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浮士德
富江跟着其它精靈待在了王宮最裏面，而富江比較熟的幾個人，瑟蘭迪爾、塔瑞爾……還有萊戈拉斯都參與到了驅逐巨蜘蛛的行動中去。
富江現在心裏亂得很。
私心裏她想要和萊戈拉斯在一起，可是現實是，任何人都不希望他們在一起，就像是飛蛾和火焰，注定了不能相愛。
富江把頭埋在了膝蓋裏，呆呆地看着地面，眼淚不停地流。
——幸好大腦不在，如果她在的話，估計她會笑話死自己的。
有許多精靈偷偷地看着富江又添了一個淚痣的臉。可是不知道為什麽，他們覺得富江現在的臉有一種莫名的吸引力，可是他們卻對這種吸引力卻不想靠近，感到恐懼惡心。
精靈不想靠近富江，不代表人類也不想。和精靈不同，人類的精神天生就有黑暗面，也更容易被富江吸引。
“富江小姐，你受驚了吧，”亞利奇搓着手，眼神呆滞地看向富江。富江轉了個身表示不想搭理他。
亞利奇看富江不想理他，眼神開始閃過瘋狂，他像是失去了理智，伸手抓住富江的肩膀把她重重推到了地上，富江後腦撞上了一塊突起，忍不住□□起來。
亞利奇看到富江的淚痣，變得更加瘋狂，想要卡住富江纖細的脖子。
旁邊的精靈看到，連忙七手八腳地把亞利奇從富江身上拉起來。
富江捂着喉嚨大口大口喘着氣，眼淚更加洶湧，哭的梨花帶雨。旁邊的精靈厭惡的看了一眼富江狐媚的臉，把亞利奇抓到一邊。
富江垂着臉站在一旁，摸着自己的脖子，在初秋的冷風裏環着胳膊瑟瑟發抖。
四周的精靈們攝于富江淚痣的效果，不想去接近富江。
我是不是做錯什麽了？富江抱着自己的胳膊，感覺着淚痕在臉上幹涸。
她曾經以為愛情都是美好的，只是她經歷到的，都不是愛情。心髒一向堅持着愛情至上的想法。
事實上富江很幸運，她得到的愛情完美甜蜜的就像是夢境，萊戈拉斯是很好的人，她能夠愛上他很好。
可是她天真的忽略了自己的身份。忽略了他們身邊的人，他們在自己的世界裏擁抱，看不到一整個世界的惡意。
［你在哭？］和自己同出一轍的聲音冷漠地問。
富江沒有回答她，還是自顧自地抱着胳膊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我從多爾戈多得到了兩個消息，一個好消息，還有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那個？］戴着魔戒隐入黑暗的大腦圍繞着心髒轉起圈來。
富江的眼睛終于擡起，沒有焦距地看向面前的空氣：“好消息。”
［好消息？］大腦擡起手摸了摸自己的淚痣，［好消息就是，索倫沒有追究你和那個西爾凡王子的事情，在去往伊魯柏之前，你還有時間告個別留個好印象之類的。］
富江沒有回答她，抱着膝頭坐在了角落的地面上。
［好吧，］大腦無奈地說，［壞消息是你們必須分開，索倫要你去誘惑巨龍。依照孤山那位的脾氣，如果它把你當作所有物，你這輩子就別想離開那條龍。］
“那又怎麽樣？”富江說。
［……那條龍的武器是烈焰，我親愛的心髒。］大腦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無奈，［趕緊找個地方想辦法把我重新吞噬回你的身體中。］
“好吧，那我們……”
富江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激動的精靈打斷：“是國王陛下！還有王子殿下，還有我們的軍隊，我們的勇士！我們勝利啦！”
富江立刻撇下大腦，站起來遙遙看着歸來的軍隊。
走在前面的是瑟蘭迪爾，萊戈拉斯跟在他身後，盡管浴血奮戰過，但是巨蜘蛛顯然沒有給這對父子留下什麽痕跡。
外面朝陽正在升起。柔和明亮的陽光透過天窗灑進來，照在瑟蘭迪爾身上，照在萊戈拉斯身上，照在塔瑞爾身上，照在每一個精靈身上。那是他們的榮譽之光。
照在……塔瑞爾……身上？
［看啊，站在你的愛人身邊的人不是你。］大腦誘惑的語調在富江耳畔響起，就像是引誘浮士德堕落的梅菲斯特，［他們都是精靈，他們多麽相配啊……］
“我……”富江眼神慌亂，“我不……”
［不要争辯，］大腦看到心髒的動搖，又說道，［我是你最親密的雙生子，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你。］
［你想走上前和他站在一起？］大腦嘲諷地說，［看啊，他們都在日光下燦爛地活着，而你只能在最陰暗的角落裏腐爛。］
富江拽着裙角，手指骨節發白，指甲早就斷了，血跡蹭到衣服上。
瑟蘭迪爾站上了高臺，回顧着他的臣民：“我們勝利了！”
人群裏發出歡呼。
“這次能夠勝利，我必須感謝我們的侍衛隊長，塔瑞爾。”瑟蘭迪爾拉着塔瑞爾說，“但是危機還沒有過去，我們必須把巨蜘蛛完全驅逐出我們的領地！”
瑟蘭迪爾說了什麽，富江都沒有心情去聽。大腦還在她耳邊說個沒完。
［你在聽嗎？］大腦感覺不對勁，輕輕靠近富江，富江臉色一片蒼白無力。
富江的眼睛緊緊盯着高臺上的萊戈拉斯。
看我一眼啊……如果你想，我什麽都可以為你做，我可以殺死屍羅殺死巨龍背叛索倫。
只要你看我一眼。
……可是你為什麽不看我啊？富江哀傷地想。
［……走吧。］
富江從黑暗中站起來，和大腦走出了人群，像是個烏黑的暗影。沒有一個人注意到她。
哀傷就像潮水一樣洶湧而上，讓人沒有危機感地把人包圍。
富江做了個夢。
她夢到了第一次和大腦分離。
那時候她被扔到了河裏，卻被一個釣魚的老頭找到。
那時候她發現，她也在不停的分裂。
為什麽？明明她是本體。
白骨支出身體，血肉開始腐爛，肌膚長出屍斑。一塊一塊，惡心得她想吐。
河水冰涼，湮沒她喉嚨裏恐懼的尖叫，難道和大腦分開，就算她是心髒也只能和那些卑微的分裂體一樣嗎？
——只要殺了大腦就好了吧？
不行呀。富江看着黑暗深邃的河水，心裏突然柔軟了起來。
——不行。她不會殺死深愛着自己的雙生子的。
——我的大腦，你不會騙我，對嗎？
富江疲憊不堪，她被自己的夢境折磨得不能入眠。事實上她可以嗅到自己身上的腐臭。再多的香水都擋不住的味道。
大腦就在心髒對面，和她相對而眠，像是在母親子宮裏那樣安詳。
富江坐起身子，脫掉身上染血的裙子，觀察着自己的身體。
已經開始腐爛了……這個味道她聞過無數次，是屍臭。
青紫色的屍斑長在富江柔軟的腰腹之間，醜陋得富江想用刀剜下來。然而以往的經歷告訴心髒，如果這時候受傷，傷口一定會永無休止地分裂。
現在只能把大腦吞噬回身體。可是在精靈的國度，根本不可能不被發現。
趕快吧……趁着身體還沒腐爛透，離開密林王國。富江其實一點都不想離開，可是現實就是她必須離開。
除非她殺死大腦，把她投入烈火。可是這是她做不到的事。
因為富江一塊肉甚至一滴血都能分裂的特性，除了大腦之外，就算是最重要的心髒都只會不停地分裂。大腦掌管着所有富江的記憶和思維。
‘殺死富江。’這個存在于所有富江腦海深處的執念，就是大腦為了減少富江數量而玩的一個小把戲。
但是大腦從沒想過殺死她，殺死除了幻想和無用的感情什麽都沒有的心髒。所以心髒也不會殺死大腦。
萊戈拉斯也許并不愛她了。富江套上新的裙子，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心裏突然有種失望的感覺。
離開的話，就會永久失去這份愛情。她會被束縛在巨龍身邊，被它當作私有的財産，不能離開，沒有自由。
“叩叩”
富江的思緒被敲門聲打斷。富江迅速把阿甘達套在大腦手指上，看着她消失在空氣中，走過去打開了門。
秋雨不斷的密林，很少有足夠透過樹枝的陽光。但是今天似乎有了。明媚的陽光照在富江眼睛裏，照得她下意識眯了眯眼。
金色的陽光撕裂雲層，照在精靈金色的長發上，遮住了一部分。
過了幾秒種，對于富江來說像是過了一個世紀。她看着萊戈拉斯逆光的身影，覺得之前的煩躁焦慮不安統統不見了，心房重新被喜悅占領。
他沒有不要我……富江撲到萊戈拉斯懷裏，雙手緊緊抓住他的衣領。
萊戈拉斯也把富江抱在懷裏。
他的手指摸在富江光滑的臉頰上，溫暖的富江微微摩挲着。突然他溫暖的手指停留在了淚痣上。那裏的傷疤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顆惑人的黑痣。
感到他的手指流連在了淚痣上，富江心裏所有的溫情瞬間都冷卻了下來。
“你臉上的傷疤好了？”萊戈拉斯親吻着富江柔軟的臉頰，碧藍色的眼睛在陽光下如同溫柔的秋水。
富江點了點頭。
萊戈拉斯側着頭看着富江的淚痣：“……很漂亮。”
富江不知道要怎麽回答，張了張嘴，什麽都沒說。
［他在說謊。］大腦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了過來，聲音古板無波地說，［我們的魔痣是黑暗的恩賜，精靈估計煩死了這顆痣。］
富江聽到大腦說的話，神情一怔。
大腦說的話，直接響在了富江腦子裏，她小心地看向萊戈拉斯。萊戈拉斯的眼神還是那麽溫柔，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萊戈拉斯的眼睛裏好像劃過一點厭惡。
富江的心突然鈍鈍地疼了起來。
［只有我是愛着你的。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啊、啊啊啊啊啊啊——”富江突然捂着頭尖叫起來。
［他不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不知道什麽時候，腦海裏開始不停地回響着。
［我愛你。］
她也要被黑暗吞噬了，對嗎？
她要被黑暗逼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