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錦儀再一次在峨眉山上見到紀曉芙,已經是半年之後的事情了。
錦儀也沒想到單純搜索謝遜的蹤影,會花費那麽久的時間,看着師姐妹們臉上暧昧的表情,她直覺有什麽事情發生了。
果然,靜玄師姐悄悄告訴她:“我們在路上遇見了武當的張四俠和殷六俠,和他們同行了一段時間。”
語氣裏不乏笑意,其他人也是如此,畢竟紀曉芙與殷梨亭是名正言順的未婚夫妻,作為女子,就算平時表現得再是剛硬灑脫,但面對與自己有着婚約的未婚夫,都會有些不自在,何況有那麽多人用那種仿佛知曉了一切的眼光看着他們,在紀曉芙心中,尴尬卻是勝過其他的。
錦儀見到紀曉芙的時候,她雖然面無表情,但是泛紅的雙頰和躲避的眼神已經代表了一切——沒有一個姑娘在見到了自己的未婚夫再與他相處了一路之後還會那樣自然,即便是因為沉穩而受到滅絕師太刮目相看的紀曉芙。
錦儀想起之前與殷梨亭那一段時間的相處,心裏想道:殷六俠真的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可是他是紀師姐的未婚夫,我們不應該扯上任何關系。
她心裏一痛,感覺失落落的,好像有什麽東西無聲地碎裂了。她又忍不住想,假如當時師父為殷六俠定下的未婚妻子如果不是紀師姐,而是自己該有多好。她無奈地知道自己家中沒有長輩,武功又不是十分出色,這種事情怎麽樣也不會輪到自己身上的。
紀曉芙見她神色有些恍惚,在她身邊坐下,想了想,才不好意思地道:“貝師妹,我們在路上遇見張四俠與殷六俠了。”
錦儀被她這句話拉回了思緒,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些什麽,想了想,才說道:“紀師姐覺得殷六俠是怎麽樣一個人?”
紀曉芙一下便紅了臉,有些扭捏地道:“殷六俠很好。”
雖然他們同行了一路,但兩個人內心都有些不好意思,因此除非萬不得已,他們兩個都不會與對方主動說話,這讓張松溪以及峨眉的師姐妹們幾乎笑破了肚子,想方設法地找些借口讓兩個人說話,但殷梨亭忸怩得像個大姑娘,偶爾說話還會有些結巴,紀曉芙也是很不好意思,兩個人一路上的重點都是不好意思,與對方的交流卻是變得很少。
“那便好。”錦儀有些心不在焉地說道。
紀曉芙有些疑惑,她嘗試着問道:“貝師妹,你怎麽了?是武學上遇到了什麽困難嗎?”
她向來知曉這個師妹雖然天資不算極高,但于武學上很是勤奮,常常廢寝忘食,自己有時也自愧不如,想來想去,也只能是因為這個緣故了。
錦儀自然不能說自己是因為什麽而感到低落的,她也确實有些武學上的問題要請教這位師姐,便答道:“是啊。”
兩個人開始研習武功,錦儀努力将自己的注意力轉移到武學之上,顯然這麽做很有用處,她漸漸投入進去,倒也忘了剛剛心中那些不愉快。
待到錦儀解了心中所有的疑惑,兩人都忘記了剛剛的那個話題,相視一笑,各自回屋休息去了。
滅絕師太雖然對紀曉芙十分疼愛,但這不代表她對其他的弟子便不關注了,她雖然醉心武學,也時不時關注一下衆弟子的去向,卻并不指指點點,多加幹涉。
“錦儀,”滅絕師太喚了錦儀一聲,面帶笑意道:“你入我門下也快十年了吧。”
錦儀屈指算算,她自八歲拜入滅絕師太門下,蒙她教導,如今已經十八歲,在峨眉山上已經是十年有餘,不禁點了點頭,發自內心地道:“自徒兒拜師以來,師父一直對我多有照顧,傳我武功,如師如母,這份恩情徒兒不會忘記。”
滅絕師太有些感慨,摸了摸她的頭,柔和道:“你這孩子,說這些話作甚。我知你素有孝心,平日裏習武也十分刻苦,雖然不是我門下弟子之中最有天賦能傳我衣缽的,卻也不遜多少。将來等我去後,你便好好輔佐未來的掌門,相信她也不會虧待于你。”
“師父怎麽能這樣說,”錦儀急切道:“師父您老人家會長命百歲。”
“傻孩子,”滅絕師太嘆了口氣,道:“咱們平素學武,所為何事?還不是要鋤強扶弱,撲滅妖邪?為此便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只盼着峨嵋派能發揚光大,教天下人都知道我峨嵋派的威名,如此老尼即便身死也可含笑。”
錦儀沒想到滅絕師太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有些愣怔,更多的是感動。
滅絕師太出了一會神才想起剛才想說的話,不由道:“錦儀,你入我門下已經十年,雖然潛心武學,但除非我命令,你卻是不會下山。要知道,習武雖然習的是內功與招式,但不與人動手卻也是不行的。”
錦儀懂了她想要說的是什麽,她自拜師以來,除非滅絕師太吩咐,幾乎不會下山,都是在山上潛心修習武學,打坐修煉內功,或是練習劍法與掌法。師姐們雖然比她先拜入師門,但她們自滅絕師太同意她們單獨下山之後,許多都常常下山,山下的世界比之山上多彩而且有趣,也只有錦儀一直以來這樣耐得住寂寞,一直待在山上。
長時間習武雖然對內功的增長有很大的幫助——錦儀現在的內功進境已經不遜于師姐們了,但也有不利之處,她缺乏與人動手的經歷,這點從她初初下山之時便能看得出來,面對強敵,她雖然并不露怯,但也是下意識以為自己不能敵。錦儀害怕與別人動手,對自己缺乏信心,這是常常下山闖蕩的師姐們不能有的現象。滅絕師太正是看出了這一點,才會有此一說。
“徒兒知曉了。”錦儀低聲道:“徒兒過于關注修習武功,卻沒有與人動手的經驗,将來如果下山行走,可能便會遭遇麻煩。”
“你知道便好,”滅絕師太也不吝于指點她一番:“為師當年也是如此,年少時好強,在山上拼命習武,直到習成之後下山。單身闖蕩江湖,缺乏江湖經驗,險些吃一個大虧。”
她的神情變得有些奇異,仿似是想起了一個人,露出了有些羞怯又有些溫柔的笑意,聲音也變得很輕,好像是害怕驚擾到他人一般地說道:“幸虧你師伯不放心,暗中跟在我身後,我才沒有發生什麽意外,所以我才不希望你重蹈我的覆轍。”
錦儀不知道她口中所說的師伯是誰,滅絕師太這副沉浸在思緒中的表情是她從沒有見到過的,她只能保持緘默。
滅絕師太過了良久才意識到自己失态了,她有些無力地道:“想必我要說些什麽你已經清楚了。”
“是,師父,”錦儀知道她的意思,說道:“過些日子我便會下山歷練,時間不早了,徒兒先告退了。”
滅絕師太沒有阻止她,臉上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什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