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幼清被拷得牢牢的,但也是最乖的那個,她臉上還殘留打鬥過後的紅暈,景元則是若有所思,只剩下白珩和雲騎小哥鬧做一團,差點又添了個襲警的罪名。
等到星槎落地,白珩才發現他們不是去神策府,而是天舶司,她立刻搖動尾巴,又蹦又跳地往後退:“不要!司舵會殺了我的!”
“快走吧,多熬一刻,罪名就多加一個。”
白珩哭天喊地,但她那兩個小跟班無權無勢的,都不能幫上她一二,白珩懷着忐忑的心走進天舶司,司舵臉色鐵青地看着她,白珩繃直身體,尾巴毛都豎了起來,還好,她很快就看到了救星。
“鏡流!”她哭着跑過去,一把抱住了鏡流的大腿。
雲騎軍們拆開了幼清的鎖拷,将自己見聞彙報給了站在一旁的騰骁,對方露出驚詫的神色,不過因為有鏡流在,還是點點頭,笑着放過她了。
這兒她也沒認識的人,見白珩去抱大腿,幼清也湊過去,抱住了鏡流白皙的大長腿,把臉貼在上面。鏡流一個頭兩個大,低頭去看,兩雙水汪汪的眼睛裏寫滿了“菜菜,撈撈”,她看向司舵,對方冷哼道:“白珩雖不受我管轄,但她屢屢犯錯,理應處罰。”
鏡流抱着胳膊一言不發,她在軍中整備,還未出發,剛來天舶司便得知了白珩的累累惡行,等了一會兒,果然見到了犯人。司舵道:“鏡流,念你為仙舟劍首,威名赫赫,我不說難聽的話了,但是這次,白珩必須留下來受罰,至少要做一個月的社區服務!”
“我不要…不要擦星槎,不要洗廁所…”
鏡流留下了個自求多福的表情,便将她丢到一邊,幼清對鏡流眨眨眼睛,鏡流無奈道:“你擅闖鱗淵境之事由丹楓擔保,早已無事。”
“好耶!”幼清彈了起來,笑眯眯地問,“那景元呢?”
兩人看向垂頭受訓的景元,他的父母在他背後苦口婆心地說些什麽,騰骁一臉嚴肅,擡起折扇,用扇把敲了敲他的頭。
景元擡首,與将軍對視,這位騰骁将軍不笑的時候不怒自威,誰見了都會覺得害怕,景元自然也不例外,見他端這表情,景元不敢繼續看對方的眼睛,有些落寞地低下了頭。
父親時常唠叨,如今也是,他說着:“騰骁将軍,我們一族世代任職地衡司,侍奉将軍,唉,不知怎麽,就出了這樣的逆子…他武從劍首,文從學宮,幼時也受我們夫妻的t教導,卻行事荒唐,文武為父師蒙羞…将軍,您明鑒是非,早些給他個忙差,讓他小子磨磨性子…”
騰骁忽而一笑,用扇子點着他們:“你們呀…疼孩子疼得要命,非要說他有不足。鏡流,你怎麽看?”
他們這一席話,幼清都聽懂了。景元閑賦在家,是有人嫉妒他的才能,更因他師從劍首,總是遭人議論,實則他文成武就,本就是立于萬人之上的才幹,他尚且年輕,有一腔傲氣,不想倚靠任何人,可人在江湖,誰是孤零零的一個呢?他們早就接受了兒子心向雲騎的事實,現在這麽說,不過是求騰骁出面,給孩子一個出路罷了。
鏡流道:“随我麾下,一同出戰。”
這淡淡一句,卻讓少年眸色發亮,他直起身子,笑容明媚地望着自己的恩師,騰骁卻又敲了他兩下,景元垂頭站好,騰骁道:“多慧而善武,性子也好,少年人嘛,調皮也正常,既然劍首發話,便入她麾下,随她走吧。”
白珩在這已經拿好水桶和掃把了,那邊卻在升官,她欲哭無淚,但也因為景元高興,便不再哭鬧,給他個贊許的加油手勢,便乖乖跟着司舵去擦星槎了。
騰骁又看了看幼清,“這位是?”
“朋友,巡海游俠,魚幼清。”鏡流道。
“歡迎。”騰骁和她點點頭,幼清也笑着回禮。
打點一會兒,景元便能和鏡流一起離開了,幼清跟着他們,和他賀喜:“太好啦,我說什麽來着?”
景元一笑,靜靜望着自己的師父,鏡流看他額頭有汗,擡起手絹給他擦拭,不過很快便松開手,讓他自己擦,景元還像小時候那樣依賴地靠向她,被她一把推開,他嘿嘿一笑,嘴裏說着“多謝師父”,鏡流表面上沒有多少表示,實則表情放松,幼清都看見了。
他們師徒和睦,并排着往前走,幼清卻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是丹楓。
他穿着一身青色的長衫,長身玉立,淡若寒冰,随身跟着兩位持明侍女垂首侍奉兩側,即便不知他是龍尊,也知道他出身高貴,所以他站的地方連個人都沒有,誰都繞着他們走。
幼清剛想告訴鏡流丹楓來了,還沒張開口,整個人就被什麽東西卷了起來,她低頭看見一條長長的龍尾巴,尾巴将她卷了兩圈,她直接騰空而起,幼清吓得伸出手臂,大喊:“景元救我!”
景元側頭,只見丹楓在前,尾巴緊緊抓着幼清,一行人騰雲駕霧就要走,他下意識去捉幼清的手,鏡流卻攔住他,淡淡道:“不會有事。随他去吧。”
幼清還在和景元招手,景元只好和她比劃着,讓她放心,她将手搭在丹楓的尾巴上,委屈道:“那你和鏡流要來接我啊!”
景元擔憂地點點頭,他拉拉鏡流的衣袖,鏡流做頭痛狀,“知道了。”
“嗚…”
幼清飛在天上,遙遙地望着他們師徒化成了一個小點,最終消失不見了。
*
這一路上丹楓都沒為難她,幼清的害怕減輕,不再大喊大叫了。回到鱗淵境,幼清路過她剛剛見過的雕像旁,她仔細看看,竟然和丹楓有幾分相像,丹楓還在往前走,幼清出于無聊,便開始找他搭話:“龍尊大人,那是你的塑像嗎?”
丹楓側目,搖頭,靜靜向前。
“但是和你很像哎。”
“是往代龍尊雨別。”
“我聽景元說,你們持明會變成蛋,從蛋裏重生。”她看着飛過的路途,指着那些半人大小的持明卵說,“那個就是你們的蛋了吧?”
丹楓點頭,一旁的侍女和他耳語:“丹楓大人,帶外人進入鱗淵境,龍師那邊…”
“無礙。有我在。”
侍女不再多言,安靜追随。幼清無聊地擺弄他的龍尾,在他龍尾的尖端還有絨毛,她用手指抓弄,丹楓将她上下甩動,她立刻不敢造次了。
不知飛了多久,他們終于抵達龍尊的府邸,遙遙可望建木的殘影,她被丹楓放在地上,周圍還有幾個白發白須的老者,見到他帶了個不是持明的人類進來,那些老者的臉色都極為難看。
“丹楓,鱗淵境乃持明重地,你特許幾人上岸也就罷了,為何将外人帶至宮內?”
“有事相商。”說罷,丹楓便帶着她進了自己的住所,裏面有腦袋大的夜明珠,将整個大殿照得明亮恢弘,幼清仰頭瞧瞧,和他說:“你的龍宮很漂亮,只你一人住在其中嗎?”
“不錯。”
丹楓落座,讓她坐在對面,她搓搓小手,試探道:“龍尊大人,你是因為我摸你的龍角才生氣的嗎?我可以道歉…是我不好,以前我總是摸爹爹和師尊的龍角,我還是第一次在星海中見到龍呢!”
即便是在老家,龍的數量也是屈指可數,除了四位司海的龍王和他們的子嗣,還有一位住在天庭的天君,就沒聽說過別的龍族了。幼清興奮地打量着他,但他似乎就淡定很多。
他們這持明可真不少,到處都是尖耳朵,所以他不覺得龍有多稀奇吧。
侍女為他們二人斟茶,倒完茶就退下了,丹楓将茶放在她面前,她拿起來,小心打量着他的神色,他回道:“無妨。”
說罷,他吹開茶湯,抿了一口。
“那是沒有打夠,還想再比試比試嗎?龍尊大人禦水有方,我很敬佩!”
他微微挑眉,說出重點:“你為龍裔?”
“混血,我阿娘是人。”幼清驕傲地拍拍胸脯,“不過我阿娘也很厲害,早早就修煉成仙了。”
丹楓并不在意“成仙”,而是将重點放在…
“你是…你母親孕育而生的?”
這問題多怪啊,大家都是阿娘生的,她總不能是石頭裏蹦出來的吧?
“自然,我阿娘有我時,懷了十年十月,生了足足三天,我阿爹好幾次都沒想要我。”幼清癟癟嘴,“阿娘受了苦,聽說其他老前輩也說我是怪胎,想把我打掉,還好她留下了我,我才出世了。阿爹把我放在師父的仙器裏孵化,不過我沒有你們那麽大的蛋,也就這麽大…”
幼清比了個嬰兒大小的橢圓,丹楓繼續問:“你所謂的法術,可與龍裔有關?”
“我父親出身東海,我也有水靈根,我的仙法都是父母親和師父教的,如果你問的是這個的話…”
丹楓又問:“你能否化成龍形?”
“可以倒是可以,不過我半龍半人,龍形并不大…”幼清問,“你現在就想看?”
丹楓點頭,雖不知他要做什麽,不過都是生活在海裏的龍,他應該沒什麽惡意,幼清一下變成一條銀色的小龍,丹楓伸手,她纏在他的手腕上,仰着腦袋看他,幼清嗫嚅道:“我看外面有一條大龍,那個不會就是你的龍形吧?”
“并非是我,而是雨別封印的舊影,不過我們同是飲月君。”
“奧…你就是雨別死後,從持明卵中孵出的新龍尊。”
丹楓道:“除我以外,還有其他龍尊。”
“懂了懂了。”她搖晃尾巴,問他,“可以變回去了嗎?我太小了,很不威風。”
丹楓搖頭,似乎并不認為她不威風。
幼清變回人形,坐在原位,和他吹噓:“不過我父親和我師父都是很威武的龍。我看你的龍尾龍角的模樣,你應當是蒼龍罷?我家世代司水,我們算是一脈同源。”
丹楓眸中神色微微流轉,他點頭,過了會兒,他問道:“你此來仙舟,所為何事?”
“鏡流邀請我來的。”
“嗯。”他抿了口茶,長久沉默,看來他比鏡流還少言寡語,幼清也開始喝茶,不知過了多久,丹楓起身,問,“不打算久留?”
“可能會留一段時日。仙舟和我的家鄉很像,吃喝也合我口味,說不定會留很久呢!”幼清問,“龍尊大人叫我來就是為了問我這些問題嗎?”
“嗯。”
幼清看他不打算接着說了,她就沒再問,她渾然不知這已經是丹楓能拿出的最溫和的态度了。她倒是拿出了十足的誠意,自己的身世一點都沒摻假,但是把她問了個底朝天,他卻不講話了。
也不知道鏡流什麽時候過來接她,陪着這樣一個大冰坨子,她寧可去陪鏡流那個假冰坨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