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雀定魂錄 - 第 33 章 誤人計(下)

第十六章 及時舉 誤人計(下)

“葶苈,都是我不好……”祝蘊紅眼中含淚,“你大師兄不會對你怎麽樣吧?”

“不怕……”葶苈将她擁入懷中,“大師兄又不會吃了我。”但剛說完這句話,他腦海裏就立刻浮現出了自己被生吞的恐怖景象。“不、不會有事的。”他托起祝蘊紅嬌嫩的面龐,替她拭去面上晶淚。

祝蘊紅再度撲到葶苈懷中,嗚咽道:“葶苈,一想到終有一天要回家,我就、就……我不要回去!我不要離開你!”

“沒事的,這才第一天呢。”

“你難道不怕嗎?”

葶苈猶豫了一陣,道:“可你也不能一輩子裝病吧?”

祝蘊紅不說話了,只是不住地搖頭。

葶苈撫着她的肩膀,不知該說什麽s好。

“葶苈,你娶我好嗎?”

這個問題像一串爆竹般在葶苈心中炸響,吓得他捂着胸口,不知所措,“這、這……”

“答我——好還是不好?”

葶苈皺着眉,低聲道:“小紅,要說娶你,我自然不是沒想過,只是……”

祝蘊紅一把抓住葶苈雙手,“那不就行了?你向我家提親吧!”

“小紅,終身大事,不可倉促。我還要問過……”

“你擔心你二姐會反對嗎?”

葶苈轉過頭去,不敢直視女孩的眼睛,“二姐是我至親,我總不能先斬後奏吧。”

祝蘊紅有些洩氣地松開手,倒在葶苈肩上,“如果我們結為夫妻,就沒人能将我們分開了。不然的話,我裝多少次病也無濟于事。”

葶苈又握住她的手,道:“只要二姐答應,就照你說的辦,好不好?”

祝蘊紅按捺不住面上的笑容,猝不及防地在葶苈嘴角邊按下一個吻。

葶苈眨了眨眼,低下頭,輕輕含住她的朱唇。

兩個少年人深深墜入那個無可救藥的甜夢裏,只盼時間從此凝固,世上再無別離。

是夜,無度門一衆人等齊聚山頂岩洞外的草坡上,各話舊事,笑聲震天。

“大師兄一張嘴笑,我就想伸個盆到他面前。”馬四革說,“就怕他笑得厲害,表情收不住,眼耳口鼻都從臉上掉下來……”

孫望庭也說:“我記得師父以前嘀咕過,說大師兄什麽都好,就是笑聲忒刺耳了。他不提還好,結果這麽一提,聲殺天王第二天就學了大師兄的笑聲,每天一大早就飛到窗前吵他起來。真笑死人了。”

陸子都故意打了個冷戰,“你別說,聲殺天王學得是真像。”

紀莫邀則躺在一旁,惬意地嚼着薄荷葉,沒有打斷師弟們的調侃,更像是在享受這種無拘無束的氛圍。

嫏嬛坐在其中,卻頻頻往路上看,好奇葶苈今晚還會不會過來。

馬四革從後面點了一下她的肩膀,問:“姜芍不好對付吧?”

嫏嬛僵硬地笑笑,“沒有這回事。以她的武功,離開驚雀山易如反掌。而我不過跟她說了三五句話,她就仗義留下來了。我是應該說她善解人意呢,還是……”

紀莫邀打了個哈欠,道:“你覺得她在扮豬吃老虎?”

嫏嬛搖頭,“姜芍是個通情達理的君子,我覺得她沒這個心機。”

“君子?”孫望庭插嘴道,“那可是號稱秦嶺悍婦的姜大小姐,多少英雄好漢聽了都要屁滾尿流!”

陸子都禁不住問:“這個外號當初是怎麽出現的?以姜家的江湖地位,不應該被外人這般取笑才對。”

“啊,這個我知道。”孫望庭坐了起來,“姜骥就這一個女兒,多年來攀龍附鳳、意欲求親之人便不曾斷絕。姜芍于是曾經戲言,若是能打贏她,就能做姜家的女婿;若是輸了,便永世不能踏足登河山。想想都知道,結果是怎麽樣的……”

馬四革猛地點頭,“我也記得這事。自她十三歲起,就有無數天真的男人踏上這條屈辱的道路——不過都是自找的啊。後來就沒有人再敢提迎娶姜小姐的壯舉了。”

孫望庭感嘆道:“自那之後,她便甩不掉這個外號,多少人暗地裏笑話她因為太過蠻橫,才到現在都嫁不出去呢。”

嫏嬛一臉不解,“我怎麽聽不出她哪裏兇悍了?勝負規則既然一早公開定下,她不過是照章行事,憑什麽落得這種罵名?若一個男人設下擂臺,規定誰能打贏他,他就認誰做爹;若是輸了,便永世不能踏足他家園。會有人罵他是無賴嗎?”

孫望庭眨了眨眼,小聲道:“不過她今天對我确實挺兇的。”

“要是有人無端将你塞到一個麻袋裏,你多少也會有點情緒吧……倒不是說你們辦事不周到。”嫏嬛回頭朝馬四革拱手,算是賠禮。

馬四革大笑道:“我覺得嫏嬛說得挺對。姜芍禀性純正,跟望庭這種胡攪蠻纏的不是一類。”

陸子都捂嘴笑了起來。

孫望庭負氣地“哼”了一聲,重新躺到草地上。

“老四,你們是……” 專心嚼着薄荷葉的紀莫邀又一次開口,“怎麽綁架她的?迷藥?還是抓住了什麽點穴的絕妙時機?”

馬四革竟搖頭,“我也不知道小安做了什麽。我們在夜裏行事,但他比我早一步到。等我潛入的時候,姜芍已經睡得死死的,怎麽折騰都醒不來。”

“你就沒問過他嗎?”

“我、我下次會記得的。”

紀莫邀沒再出聲,似乎并不對此抱有多少希望。

正說着,葶苈才姍姍來遲。

孫望庭撩撥他,“祝小姐怎麽沒跟着你?”

葶苈臉一紅,坐下道:“她睡下了。”

嫏嬛留意到葶苈的衣領亂了,下意識地伸手幫他重整儀容。

葶苈卻像被刺到了一樣,往後一縮,“我、我自己來就好。”

嫏嬛這才留意到葶苈有些氣喘,“你是一路跑上來的嗎?怎麽出了這麽多汗?”

葶苈連連擺頭,“沒、沒有,穿多了衣服而已。我不是小孩子了,你別什麽都管着。”

“啧,怎麽跟你二姐說話呢?”紀莫邀合眼訓斥道。

嫏嬛有些意外地回過頭來,“替我教訓葶苈,不像你啊。”

紀莫邀又不吱聲了,繼續嚼他的葉子。

“大家都在,真好。”陸子都側卧在草地上,發出一聲滿足的嘆息。

“就是,就是。”孫望庭伸了一個懶腰,“時隔多年,我的人生終于圓滿了!”

“這就圓滿了?”馬四革輕輕推了一下望庭的腦袋,“我以為你命中還缺三千佳麗呢。”

孫望庭一聽急了,“四哥就會拿我開玩笑!我孫二郎可是專一得很。你說我這麽多年來除了桂枝姐姐,還跟誰好過?”

紀莫邀“哼”了一聲,小聲道:“也就桂枝心地好,不嫌你丢人。”

旁邊的陸子都已經笑得合不攏嘴了。

“都什麽亂七八糟的……”孫望庭索性坐了起來,“桂枝姐姐對我好是好,可也不能陪我一輩子。她跟我說了,有個特別疼她的相好是個來往吐蕃的商人,下次回來就娶她呢。我怕我們也好不長久了。”

陸子都問:“你要是舍不得,怎麽不搶先一步娶她過來?”

紀莫邀繼續落井下石,“他就算願意,桂枝還不願意呢。就算從良無望,也不能嫁給這種不靠譜的浪蕩小兒。”

但孫望庭意外地沒有駁嘴。“算了,她和我都沒想過這等事。”仿佛為了緩和氣氛,他越過葶苈,往嫏嬛肩膀上拍了一下,“沒事,每天能看到驚雀山的美女也不錯,不是嗎?”

葶苈立即将孫望庭的手打了回去,“別對我二姐動手動腳啊。”

嫏嬛撲哧一聲笑了,“他開玩笑而已,你緊張什麽?”

葶苈嘟起嘴,“沒什麽……”他又站起身,“我餓了,去找些宵夜。”

嫏嬛也起身跟上,“我和你一起去。”臨行,她還不忘回頭問紀莫邀:“大魔頭,要替你拿薄荷葉嗎?”

紀莫邀像是剛從沉思中醒過來,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

其餘人目送兩姐弟下山。

孫望庭推了一下目不轉睛的馬四革,“盯這麽緊,看上哪個了?”

“胡說八道!”馬四革一手将他掀翻在草地上,“你自己成天想入非非就好,別把我拉下水!”

“老四,”紀莫邀又冷不防地張嘴說話了,“我猜小安不會主動跟素裝山通信。你明日修書一封,好歹讓師伯那頭知道些情況,也省得他們擔心。”

“好的。”馬四革頓了頓,突然瞪大眼睛,問:“嫏嬛剛才喊你什麽了?”

紀莫邀眨眨眼,“沒聽到。”随後又合上了眼。

地藏這時也鑽到幾個人中間來,最終卧在紀莫邀肩旁,與他一起閉目養神。

“說起小安……”孫望庭面上浮起壞笑,“四哥覺得他俏面更比當年何如?”

馬四革往望庭腦門上又是一掌,“我說你煩不煩,小安都不提這事了,你還每每翻舊賬!”

陸子都忙打圓場,“小安本來就是個聞名遐迩的美少年,別說四哥了,我也很欣賞啊。望庭你就會來事。”

馬四革一手還攥着孫望庭的頭巾不放,“我當然知道小安長得俊了——我這輩子就沒見過比小安更俊的。可你這個姓孫的臭小子成天借題發揮,真是煩死人了!”

紀莫邀在一旁看着三個人鬧成一團,一只手潛到地藏的狼毛裏,緩緩地逡巡着。

過了一陣,葶苈獨自回來,手裏還捧着沒吃完的點心。

“怎麽只有你一個人?”陸子都問。

葶苈答道:“二姐去大師兄房裏找裝薄荷葉的袋子了。”

紀莫邀立刻跳了起來,“我下去看看。”話畢,他便叫上地藏,匆匆下山去了。

一陣陰風卷入驚雀山,如泣鬼一般擾亂了夜的平靜。

披毫地藏顯得有些不安,而此時本應熟睡的聲殺天王也警覺地飛到了紀莫邀肩上。

紀莫邀并非s要阻止嫏嬛進入自己的房間,只是一想到她一個人黑燈瞎火地在自己房裏摸索,心中就抑制不住地有些不安。而他的預感,竟不幸應驗了——一轉入回廊,就見嫏嬛靠在柱子上,一手捂着額頭。

他急忙上前把人扶起來,“出什麽事了?”

嫏嬛搖搖頭,往他洞開的房門指了一下,“你快進去看看少了什麽,有人進去過。”

“什麽人?”

“不知道……”嫏嬛雙手捂着臉,“我剛在你房間裏找裝薄荷葉的袋子,就聽到一陣很奇怪的聲音——我也說不清是什麽,只覺得片刻便頭昏眼花。随後一個黑影闖進來,将我拽了出去。我眼冒金星、寸步難行,就倒在了外頭。那人在裏頭沒逗留太久,便跑掉了。別擔心,我差不多能緩過來了,你還是快進去看看吧。”

紀莫邀飛快地在房裏轉了一圈出來,道:“沒什麽不同。”

嫏嬛已經能站直身子了,可腳步還有些不穩,“會是誰呢?”

紀莫邀想起早前溫枸橼在驚雀山遇襲一事,但沒提起,“不曉得。”

嫏嬛顯然不滿足于這個答案,但又不知從何問起。

紀莫邀掏出一片薄荷葉,道:“我送你回房吧。”可他剛要移步,就被嫏嬛一把抓住衣袖——

“你真的一點頭緒都沒有嗎?”

紀莫邀勸道:“你如今神志不清,想知道答案也不急在一時吧?”

“你的意思是說,你是知道答案的?”

紀莫邀輕嘆,“如今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嫏嬛盯着他的眼睛,欲言又止。她看得出,紀莫邀很不想回答她的問題。到了嘴邊的疑惑仿佛被一條無盡的鐵鏈生生扯回了喉嚨裏,令她沒了開口的勇氣。以她的性格,本不應輕易退縮,可她竟在此啞言。

紀莫邀見她木立不動,又問:“沒事吧?”

嫏嬛尴尬地将頭扭開,“抱歉,我收回剛才的話。”随即動身回房。

紀莫邀緊跟在她身側,二人未再交談。

涼風吹過,聲殺天王仰望天際,心血來潮地發出了寒鴉般的叫聲。

馬四革坐在山前,在陽光下擦拭長棍。

他太懷念驚雀山的空氣與山裏的人。少時總覺得自己更适合四海為家,不想今日也會這樣牽挂一個地方。

距離他回山已過了幾日,無度門亦再無訪客。

陸子都和孫望庭先後出現,大家看起來精神都不錯。

又過了一會,溫葶苈和祝蘊紅也在衆人面前飄過。兩小無猜,煞是可愛。

再後來,溫嫏嬛也來了,不過面色有些憔悴。

馬四革發問:“大師兄呢?”

大家都搖了搖頭,說沒見過紀莫邀。

一個聲音從衆人背後響起:“你們大師兄今早出門去了。”

馬四革一轉身,見是師父呂尚休。“出門去了?他怎麽沒跟我們說?”

“廢話,你們有為師起得早嗎?”呂尚休撓撓耳朵,“他在外面這段時間,你們有事自己解決。”

馬四革想不通了,“大家才回來沒幾天,他怎麽二話不說就又消失了?”

嫏嬛似乎想說些什麽,但呂尚休輕拍她的手臂,示意不要出聲。

“真是個捉摸不定的家夥!”馬四革怨道。

一陣尖利的叫聲從天邊響起,只見聲殺天王“唿”地飛到衆人面前,高叫道:“山外來客!山外來客!”

子都忙問:“是大師兄回來了嗎?”

但聲殺天王的答案讓人始料未及——“來者吳遷!來者吳遷!”

究竟紀莫邀因何而去,而吳遷又為何而來?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