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派的安置地點距離下船處也并不遠。錦儀才下了船沒多久,便見到殷梨亭等候在前方,雙目低垂,仿佛在思考些什麽,她不欲與他在衆人面前交談,就側了身想從旁邊走過去,誰知此時殷梨亭一擡頭,看見了錦儀,随即道:“貝師妹,我有些事要找你。”
錦儀訝異地看他一眼,注意到身邊許多人都在望着他們,皺了皺眉,問道:“若是殷六俠有話要說,可否借一步說話?”
殷梨亭也意識到身邊那些人過于熱切的眼光了,他點了點頭,帶頭向一邊走了過去。錦儀随後跟上,心裏對殷梨亭的一反常态十分訝異。
到了稍微偏僻一些的地方,殷梨亭凝視了錦儀一眼,有些艱難地開了口:“貝師妹,你我一起從臨安前來之事,不知經誰之口傳遍了此處。孤男寡女上路實為不妥,殷某當時沒有多做考慮,帶累了貝師妹的清譽。”
錦儀沒有想到他要說的會是這件事,早在她同意與殷梨亭同行時,她就已經料到了會有與今日之事類似的事情發生,她也沒有借這件事情責怪殷梨亭的意思,搖頭道:“不是殷六俠的過錯,殷六俠又何苦将這件事情攬到自己身上呢?大家皆知峨嵋武當乃是姻親,殷六俠是我師姐紀曉芙的未婚夫婿,殷六俠在路上遇見了我,擔憂我江湖經驗不足,才将我送至了此次,明事理的人自然不會說些什麽。”
她的解釋其實十分到位,聰明人都不會因此而追究些什麽。俗話說得好,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峨嵋與武當的事情乃是板上釘釘,沒什麽更改的餘地。若是有誰不長眼毀了兩派的事情,恐怕兩派都會記恨上他,那人的下場也可想而知了。
殷梨亭遲疑了一下,還是開口道:“貝師妹,你我皆知我與紀女俠之間的事情怕是不成了的,雖然紀女俠溫柔賢淑,但她早已心有所屬,我不欲在他們當中橫插一足,現下我們的事情還沒有放到臺面上來,但有朝一日我們的婚事是會退了的。”
錦儀有些不解地看他一眼,點頭道:“是啊,只是尋一個借口而已,以防那些小人說嘴。”
殷梨亭又道:“當年滅絕師太上山之際,殷某雖然當時沒能拒絕她定下婚約的要求,但事後常自後悔。殷某年紀尚輕,還不着急定下婚事。”
錦儀怔了一下,聽他繼續道:“我與五哥從小一起長大,我不記得父母或是兄弟姐妹的樣子,記得的只有師父與諸位師兄們。五哥與我年齡相仿,我們倆習武玩耍往往都在一處,比之其他師兄弟更親熱些。六年前五哥為了追查害得三哥重傷的那些人,孤身去了王盤山,從此便失去了蹤跡。我們尋了他幾年,也沒能尋得他,只是一再地失望。一日不知五哥身在何處,我便一日不能安心,對兒女情長之事也就沒什麽心思。就算紀女俠那裏沒有出什麽事情,我也會以此為由拖延婚期。”
錦儀已經隐隐明白了他要說些什麽,只覺得雙頰猶如火燒一般,她又覺得就此離去太過失禮,只得強撐着聽殷梨亭将話說完。
“在見到五哥之前,殷某是不會考慮婚事的,知曉五哥生死之後,我才會再作打算。”他又頓了一下,道:“貝師妹蘭心蕙質,冰雪聰明,自然懂我的意思。”
錦儀點點頭,迅速道:“我明白殷六俠是什麽意思,是我自作多情了。”
說罷,她也不待殷梨亭反應過來,就轉過了身去,跑了起來,就連告別也沒有說出口。
殷梨亭啓了啓唇,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目送着她跑遠,臉上的表情失落與歉疚皆有。
錦儀飛快地跑了出去,越跑越快,最後甚至用上了輕功,最後停下的時候,已經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了。
她茫然地看了看左右,這裏是一片荒野,雖然陽光明媚,樹影搖曳,但她卻覺得發自骨子裏的冷。控制不住地顫抖了幾下之後,她便自暴自棄地一下坐在地上,将臉埋進了雙臂之中,不能自抑地痛哭出聲來。
情緒失控沒能維持多久,很快錦儀就意識到這不是一個好的抒發感情的地方。她從懷裏拿出帕子,擦了擦臉,站起身來,左右望望,不知現在究竟是在什麽地方,便憑着記憶向之前來時的方向走了過去。
沒過多久便見到了靈悟,靈悟見她眼睛紅紅的,也沒開口問她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上前一步道:“貝師叔,原來你在這裏,我們聽殷六俠說你迷了路,找不到方向,便過來尋你。”
錦儀聽到她提殷梨亭,一股無力感由內而外傳了出來。此時天氣偏冷,她看見靈悟頭上有着不少汗水,有些內疚地道:“我一時氣悶,便迷了方向,勞煩你們了。”
“貝師叔嚴重了,”靈悟淡淡一笑,道:“貝師叔無事便好,我們此時便回去嗎?”
錦儀點了點頭,跟在靈悟的身後回到了所住的房子處。
出海尋人不是每天都會進行的,此次一過,還要許久才會派出人來到海上去搜尋。錦儀留在這裏也沒什麽事情可做,勉勵了靈悟幾句之後,便與她告別,牽着馬走上了自己的路途。
殷梨亭卻是在這裏留了近一月,其間出海去尋了張翠山不止一次,但每次都以失望告終,事情再也拖延不得,他便收拾了行李回到了山上。
師父張三豐正在閉關,現下統領門派事務的是大師兄宋遠橋。殷梨亭上山之後,先是尋了宋遠橋,向他告知自己已經回了山上,再告訴他仍然沒有張翠山的蹤跡。
宋遠橋有些失望,不過也十分釋然,張翠山已經失蹤了六年多,他們師兄弟也由最開始的焦急上火變為了盡力尋人,他們內心都知道張翠山很有可能便是在王盤山周遭的某一地方遭遇了不測。海上風暴頻繁,人力與天時難以抗衡,就算武功蓋世,在老天爺的面前依舊不值一提。
張松溪此時也在武當山上,聽說殷梨亭已經回來,連忙去尋他,其中之意不言而明,殷梨亭眼圈微微紅了,沮喪道:“還是沒能尋到五哥的蹤跡。”
張松溪見他失望不已,開口安慰道:“俗話說成事在人,謀事在天,現在還沒尋到五哥,只是證明時辰還沒到。”
話雖說完,但殷梨亭仍是有些郁郁,張松溪忍不住問道:“六弟,發生了什麽事嗎?”
殷梨亭點了點頭,猶豫了一下,将紀曉芙失身之後逃跑下山的事情講給了張松溪。
張松溪氣惱道:“這些事情可都是真的?峨嵋真是欺人太甚,當初定下婚約便是滅絕師太一人之意,如今出了這麽大的事情,她居然還想對我們隐瞞。師父他老人家念着往年郭襄郭女俠對他的救命之恩,一直對峨嵋尊敬有加,武當與峨嵋之間也是十分融洽。此事若是讓師父知曉了,怕是他老人家也沒那麽好的脾性。”
他說着說着,臉都開始漲紅了,武當七俠都是涵養極好之人,在江湖中也不輕易與他人紅臉,此時這樣表現,顯然是怒極了。張松溪又道:“不行,此事我需得與大師哥說個明白,叫大師哥與峨嵋的人說個明明白白。”
殷梨亭阻止道:“四哥且慢,滅絕師太原本下令這些事情不得傳入除峨嵋派之外的其他人耳中,但有人不忍我被蒙蔽,想教人轉告給我,才教我得知了。我答應過那人不會将此事吐露出去,若是我們去峨嵋尋個說法,那人可就難辦了。”
張松溪這才止住了腳步,心道:這下可難辦了,若是去尋滅絕師太讨說法,以滅絕師太的手段,那人很有可能被她重罰。轉念一想峨嵋派中大多是女子,疑惑道:“六弟,将此事告知于你的是哪位師妹?”
殷梨亭的臉一下子變得通紅,他低聲道:“四哥,你問這個作甚?”
張松溪原本沒有多想,此時也發現了不對,又問道:“你與那人很是相熟嗎?”
殷梨亭點了點頭,低落道:“我與紀女俠有婚約在先,五哥又生死未蔔,我哪有心情談這等男女之事,待尋到了五哥再說這些也不遲。”
“你與那人也是那樣說的嗎?”張松溪追問道,見他點了頭,無力地撫額道:“六弟,你還真是……”
是什麽他也沒說出來,武當山上沒有女人,師兄弟中也只有大師兄成了家,殷梨亭沒什麽經驗也是理所當然。張松溪雖然也沒有與許多女性相處過,但他較之常人更為精明,明白了他們所糾結的是什麽地方之後,便開始給他支招,說得頭頭是道。
最終,張松溪問道:“你口中說的那人,究竟是誰?”
“貝錦儀。”
作者有話要說: 怕你們看不明白,簡單解釋一下,殷梨亭想表達的意思是我挺喜歡你的,但是我五哥還不知道在哪旮瘩,我不能結婚。貝錦儀覺得你肯定看出我對你有好感了,你這麽就說出來拒絕我我很沒面子。一個小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