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綠色……還是,還是藍色那件好了。”塔·埃法站在櫥櫃前,指着挂在一堆衣服裏的一件藍色的絲綢材質晚禮服,突然緋紅了臉。老板把衣服取下來遞給她,滿意地說:“你眼光很準,這件穿在你身上一定好看。
塔·埃法不說話,接過衣服,靠在自己身上,到落地鏡前比劃長短。安德魯有些局促地站在一邊,臉也紅了個透。
老板的目光帶着深意,笑盈盈地看着他們。不料塔·埃法試了一會兒,轉身說:“算了,我不買了。”
“你還是上身試試吧,看看效果再說,真的很适合你。”老板詫異地勸道。
塔·埃法搖搖頭。
安德魯跟在塔·埃法身後,走在對角巷的大街上。塔·埃法低着頭,一言不發。
他今天被塔·埃法喊出來,是因為塔·埃法打算為了聖誕舞會買一件合适的晚禮服。他既然作為男伴,又是好友,自然有義務要陪她出來選衣服。不過看來看去,塔·埃法卻一件衣服也沒買。
走到一個十字街口,塔·埃法停下來,嘆了一口氣說:“走吧,我們回霍格沃茨去。”
“可是,你的衣服……”
“安德魯,我現在沒有錢買新衣服了。”塔·埃法轉身,朝着安德魯露出苦笑,“我以為衣服不會那麽貴,可是看了看價錢,都不是我能承受的。我爸現在一個月才給我5加隆的生活費,哪裏有錢來買衣服?”
“我可以借給你一點。”安德魯立即說。
“不行,我不想欠你錢。”塔·埃法擡眼,最後看了一眼遠處街角邊的那家脫凡成衣店,那裏面躺着的藍色晚禮服,和她夢裏的那件幾乎一模一樣,可是終究不是屬于她的……
斯內普好幾天沒看見塔·埃法了,期末考試已結束,聖誕節前夕的一星期是學生的自由活動時間。霍格沃茨城堡內外上下到處都有學生們放假後嬉笑玩耍的歡聲笑語,城堡外的草坪上堆着大大小小的雪人,天天都有人在地窖頂窗外的地盤上打雪仗,鬧得斯內普只好用了幾個噤聲咒。地窖本身則是落寞的,除了斯內普以外,本來就沒有什麽人會來這兒,當塔·埃法也不來了的時候,這種落寞更加凸顯出來。
斯內普希望躲在自己的卧室裏,靠在壁爐邊看書。他在圖書室裏借了一堆大部頭的古代魔藥書,每一本上面的灰塵都有一指厚,髒得幾乎看不清書名。他清理了幾遍才把書倒騰幹淨,卻又在翻開的第一頁停頓下來。
他又想着架起坩埚做藥,随便做點什麽都好。可狼□□劑已經完成了樣品,等待着送往魔法部的那一份輾轉在阿茲卡班裏找到一個合适的狼人作為實驗對象測試效果。他關于狼□□劑的論文也已經寫好了,只等着結果出爐就可以發表。
他第一次覺得,好像沒什麽事可幹。
幾年以來,聖誕節前這一周的空閑時間,他可是空閑不下來的。自從塔·埃法纏着他當了助手,每逢這個時候她就會一直待在地窖裏,不停的和他說話,拿各種問題來煩擾他,讓他壓根沒時間做自己的事情,因為為了看着塔·埃法不搞破壞他幾乎就可以耗費全部的精力了。可随着小丫頭逐漸長大,塔·埃法懂事了。她不再提及離開霍格沃茨的事情,或許是因為她無論怎麽考也總是考不了第一名,她的好友安德魯永遠拿第一,讓她幾乎看不到自己再進一步的希望。她不再調皮搗蛋,成了一個好學生,甚至還做了拉文克勞她那個年級的級長。她也不會做那麽多出乎人意料的事,不會在聖誕節偷偷留校,而總是按時回家,按時返校。她身上開始顯露拉文克勞學院學生慣有的那種聰慧和冷靜,那股瘋癫的氣質卻越來越少,直至幾乎消失不見。
斯內普有時候回想,甚至覺得有些懷念塔·埃法當初的樣子,那個站在地窖裏和他做約定的女孩,有着長長的金色頭發和一雙透亮的碧藍眼睛。
斯內普坐在空蕩的地窖角落裏,心裏面又空又冷。他起身出了地窖,決定在城堡裏随處走走。
他走到城堡三樓的空中長廊上,伸頭朝着外面眺望,卻忽然愣住了。他看見黑湖邊的草坪上,有許多男女學生在打打鬧鬧,而在那些學生的不遠處,站着兩個人。一個是塔·埃法,另一個是拉文克勞學院裏那個永遠的第一名,安德魯。
塔·埃法和安德魯的兩雙手相互緊緊握着,一會兒舉起來,一會兒左右擺動。塔·埃法還停下來,抓着安德魯的手,放到自己的腰間。隔了一會兒,兩個人打起了轉,塔·埃法讓安德魯托着她的一只手,然後她轉身,轉了一個圈。兩個人一邊互動,一邊笑。
斯內普詫異地觀察了很久,終于明白過來,這兩個人是在練習跳舞。
霍格沃茨會偶爾在聖誕節選擇舉行舞會,今年恰好就有了這樣的安排。在他還是學生的時候,他沒來得及和莉莉跳一次舞,就說出了那句讓他足夠後悔一輩子的話,從此只有痛苦,也沒有快樂。七年級那年他們終于迎來了舞會,莉莉的舞伴卻已經是那個尖頭叉子了。
今年竟然又有了舞會,不過作為教師,他倒是不需要擔憂邀請舞伴的問題,他根本不打算去跳舞。他只要板着臉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熬過一個晚上就好。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想些什麽,記憶在現實和過去中交錯重疊,面前一會兒出現的是莉莉的紅發,一會兒又是遠處那抹惹眼的金發,好像突然間,他換回了自己那顆年輕的心髒,噔噔噔的跳個不停。他愣神了很久,直到看見草坪上的兩個人收了手,肩并肩往城堡裏踱步。他才回神,抿着嘴折身朝回地窖的方向走去。
舞會的開始時間是八點整,八點一到,霍格沃茨大廳的橡木前門就被打開了。年輕的學生們穿着漂亮的禮服,成雙結對的走進大廳。大廳的牆體全部鋪上了銀色閃爍的霜,看起來明亮整潔,充滿生氣。二數以百計的槲寄生花環和常春藤交織在星形的黑色天花板上,格外美麗。屋裏的桌子都重新刷過油漆,另外,還有大約一百張頗小,用燈籠照射着的桌子,每張能坐十二人。
斯內普坐在重新布置過的教師席,面對着面前搖曳的燭光,一個人舉着酒杯喝着酒。聽到麥格教授領着學生們進場的聲音,他擡頭。
他一眼就瞥見了走在隊伍中間的塔·埃法,她第一次以穿着晚禮服的形象出現在他的面前。她穿的是一身紫色的禮服,看起來不是太合身,以至于她不得不用手提着裙擺小心翼翼的往前走。不過禮服的好處總在于能夠恰到好處的凸顯性別的魅力,塔·埃法纖細的腰肢看起來是那麽的青春,而她的胸部已經發育,豐腴而挺拔。她的金發搭在胸前,頭上還帶着裝飾的發簪,而她的臉上正洋溢着興奮的笑容。她化妝了,口紅是淡粉色的,在燭火遠照下看起來很濕潤可愛。
斯內普心裏一緊,突然被自己的羞恥感所擊倒了——他都在想些什麽?
他幾乎不敢大口呼吸了,又猛地喝了一口酒,然後扭頭對着一旁已經在酒精作用下暈暈乎乎晃頭的弗立維教授說些客氣話。
舞曲一曲接着一曲,斯內普始終沒有再擡頭看向舞池。他喝了三四杯白蘭地,和周圍坐着的幾個教授扯着閑話,卻沒有一刻用目光掃視過遠處的學生。他感覺到了一種慌亂和慚愧,為了剛才不知不覺間的所思所想。
其實,他也努力在說服自己。塔·埃法确實長大了!這又有什麽好逃避的?她不是他教到這麽大的第一批學生,在她之前他還有一屆學生已經畢業,步入了魔法社會。她本來就會長大的,難道能指望她永遠是地窖裏那個笨手笨腳又愛亂抖鬼精靈的小孩嗎?她長成了青春期的美麗少女,如他曾經所設想的那般,難道不好嗎?
不知道過了多久,已經喝得有些迷醉的斯內普忽然覺得眼前出現了一個人影。
“教授,你一直在喝酒?”塔·埃法詫異地望着垂頭靜默的斯內普,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斯內普是極少喝酒的,更別提喝成這個樣子。
斯內普瞥了一眼面前的女孩,手裏的酒杯不知不覺間攥緊,卻裝作沒聽見她的話。
塔·埃法有些猶豫不決,她剛才是花了很大的勇氣才走到斯內普面前的。和安德魯跳完例行的幾曲,她就把男伴推給了一旁的女同學,一個人坐在教師席正對面的桌邊,一邊吃了一些東西,一邊悄悄觀察斯內普的動靜。她看見斯內普一杯又一杯的喝酒,卻一點沒有融入舞會的意思。
自從上次在地窖裏被斯內普追着問了做的“夢”,她就感到了一種極端的尴尬,以至于壓根不敢再去地窖裏久留,看見斯內普也避着走。好在期末考結束後,她也不需要在上課的時候面對他了。
可是,不敢面對他,不代表她就不在乎他。尤其不代表,她能看着他喝醉。
“教授,我們,我,我……”塔·埃法打定了主意,卻在付出行動的瞬間窘迫起來,聲音幾乎算是在打顫,“跳舞,去跳舞吧,我們一起。”
斯內普沒有回答。
塔·埃法伸手,去抓斯內普放在桌邊的手腕,卻被他躲開了。
斯內普擡頭,面無表情地說:“不去,埃法小姐,你不如和後面的布朗先生一起去跳。”
塔·埃法扭頭,看見赫奇帕奇學院的斯圖爾特·布朗正站在背後不遠處,直愣愣的望着她,男孩的臉漲得通紅。
她忽然有點惱怒起來,轉回頭瞪着斯內普。“不行,我要和你跳舞!”她再次伸手,去奪斯內普手裏握着的酒杯。
斯內普閃身躲過,幹脆站起來,頭也不回地箭步跨出大廳。黑袍在門口翻飛,轉瞬便不見了。
塔·埃法愣在原地,忽然覺得心往下墜,眼睛裏不知道什麽時候悄悄藏了淚水,此刻不受自己的控制,簌簌地往下撲落。她趕緊一吸鼻子,拼命忍住。
她心裏難受極了,好像一瞬之間,大廳裏所有的熱鬧都不再和她相幹。她厚着臉皮從別人那裏借來的晚禮服和首飾,滿懷期待讓娜塔莎和艾莉幫她化的妝,只是希望能讓走出去的那個人看一眼。可他卻一點也沒有注意到,一點也不在意!
塔·埃法察覺到了痛苦的滋味,這種痛苦和她被繼母虐打的痛不一樣,和她夜晚偷偷想媽媽的痛也不一樣,這到底是怎麽樣的一種痛?
她想到了舍友借給她的那疊書,那上面的字句原本她一點也弄不懂,此刻卻都突然如潮水般襲來。
聰明的拉文克勞,好像第一次明白了一點什麽,她站在燈火輝煌的人群中間,打了一個激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