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可惜明日未能好好相見。
景元一下忙碌起來,鏡流被指派了任務,景元要與之一同,出行前,景元先落實了答應她的實驗室,他打通工造司,給她安排了讓她發揮的場所,因為走前匆忙,他都沒來得及問她究竟要做什麽實驗,只囑咐一句萬事小心。
鏡流本以為她已經離開仙舟,結果見她前來相送,還有些驚訝。
幼清不好意思道:“與龍尊有些約定,就先不走了。”
鏡流道:“仙舟羅浮貿易往來,适宜久居。”
“嗯嗯,那你們平安歸來呀!”
鏡流颔首,扭頭上了船,幼清和景元也揮了揮手,他笑笑,回頭之時,看到他帶着她送的發帶,不知怎麽,心跳怦怦,手都懸在半路。
她當然是為了飲月君留下來的。一諾千金!言而有信!絕不是為了…
幼清晃晃腦袋裏的廢料,雖然沒把他從腦袋裏晃出去,但頭腦也清醒多了,她拿着景元給她的通關玉兆,直接去了工造司角落的小作坊,這裏器材混亂,幼清大手一揮,裏面立刻幹淨敞亮起來,她将衣袖綁好,又掏出存儲丹楓血液的玉瓶,大有大幹一場的情态。
“讓我來看看…你們持明和其他龍有什麽區別。”幼清抿着嘴唇,神色認真地将血液滴出瓶口,有仙法加持,幼清很快便将血液研究透徹。
缺少了一脈,如今的持明,已經稱不上“生物”了,魂魄無損,但無法繁衍,只能将□□不斷複制複生…
難做啊。兩個持明想要有子嗣很難,目前最便利的辦法應該是引入異族血脈,先借新血液來補全缺失的一脈,但也會沖淡持明的基因,也不知這樣下去是改善還是換成另一種方式“消失”了。
憑空創生為仙神大忌,再加上倫理問題,幼清不會随意實驗,否則現在她便可以借用丹楓的血液與自己的融合,看看能不能做一個新娃娃出來。
但幼清不想喜當媽,恐怕丹楓也不想當這個爹。
幼清研究了幾日,想出幾個辦法,便帶着自己的結論去了鱗淵境,古海一片平靜,丹鼎司的持明見了她,紛紛主動讓出船只,幼清問:“我可以随意進入了?”
持明道:“龍尊有令,準許通行。”
幼清道謝之後便登上了船。
周圍景色并無改變,可她确實在前進,片刻過後,眼前出現朦胧蜃樓,破開迷霧,海岸展露,幼清跳下船,望着寬闊的沙灘和不遠處的塑像,擔心進去被龍師臭罵堵截,她用了千裏傳聲,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句:“龍尊大人?”
丹楓擡眸。
屋內燭火昏暗,世代侍奉龍尊的侍從放下茶盞,見他醒了,便道:“丹楓大人,新煎的茶。”
丹楓點頭,抿了抿茶,飲了一口後,他放下茶杯,起身道:“出去片刻。”
通常來說,他很少獨自出行,都要有人跟随,不過丹楓不再是少主,而是獨當一面的持明之尊,他想獨自行動,大家也不好非要跟着,便随他去了。
丹楓來到海岸,幼清在龍尊的塑像下坐着,見他前來,她笑t着和他揮揮手,又壓着聲音問:“那些人沒有為難你吧?”
丹楓搖頭,“你呼喚之音僅我一人可聞,龍師不會時刻監察我的行蹤。”
“那就好,希望不叫你為難。”幼清從懷裏取出一個小盒子,裏面躺着幾張紙,丹楓從她手中接過,幼清道,“喏,我分析了你的血液,這就是藥方。”
丹楓道:“請講。”
“誠如我之前所說,憑空創生面臨着很多問題,你與我的血脈并不相同,想必用藥、改善也要用仙舟方子,不然不起作用不說,還可能釀成糟糕的後果。”幼清說,“我想了幾個方法,其一是最穩妥的,你們持明中有與異族相愛并且非常盼望有子嗣的夫妻,他們倘若願意身先士卒,我會先對他們用藥,改變持明的某部分基因,我會溫和用藥,盡量不損傷他們的身體,讓他們自然受孕。其二便是由我捏造生命,這樣就需要同意此次實驗的男女提供生物樣本,并且,我需要你們的一個持明卵來孵化幼子,為了避免你們減員,我會盡量複制一個相同的持明卵出來。其三就有些無厘頭了…”幼清拍拍自己的胸脯說,“我體內也有龍族血脈,與你的不同,但也有不少類似的基因組,我打算把我自己的血放在藥裏,這樣能事半功倍,用我族的血改善你們的,但是你們之後出生的每個孩子可能都要與我有點血緣關系…”
丹楓靜了許久,他并不懂基因為何物,不過也能聽懂大概,丹楓道:“我已尋到你所說的夫妻。”
“那就還是用第一種法子好了,不過龍尊大人,事先說明,這件事可不是一朝一夕的…”幼清說,“可能一代只有這一個新生兒誕生,他想要繁衍還需要繼續用我的藥,即便這樣想要留下後代的持明多了,改變也需要幾代人的努力…我見鏡流應召而走…你們是不是天天都在打仗?屆時死傷無數,生的肯定比不上死得快。”
“無礙。即能破局,何不一試?”丹楓道,“若這孩子養在我身邊,我會護她周全。”
“你還真是不沾紅塵啊。”幼清抱着胳膊說,“人家小夫妻辛辛苦苦得到的孩子,怎麽能給你養?除非你做孩子的師父之類的…”
她捏捏下巴,“說起來……你們持明是否有……”幼清比劃起來,丹楓不解其意,她只好道,“就是能否行房…”
丹楓沉默良久。
他不知何謂行房。
他真是單純得可怕啊!幼清将他上下看了看,身體并沒有什麽問題,倘若持明沒辦法行房,恐怕也讨不到外族老婆了,她根據常識做出了判斷,立刻打住了這個話題。
丹楓見她不再多言,便繼續道:“第二種方法,我可以入局。不論是血液,還是其他。”
幼清望着他,他神色淡漠,透露着不為人知的疲憊,以及就連他自己都無法看破的急躁。哪怕他始終冷臉待人,可他心海翻湧,早就到了極限。
與龍師斡旋…再加上持明存亡的重擔,他早已喘息不得了吧?
幼清放下手臂,問:“丹楓,你的意思是,這三種方式,你都要試一試?”
“不錯。”丹楓道,“此事若成,恩情似海,不論星海無垠,持明一族,湧泉相報。”
幼清指着那個雕塑說:“之前聽你和我說這位雨別龍尊的故事,你們雖有各自的人生,但行事作風上卻很相同呢。”
“雨別非我…亦是我。龍尊傳承,世世代代…”丹楓的聲音飄渺得很不真切,“不可斷絕。”
幼清嘆氣,“受人之托,當然要幫人幫到底啦,捏造生命對我而言并不是什麽難事,難就難在讓你們現在有的持明能夠自行繁衍,景元給我借了個工造司的工廠,現下看來,并不适合接下來的工作了,我看丹鼎司有不少大夫,龍尊大人能不能借我一間屋子?對了,我還要一個你們的持明卵,我會盡量保證它的健康,但是我要帶它走。”
“用于方案二?”
“嗯哼。我看你們的持明卵都是一人一個的,屆時新生的小持明應該也會很像那個人吧,你要不要和快要蛻生的持明商量一下?”幼清攤手道,“為君之道,不可行霸道,還是不要太專斷獨裁了,那些龍師中可有你信任的人?和他們也商量一下吧?”
海風習習,不知怎麽的,幼清發現丹楓緊繃的肩膀放松下來,他長舒一口氣,像是在冷靜頭腦,過了會兒,他道:“有的。這座塑像便是他…或說之前的他出資建立的,他始終…”
持明并沒有父母兒女,但是丹楓還是用了這個詞:“待我視若己出。”
“那太好啦!要我陪你一起去嗎?”
丹楓颔首,她感覺自己又飄了起來,腰上纏着他的大尾巴,她飛在旁邊,歪着腦袋問:“龍尊大人也會這樣拉着別人飛嗎?”
不,他只這麽帶過她和幼時的景元,若是旁人,恐怕要讓他用水牢囚之,對待客人不能太粗魯,他便用了自己的尾巴,不知為何,做起來十分自然,興許…是因為她長得有些小巧,且龍之一物,也習慣如此對待同伴吧?
幼清想說自己其實會飛,不過他像自己的爹爹那樣用尾巴帶着她騰雲駕霧,她還覺得挺懷念的,便沒再多話,而是用手摩挲起他的長尾巴。
“大青龍啊大青龍…行雲布雨好神功…”
她唱着家鄉民謠改良版,丹楓本不怕癢,但是被她摸得龍鱗發緊,他搖動尾巴,幼清閉上嘴,抱着他的尾巴不再亂動,乖乖跟着他往鱗淵境深處去了。
龍師們正在開會,一見她又來了,有幾位立刻吹胡子瞪眼,拍腿就要罵,丹楓的目光掃過,那幾個嚣張的偃旗息鼓,他們嘴邊的話噎在喉嚨裏,只能看她落地,跟屁蟲一樣追着丹楓走進大廳。
龍師中不止那些張揚的老頭,還有不少中年男女,其中一位女長老最為冷漠,即便是丹楓走過身側都未見她起身相迎,恐怕并不是什麽好東西。
除此以外,約莫半數都規規矩矩地向丹楓行禮,這群人面目頗為年輕,讓人猜不出年齡,恐怕有些還不如丹楓歲數大呢。
幼清偷偷打量着這些人,丹楓在一人身旁停下,垂頭道:“老師。”
“龍尊大人。”那中年男子撚須一笑,“有事相商?”
丹楓點頭,幼清跟在他們身後,龍師蔔荀瞧她一眼,又看了看丹楓,蔔荀的眼神玩味,指着丹楓道:“情窦初開固然是好事,可不能說離開鱗淵境之類的話啊,到時候被逼褪鱗,又要讓我來撫養。”
丹楓面露詫異,他回頭看看背着手東張西望的幼清,搖頭道:“這位是幼清,結交的朋友,并非是老師所想。”
“那就好,那就好。”
本以為她沒聽,結果她突然插話道:“難道以前也有因為私奔被懲罰的龍尊?”
“不錯,他愛上一位短生種,想要随她離開仙舟。”蔔荀道,“龍尊傳承不可斷絕,豈是說走就走的?”
“那他…後來怎麽樣了?”
蔔荀看看丹楓,丹楓目視前方,可腦海中已經浮現了那人的模樣。和自己面容極像,但丹楓清楚,那并不是他。
“哎,說來并不是什麽光彩的事。”蔔荀道,“那位情迷心竅,聽不進任何勸阻,龍師只得将其軟禁,而那短生種不過百歲壽,很快便死去了。”
得知愛人去世的龍尊悲痛欲絕,在他自我了斷之前,龍師介入,将他褪鱗,化為持明卵,等待新的龍尊降世。
“奧…”幼清輕嘆,做了個無關緊要的評價,“那龍尊大人還是個情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