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戲降臨（2）
十四年來，雙腿站立是什麽感覺，唐夕澄一刻都不曾忘記，也在她的反複回憶和全息游戲內測中不斷加深。
但那終究是回憶和虛無。
熟悉又陌生的真正站立讓她驚喜不已，身體在自己掌控下的感覺和游戲中以虛拟形象存在是不同的。
顧不上天空異象，她扶着陽臺圍欄，嘗試跨出第一步。
與康複病人不同，這雙腿就好像從未出過問題，跨出的每一步都能穩穩站立。
腳踏實地的愉快讓唐夕澄确認這不是夢境，她哭了也笑了，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雙腿能恢複正常是多年來最大的幸運。
興奮之餘，她還原地蹦跶好幾下，感覺精力充沛，雙腿活力無限，克制不住想要出門，想要下樓跑幾圈的沖動。
小區便利店離她住的公寓樓很近，下樓走不了幾步就能看見。
第一次以正常高度靠近便利店，唐夕澄激動着、顫抖着，腦海中無法控制地想着各種好吃的東西。
今天不撿剩的，她要買新鮮的來吃。
走到店門前，身體忽然僵住，如遭雷劈。
她忘了，她完全忘記，只是雙腿能走路，錢包依然空空。
“要命……”沒哀嚎出來，便利店裏的怪象吸引她的注意力。
空蕩又安靜的便利店與往日熱鬧截然相反，貨架空了好幾處，沒有顧客也沒看見員工，只有偶爾去巡視的老板在店裏愣神。
仔細回想起來，今天的确很不尋常。
唐夕澄殘疾的雙腿無緣無故好了，平時熱鬧的小區也沒看見一個人影，偶爾看到幾個，還是憂心忡忡，滿臉是見到世界末日的表情。
“天上好像有什麽東西。”唐夕澄終于想起淹沒在能走路喜悅之下的天空異象。
小區廣場空曠，擡頭就能看得很清楚。
那些密密麻麻的東西是一段段語句，像彈幕一樣滾動而過，她剛剛嘀咕的話也出現在天空，跟着滾過消失。
【看到市中心多出來的建築了嗎？是之前測試的那款全息游戲中的東西，我在宣傳視頻中見過。】
【是我瘋了嗎？全息游戲的場景怎麽會跑進現實中。】
【我在夢游嗎？游戲覆蓋現實了？】
【天吶，究竟是怎麽回事啊，我今天還要出差呢，怎麽手機信號和網絡都中斷了！】
【其實這個怪想象從淩晨四點就開始了，那時候我正在上夜班，突然瞬移到家裏，那時候所有信號已經中斷。】
【我也是上着夜班，忽然瞬移到家裏，太可怕了，我就沒敢再出門。】
唐夕澄仰望着天空那些語句，直到脖子酸痛才低頭。
且不說天空為什麽會飄出這些字，只看其中內容也是令人匪夷所思。
硬要說，這感覺和全息游戲中有點像。
可那款名為《争奪》的全息游戲明确夭折，開發游戲的公司倒閉，游戲又怎麽會無端端進入實現。
“這些人應該是瘋了吧？”唐夕澄再次看天，呢喃的話語和剛才一樣，變成滾動的字出現在天空，又随着大流消失。
這一次，她注意到視線中出現的小齒輪，無論轉向哪裏，始終固定在左下角位置，情況和全息游戲內一模一樣。
難道游戲真的覆蓋現實了？唐夕澄同樣疑惑又混亂，點開小齒輪，通過各種界面查看。
雙腳像是焊在地上，一步也不曾移動過。
天空中的彈幕突然消失，一只手持長劍和盾牌的動畫小人取而代之，發出稚氣的聲音向所有人宣布。
【全體玩家請注意，全息游戲《争奪》正式上線，降臨現實，從現在開始，游戲就是你們的生活，請好好享受吧。】
緊接着動畫小人開始公布游戲中的重要規則。
例如每個玩家都需要打怪練到10級，之後進行轉職，有8種職業供玩家選擇之類的。再例如游戲沒有主線任務，以各種形式的争奪為主。
基本是唐夕澄早就知曉的那些。
同時動畫小人也強調，游戲中并無生活職業，玩家不需要為衣食住行發愁，只需要努力刷取怒氣值，兌換銀幣，一切東西都會有。
刷取怒氣值的手段不複雜，打怪、下副本、與玩家對戰都能獲取。
另外最重要的一條就是，玩家可以低價購買營養劑果腹，并且在游戲降臨後暫時的死法是餓死。
小齒輪展開的懸浮屏幕，僅自己可見，唐夕澄沉浸式檢查賬號相關信息。
那個她曾經練到滿級600級，裝備等級高達700級，還是滿強化的賬號竟然和她自身融為一體。
根據動畫小人的說法，角色數值就是每個玩家自身數值。如果從前身體強壯的人戰鬥力高，那現在等級高、裝備強的人戰鬥力高。
重點是，賬號裏那數不清的銀幣仍然存在。
她從輸在起跑線上，折在跑道中間的悲慘人士一躍成為人生贏家。
灰暗的世界終于變得刺激，管它什麽游戲覆蓋現實，雙腿正常不用再為生存發愁，就是最美好的。
不自覺地嘴角上揚，唐夕澄已經在腦海中現象今後的美好生活。
小區廣場，她站在邊緣位置，關掉小齒輪界面，擡頭就遇上幾個熟悉面孔，是那些見到她就嘲諷，經常欺負她的住戶。
那幾個人震驚又惶恐，緊盯天空，仔細聽着游戲規則，有些精神失常，看到雙腿正常站立的唐夕澄，更是腦袋混亂。
“這，這不是那個臭瘸子嗎？”
“看來游戲真的覆蓋現實了，不然這瘸子也不能自己走路。”其中倒是有人腦子清醒。
“能走路又怎麽樣，還不是從前那個癱子。”腦子混亂也沒減少這些惡劣家夥的鄙夷。
幾人胡亂議論的空隙，天空中的動畫小人開始公布新規則。
【世界原有區域不屬于絕對安全區，怪物不會進入，但玩家之間可以互相攻擊。】
短短一句話，讓那幾個惡意滿滿的住戶對着唐夕澄兩眼放光，像是見到絕佳獵物。
幾個人跟說好了似的，帶着得意笑容包圍她。
【關于游戲全部規則，各位玩家可以點擊左下角齒輪，進入相關頁面查閱。那麽，《争奪》正式開服，祝大家游戲愉快！】
伴随着動畫小人的最後一句話，所有人頭頂出現血條和真實姓名，以及新手期顯示為“争奪者”的職業，呈深綠色。血條下方還有一排空白條，旁邊是上下對齊的兩排問號。
別人不知道，唐夕澄知道，問號是等級和公會名稱，默認對他人隐藏，可以手動選擇開啓。
“喂，死癱子，不想被我們追殺，就老實聽我們的，給我們跑腿打雜。”
“對，像你這種殘廢給我們跑腿打雜都是擡舉你了，我看你也不懂游戲，乖乖給我們當條狗，就賞你口飯吃。”
唐夕澄冷臉看着，平淡道：“說完了？”
從前她憂慮這些人的狠毒，擔心反駁太多就不止是被推下樓梯。
如今還怕個什麽，一年時間堅持到內測結束，和她等級、裝備差不多的只有6個人，放眼四周，誰還能強過她。
“你什麽态度，跪下！聽到沒有。”有人當場惱羞成怒，認為瘸子不應該如此硬氣。
“好啊，”唐夕澄随手按住其中一人的肩膀，淡定中嘴上揚起令人不安的弧度，輕聲中帶着蔑視，“那就跪下吧。”
來自等級和裝備的壓制，她輕松按得對方跪在地上，進而趴倒，血條瞬間還剩一絲，閃爍着警告紅光。
其他人驚呼出聲，散開包圍圈，丢下同伴，縮到小區廣場外側，警惕抱成一團。
“臭瘸子怎麽，怎麽，怎麽會……”
一陣狂風起，刺着唐夕澄瘦弱的身軀，卷起她那只到肩膀長度的頭發，在臉上印出一片陰影。
尋常的一幕在那幾個人眼中顯然成了恐怖畫面。
“怕，怕，怕，怕什麽，她就一個人，我們這麽多人還打不過她？”有人自以為腦袋清醒。
“這麽喜歡玩游戲？剛好不知道複活點在哪裏，送你們去看看好了。”始終淡定的唐夕澄揉着手腕，打算扇那幾個人四五十個大耳刮子，作為欺負她的懲罰。
她再也不是那個坐在輪椅上，面對惡毒手段無能為力的殘疾人士，她的人生已經重啓。
那幾個見面就嘲諷，使勁欺負她的人就像一只只柔弱雞仔，擠着縮着。顏面不允許他們逃跑，膽量又不足以支撐他們上前對抗。
忽然有人撒潑，聲音尖銳地嘶吼起來：“什麽游戲覆蓋現實嘛，我本來打工就有錢，現在要怎麽辦嘛，肯定要打劫你這個瘸子的。”
“不錯，不錯，突然變這麽奇怪，要怎麽弄錢，肯定要找弱勢群體下手。”
一人撒潑，個個跟着撒潑，七嘴八舌亂扯皮。
相似的一幕再次上演，之前指責別人亂玩電梯，又對唐夕澄口出惡言的張老頭再次出現。
看到雙腿穩穩站立的唐夕澄愣了一下，沒有過多情緒，只說道：“你們圍在這裏幹什麽，不知道外面都亂套了嗎？”
“就是知道才……”這幾個人也不敢多說什麽，還是畏懼張老頭的。
“還有你，能走路就走遠點，站在人來人往的地方幹什麽，又要怪別人嘲笑你？”張老頭的言論和上次一樣，透着股惡臭。
“我想站哪就站哪，關你P事。”
今天的唐夕澄很危險，也明顯惹得張老頭飚出更難聽的話。
“別以為我沒聽到，像你這種瘸子，別人願意帶着你就不錯了，你居然罵人還動手？看把人欺負成什麽樣子，都快哭了。”
一貫的扭曲事實，胡說八道，肆意踐踏，唐夕澄算是見怪不怪。但有個念頭劃過她的腦海，某個古老詞語幾乎躍出嘴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