笑傳遞些鼓勵。
厲萋萋起初面對這麽多人還有些忐忑，漸漸不再慌亂，揚起一抹笑容。
“我只想努力修煉，長伴神女身側，贏來片刻回眸。”她的耳根脖頸處都染上粉色，輕輕垂下了頭。
“神女殿下，那您的道是什麽呢？”
“救生靈，扶社稷，此為吾之——蒼生道。”
花樹下，少女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一個人耳中，激蕩起心湖層層漣漪。
她的眸中仿佛有億萬點星光，溫柔堅定，唇畔含笑。
無人知曉祂曾經的過往，但無人不驚羨于祂的美麗。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神女愛世人，這便是祂的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