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使滅絕師太喜怒不形于色,此時也露出些喜悅,她疾聲問道:“是錦儀嗎?”
錦儀此時已經到了近前,望見殷梨亭正與滅絕師太站在一處,搶上前去,跪下朝着滅絕師太拜了拜,道:“弟子不肖,勞師父挂念了。”
此時出現之人實屬張無忌意料之外,此人一身青衣,面容秀麗,看上去二十餘歲,頭上卻挽了個婦人髻,雖然一路上風塵仆仆,可仍是精神飽滿,看得出過得很是不錯。
沒想到六嬸此次也來了,張無忌心道,想到六嬸往日待自己的好處,忍不住就要上前相認,蛛兒卻是扯住了他的前襟,不悅道:“你這小淫賊,這女子都已為人婦,你卻也瞧着她不放。”
張無忌被她一扯,腦中卻是清醒了過來,此事幹系重大,且他消失已久,若是突然冒了出來,六叔六嬸定會起疑,不若待到周遭無人之時再慢慢說明。
滅絕師太将錦儀扶了起來,打量了她一番,欣慰道:“你這些年過得不錯。”
錦儀的眼淚在眼眶中打滾,最終還是流了下來,泣道:“師父,弟子,弟子……”
她過了好一陣才止住了淚,與滅絕師太說起別後的事情來,她自嫁到武當之後便與峨嵋沒了聯系,滅絕師太也不若往常那般嚴厲,溫和地與她說起話來。
另一邊殷梨亭舉手作別,要讓錦儀先在此處與同門敘舊,他先行一步去和華山派聯絡。靜玄說道:“殷六俠,你們來回奔波,定必餓了,吃些點心再走。”殷梨亭也不客氣,道:“如此叨擾了。”
峨嵋衆女俠紛紛取出幹糧,有的更堆沙為竈,搭起鐵鍋煮面。錦儀也加了進去,與諸師姐妹聊起天來,正好奇為什麽沒有見到紀曉芙,才聽聞丁敏君說紀曉芙早已死了。
她呆了呆,連忙問道:“紀師姐什麽時候死的?怎樣死的?”
“她已死了七年了,”丁敏君嗤道:“她行為不檢,與魔教的楊逍勾搭成奸,最終死于他之手。”
錦儀一怔,見其他師姐妹們沒有反駁,這才知道原來紀師姐真的已經死了。沒想到之前紀曉芙隐瞞的事情終于還是教所有人都知道了,心裏想着那楊逍不是什麽好東西,沉默不語。
蛛兒一直旁觀不語,這時突然說道:“殷六俠,我跟你打聽一個人,成嗎?”殷梨亭手中捧着一碗湯面,回過頭來,說道:“這位小師妹尊姓大名?不知要查問何事?但教所知,自當奉告。”神态很是謙和。
蛛兒道:“我不是峨嵋派的。我是給他們捉了來的。”
殷梨亭起先只道她是峨嵋派的小弟子,聽她這麽說,不禁一呆,但想這小姑娘倒很率直,問道:“你是魔教的麽?”
蛛兒道:“不是,我是魔教的對頭。”殷梨亭不暇細問她的來歷,為了尊重主人,眼望靜玄,請她示意。
靜玄道:“你要問殷六俠何事?”蛛兒道:“我想請問:令師兄張翠山張五俠,也到了一線峽麽?”
此話一出,殷梨亭和錦儀都是大吃一驚。
殷梨亭道:“你打聽我五師哥,為了何事?”蛛兒紅暈生臉,低聲道:“我是想知道他的公子張無忌,是不是也來了。”殷梨亭道:“你這話可真?”蛛兒道:“我是誠心向殷六俠打聽,怎敢相欺?”殷梨亭道:“我五師哥逝世已過十年,墓木早拱,難道姑娘不知麽?”
蛛兒一驚站起,“啊”的一聲,道:“原來張五俠早死了,那麽……他……他早就是個孤兒了。”殷梨亭道:“姑娘認得我那無忌侄兒麽?”蛛兒道:“五年之前,我曾在蝶谷醫仙胡青牛家中見過他一面,不知他現下到了何處。”殷梨亭道:“我奉家師之命,也曾到蝴蝶谷去探視過,但胡青牛夫婦為人所害,無忌不知去向,後來多方打聽,音訊全無,唉,哪知……哪知……”
說到這裏,神色凄然,不再說下去了。
蛛兒忙問:“怎麽?你聽到甚麽惡耗麽?”殷梨亭凝視着她,問道:“姑娘何以如此關切?我那無忌侄兒與你有恩,還是有仇?”
蛛兒眼望遠處,幽幽的道:“我要他随我去靈蛇島上……”殷梨亭插口道:“靈蛇島?金花婆婆和銀葉先生是你甚麽人?”蛛兒不答,仍是自言自語:“……他非但不肯,還打我罵我,咬得我一只手掌鮮血淋漓……”她一面說,一面左手輕輕撫模着右手的手背:“……可是……可是……我還是想念他。我又不是要害他,我帶他去靈蛇島,婆婆會教他一身武功,設法治好他身上玄冥神掌的陰毒,哪知他兇得很,将人家一番好心,當作了歹意。”
滅絕師太冷冷地道:“她師父金花婆婆,聽說也是跟魔教有梁子的。但金花婆婆實非正人,此刻我們不想多結仇家,暫且将她扣着。”
殷梨亭道:“嗯,原來如此。姑娘,你對我無忌侄兒倒是一片好心,只可惜他福薄,前幾日我遇到朱武連環莊的武莊主武烈,得知無忌已于五年多之前,失足摔入萬丈深谷之中,屍骨無存。唉,我和他爹爹情逾手足,哪知皇天不佑善人,竟連僅有的這點骨血……”
他話未說完,拍的一聲,蛛兒仰天跌倒,竟爾暈了過去。
周芷若搶上去扶了她起來,在她胸口推拿好一會,蛛兒方始轉醒。
蛛兒咬了咬牙,說道:“殷六俠,張無忌是給誰害死的?”殷梨亭道:“不是給誰害死的。據那朱武連環莊的武烈說,他親眼見到無忌自行失足,摔下深谷,武烈的結義兄弟驚天一筆朱長齡,也是一起摔死的。”蛛兒長嘆一聲,頹然坐下。
殷梨亭道:“姑娘尊姓大名?”蛛兒搖頭不答,怔怔下淚,突然間伏在沙中,放聲大哭。殷梨亭勸道:“姑娘也不須難過。我那無忌侄兒便是不摔入雪谷,此刻陰毒發作,也已難于存活。唉,他跌得粉身碎骨,未知非福,勝于受那無窮無盡陰毒的熬煎。”
滅絕師太忽道:“張無忌這孽種,早死了倒好,否則定是為害人間的禍胎。”
蛛兒大怒,厲聲道:“老賊尼,你胡說八道甚麽?”峨嵋群弟子聽她竟然膽敢辱罵師尊,早有四五人拔出長劍,指住她胸口背心。蛛兒毫不畏懼,仍然罵道:“老賊尼,張無忌的父親是這位殷六俠的師兄,俠名播于天下,有甚麽不好?”
滅絕師太冷笑不答。靜玄道:“你嘴裏放幹淨些。張無忌的父親固是名門正派的弟子,可是他母親呢?魔教妖女生的兒子,不是孽種禍胎是甚麽?”蛛兒問道:“張無忌的母親是誰?怎會是魔教妖女?”
峨嵋衆弟子齊聲大笑,只有周芷若垂頭瞧着地下。殷梨亭神态頗為尴尬,錦儀雖然很是不悅,可出言的是師父滅絕師太,在她心中滅絕師太積威甚重,她卻也不敢反駁。
靜虛為人忠厚,對蛛兒道:“張五俠的妻子便是天鷹教教主殷天正的女兒,名叫殷素素……”蛛兒“啊”的一聲,神色大變。靜玄續道:“張五俠便因娶了這妖女,以致身敗名裂,在武當山上自刎而死。這件事天下皆聞,難道姑娘竟然不知麽?”
蛛兒道:“我……我住在靈蛇島上,中原武林之事,全無聽聞。”靜玄道:“這便是了。你得罪了我師父,趕快謝罪。”蛛兒卻問:“那殷素素呢?她在何處?”靜虛道:“她和張五俠一齊自刎。”蛛兒身子又是一顫,道:“她……她也死了?”靜玄奇道:“你認得殷素素?”
便在此時,突見東北方一道藍焰沖天而起。殷梨亭道:“啊喲,是我青書侄兒受敵人圍攻。”轉身向滅絕師太彎腰行禮,對餘人一抱拳,便即向藍焰奔去。錦儀放心不下,也跟了過去。
靜玄手一揮,峨嵋群弟子也一齊跟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