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微亮時, 謝逸風一身疲乏從小巷子裏鑽出來,頭上還插着根草,他也沒發覺。
打着呵欠四處走了一圈,見街上沒人,往身後喊道:“出來吧!沒人。”
聶東這才從轉角出來,試探看了幾眼,确定沒人才出來。瘸着腿上前,左右瞄一眼,才笑着說:“小謝, 真是謝謝你,要是沒有你,我肯定被抓了。”
謝逸風瞅他瘸了的左腿看一眼, 道:“你身上還有錢嗎?你這腿不治怕是不行。”
聶東道:“銀子全沒了。現如今,保命要緊, 這腿拖着吧!”說話間,他有意去看謝逸風手指上的戒指, 暗想若是拿到這枚戒指,他就是賺大了。
謝逸風想想也是,他身上也是一文錢都沒有,肚子餓的咕咕叫,覺也睡不好。“對了。接下來, 你準備做什麽?既不報官也不去治腿,要去找甕旭成算賬?”
聶東點頭,眼裏騰出一股狠勁, “他殺我兄弟,斷我生路,此仇不包不可。”
這種恩怨謝逸風不知該如何評斷,卻也贊成聶東報仇的想法,不過,以他的能力如何報仇?
“嗯。要我陪你去甕府嗎?”
聶東想了想,道:“你尋到你親戚了嗎?”
莫記年的消息是一點也沒有,謝逸風準備再去找找看,盡快找到人前往百裏江南,解決自己修行的事情。
“暫時沒有,我想再去找找看。”
聶東道:“那成。小謝,你不會忘了我得恩情吧?”
謝逸風微驚,看着他,聶東微笑道:“沒別的意思。”
謝逸風一點也笑不出來,如果沒有別的意思,怎會問這話?他是想去辦自己的事情,也沒想就此不管他的死活,好歹曾經有恩情。他只淡淡哦了聲,道:“我去找點藥給你包紮,你一起嗎?”
如今是舉目無親,人在困境之中,聶東想,若不抓住謝逸風,他怕是活不過明天,自是怕他就此跑了,趕緊道:“一起去,正好找點吃的。”
謝逸風沒多想,點點頭。
二人趁着人少,在外溜達一圈,要說吃的,沒錢,只能靠乞讨。謝逸風放不下面子,不肯偷不肯搶不肯乞讨,靠着牆捂臉回想在清歌門的日子。
想回去,想回清歌門,想找大師兄,想吃大師兄的甜點,想喝大師兄的茶。
好日子都怪寒知秋那混蛋……
正待他饑腸辘辘左右無親時,寒知秋正與雪天機在東臨瑤池剛吃完一碟小吃,二人去尋菩提老祖,問了些關于千機燈的事情。
菩提老祖對此事了解甚少,左右無果,二人只好離開。
剛剛離開,就有弟子傳來消息,讓寒知秋速去前院一趟。
寒知秋趕到前院,剛剛進一新弟子宿院就見院內魔氣橫掠,藍馨瑤與兩位女弟子持劍蓄勢待發,地上躺了幾位男弟子。
“仙尊。”見寒知秋來,藍馨瑤松了一口氣,道:“卧底查出來了,是蘇夢零。他傷了幾位師弟,被我們困在陣中。如何處置?”
寒知秋看向藍色陣法之中的人,不,那不是人,只是一副骨架而已,黑袍裏寶藍幽光不斷閃爍。
“當日在殊離臺指認謝逸風的蘇夢零。”他還記得這人,當日謝逸風受審,此人一字一句說的十分肯定,絲毫不給謝逸風翻身機會。原來是殺非道安置在清歌門的卧底,可是……以殺非道的能力,未必需要如此做?他來此目的是什麽?
困在陣法之中的蘇夢零,不,此刻應該叫龍谷。身份已經暴露,但計劃依舊在進行,哪怕不被藍馨瑤發現,他也準備離開清歌,等待‘花開結果’。
“蓬英仙尊,別來無恙。”
寒知秋雙手負背,淡然道:“本尊與閣下不曾有過交際,何來別來無恙之說?閣下莅臨我派,有何貴幹?”
龍谷輕笑,道:“來走走,清歌門的靈氣對我提高修為十分有用,在此數月倒也吸收夠了。”
音落,笑着張開雙手,黑霧從白骨森森掌中蔓延開來。
藍馨瑤與兩位女弟子頓時緊張起來,紛紛看向寒知秋,請示他如何做。
寒知秋道:“慢走不送。”
藍馨瑤不解。
龍谷心存疑慮,卻還是走了,大大方方從寒知秋眼前離開。
“仙尊,為何不攔下他?”藍馨瑤問道,“他若出面,定能洗清大師兄。”
餘下兩位女弟子也是不解。
寒知秋冷漠道:“前面的路走的太舒坦了,偶爾給他一點荊棘也好。今日之事,傳出去。至于為何要放走他,本尊自有打算,不必再問。”
音落,他轉身離開此地,回到東臨瑤池,見雪天機坐在花藤下,那裏曾是謝逸風所坐之處。
院裏梨花開的正好,不對,東臨瑤池裏的梨花從未謝過,共有三十七顆,是謝逸風三字的比劃。
思及此處,暗暗握緊雙拳,不知他人如何了?
“仙尊?”雪天機見他人立在道上不發一言,開口叫他。
思緒走遠的寒知秋悠悠回神,邁步過去,暗道:罷了罷了,過幾日去尋他,正要等什麽‘柳暗花明’那天,謝逸風都老了。
“好友。”
寒知秋坐下,見梨過來奉茶,雪天機道:“方才我見清歌一縷魔氣閃過,前院可是出了什麽事?”
寒知秋道:“不打緊。殺非道的卧底而已。”
雪天機微驚,“殺非道安排的卧底?”
寒知秋抿了一口茶,悠悠道:“殺非道如今最關心的事,莫過于魔宗與千機燈……”
“該不會,魔宗的轉世之人在清歌?”雪天機不可置信,“不對,魔宗轉世人若在清歌,藍掌門早該察覺,不會尋找至今,依舊沒有下落。”
“我想也是如此,”寒知秋道:“而至于千機燈,也不會出現在清歌門。這兩者都不可能是魔修來此的目的,但,他在此時離開,極有可能是為了千機燈。
殺非道修為雖高,當年與魔宗一戰,修為削減不少。短短幾百年,在重傷情況下,修為不可能提高太多。如今出塔在即,千機燈是他最需要之物,借千機燈彌補虧損修為。而此人離開的越是緊促,說明,殺非道出塔的日子要比我們推算的越早。”
如此說的話,尋找千機燈已經是燃眉之急,然而,他們對千機燈的下落也是毫無頭緒。
事情太急迫了。
寒知秋又道:“我方才放此人離去,一時之間,他走不遠。我們立刻去追,跟着他要找到千機燈不難。”
“事不宜遲,走。”
……
當聶東拿着兩個饅頭到跟前時,謝逸風還不敢相信,看着他,聶東笑道:“吃點吧!比不上以前吃的幹糧,好歹還能飽肚子。”
謝逸風猶豫時,旁邊沖來一個小乞丐,直接奪走聶東手裏的饅頭,踉跄跑了。
“這該死的賊娃兒!”
兩人俱是措不及防,聶東更是險些被絆倒,反應過來後,朝着那小乞丐罵。
謝逸風聽他罵了幾句,不是很好聽,就讓他別說了,取了一個饅頭靠着牆咽下去。
聶東盯着他看,等人吃完了,說:“我剛才打聽了一下,甕旭成不在夜星辰,昨日就走了。”
謝逸風暗想甕旭成果真聽了他的話,以禮的方式見寒知秋,嗤笑後站起身捶捶胸口,呢喃道:“噎死我了。”
聶東笑道:“吃那麽急幹嘛?”
謝逸風顧不上說話,等舒服了才說:“走吧!現在也吃飽了。”
聶東問:“往哪去?”
謝逸風道:“甕旭成不在,你也不能去找他算賬,先随我去找我親戚,找到他,興許,我們會好過一點。”
聶東眯眯眼,點頭。
聶東領着他四處走,越走越偏僻,謝逸風心中生疑,前方是一條小巷,沒什麽人,巷子裏還隔着一輛破車,車上裝着谷草。
他止步不前,緩緩後退。
走在前面的聶東說:“穿過這條小巷就是另一條街,以前……”
咚的一聲。
話還未說完的聶東轉身看去,雙眼布滿狡黠,嘴角一挑。
謝逸風倒在地上,眼前一片模糊,不甘心的握緊雙拳,卻沒力氣。
聶東,聶東…………
“小謝。”
“小謝,你怎麽了?”
謝逸風擡起手,半途又無力落下,意識随之陷入混沌之中。
……
不知過了多久,自己在哪,叫醒他的卻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混沌的意識被劇痛拉醒一點,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極其醜陋的臉,他在笑,似乎很得意。
劇痛是從手指傳來的,右手。
謝逸風掉頭看向自己的右手,原本不屬于他的手此刻倒在血泊之中。
“聶東,你……”
經歷過死,經歷過絕境的聶東此刻終于得到夢寐以求的東西,精神有點扭曲,聞聲,扭頭看去,說道:“不疼,一會兒就好。”
謝逸風不問為什麽,暗暗罵自己太過輕信于他,此刻右手上的劇痛令他頭皮發麻,意識一時清醒一時混沌,從天堂到地獄的感覺,可能就是這樣。
一滴眼淚從眼角落下,那曾報以一點感情的戒指啊!此刻卻成了他跌入地獄的禍首。
渾身無力倒在破屋子裏的床上,雙眼猩紅一片,隐約泛着異樣之色。
好痛!
手痛,頭痛。
聶東将戒指塞進右手小指上,面目扭曲的發着笑,轉身從疙瘩裏翻出一根繩子,将謝逸風抱起往外走。
床邊還留着被剁成小碎塊的手指,血跡斑斑,從床上到淩亂地面。
謝逸風時而清醒,清醒時腦子裏盡是閃過在清歌門的一幕幕,到宋雪青受傷便停止不前,又重複之前,他不知要重複多久。
聶東繞來繞去,将謝逸風抱到護城河下游,搬來石頭,将謝逸風綁在上面,看他雙目無神,道:“小謝,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音落,将謝逸風推下去。
水花濺起,有點腥味,聶東全身發顫,站在河邊發笑,從無聲到放肆。
便是此刻,手上戒指亮起,泛着淡淡藍光。
“有此物在,還愁什麽?”
……
“快,快,通知張大夫,病人急需手術。”
f市市中心醫院,戴着氧氣罩的謝逸風被推出病房。
作者有話要說:寒知秋就快過來了,因為,謝謝也要面臨他的危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