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了甜甜兄妹之後,錦儀與殷梨亭一路北上,沒過多久便到了濟南,濟南地區有一大盜,常做殺人越貨之事,他們此去便是要将這人鏟除。
那名大盜的名字叫做王連虎,自稱白虎大俠,常年埋伏在進出濟南府的路上,若是見了有人帶了錢財貨物,便會跳出來搶劫。若是一般的江湖人士,即便是出手打劫,也不會對不會武功之人痛下殺手,王連虎卻是搶了貨物之後,不分青紅皂白,都要将所有知情人士殺了。他不知師承何處,武功倒是十分高強,只是手段狠辣,令人忌憚。
白虎大俠行蹤不定,有時他會突然冒出來,不分貧富打劫路人,劫過了錢財便殺人棄屍,絲毫不掩飾自己所犯下的惡心,有些時候他卻會僅僅打劫那些為富不仁之人,對經過的其他百姓視若無睹,也十分令人驚訝。
殷梨亭是奉了張三豐之命,要将這個為禍一方的大盜除去,白虎大俠行蹤不明,他們研究了一番,只能引蛇出洞。
殷梨亭與錦儀裝扮成一對剛剛成婚不久的夫婦,丈夫帶着妻子回到娘家去省親。丈夫是富商,帶了厚禮給妻子的娘家人,裝了足有一輛馬車,車轍印痕深深,一看便知曉是實打實的財物。
兩輛馬車的車夫均是他們臨時雇的,錦儀與殷梨亭沒有告知他們此行的真正目的,他們還以為錦儀他們當真是要回家去探親的新婚夫婦,但其實馬車中裝着的卻是泥沙與石頭。
錦儀坐在車裏,将馬車的簾子輕輕掀起一些,透過那道小小的縫隙望向外面,外面除了他們之外,沒有什麽經過的人,她擔憂道:“若是那白虎大俠此時不在此次可如何是好?我們若晚一日捉拿到他,死在他手中的人便可能要多上許多。”
殷梨亭點了點頭,道:“我也不是沒想到這些,可那人行蹤不定,沒有人知道他會在何時何處出現,若不是采用引蛇出洞的辦法,那人耳目衆多,怕是會打草驚蛇。若是讓他逃了,日後他會禍害的人會更多,我們目前也只能碰碰運氣了。”
錦儀有些低落地應了一聲,自從當了娘親之後,她與之前在峨嵋派之時有了很大的不同。若是以前的她,害怕那個白虎大俠逃跑之後繼續作惡,一定會十分決斷,堅決不能走漏一點風聲,可在現在的她看來,人人都是人生父母養的,若是耽擱了幾日,那便有可能又有人受害,那些人的父母若是得知了此事,不知要承受怎樣一種錐心之痛。
殷梨亭似是看出了錦儀情緒不高,隔着簾子向車夫問道:“還有多久到濟南府?”
車夫估算了下路程,大聲答道:“老爺夫人,還有半個時辰便能到濟南府了。”
錦儀的兩條細眉糾結在了一起,還有半個時辰便能到達濟南府,若是那白虎大俠打劫過路的旅人,只會選擇在距濟南府有段距離的地方,最有可能的便是此處。可他們一路行來都沒有見到打劫的人,想來那人今日應該是沒有外出打劫。
她正這樣想着,馬車突然颠簸一下,而後慢慢停了下來。想來是前方有障礙,車夫急忙将馬缰勒住。
外面的車夫大聲呵斥道:“你是什麽人,前方的東西是你挪至路上的吧,還不趕快将它挪開!”
錦儀與殷梨亭對視一眼,兩人都想到了在前方放置障礙用以攔車的人,有可能便是那白虎大俠。
一個男子的聲音冷冷道:“我便是不将它挪開,你又奈我何?”
車夫惱怒地罵了一句,轉過頭來對錦儀與殷梨亭道:“老爺,夫人,前方有人在路中放置了障礙物,馬車沒法通過。”
殷梨亭猶豫了一下,問道:“那障礙物很大嗎?能不能從旁繞過?”
車夫認真查看了一番,道:“恐怕沒法從旁繞過,只能繞路而行或者将其挪開。”
殷梨亭道:“那你便和後面那輛車的車夫一起将它移開吧。”
車夫應是,下車去搬運貨物。錦儀不知外面那人有沒有走,只能屏住了呼吸聽着外面的動靜,良久仍然沒什麽動靜,她正詫異地挑起了眉,突然眼前一亮,眼前正對着一張臉。那是個年輕男子,眉目很是俊朗,若不是一身勁裝,錦儀不會認為他是江湖中人。
這人便是那白虎大俠嗎?錦儀有些疑惑。
那男子将馬車內的情形掃視了一遍,臉上緩緩露出一絲笑意,道:“老爺,夫人?請下車來吧。”
錦儀望向殷梨亭,殷梨亭微微點頭向她示意,她知道殷梨亭心中已經有了打算,便跟在殷梨亭身後走下了馬車。
白虎大俠實在是異于他們所想象的那般,這令錦儀在看見他的臉的時候異樣感更重,她索性移開了眼去不看他。
那人對殷梨亭道:“想必兩位也知道我想做些什麽了。”他手上未拿兵器,看起來很是客氣,文弱得像個書生一般,錦儀卻知道此人不可小觑,絲毫不敢放松警惕。
“不知尊駕想做些什麽?”殷梨亭故作不明地問道。
那人對着他們身後的馬車努了努嘴,絲毫不客氣地道:“看見你們身後的馬車了嗎?馬車之內的所有東西,都是我的了。”
“尊駕何出此言?”殷梨亭詫異地道:“馬車內是我與內子去探望岳父岳母之時的禮品,緣何成了尊駕的東西?”
那人此時終于失去了耐性,将長袍一撩,從靴子旁拔出一把短劍來,惡狠狠道:“若是你們痛快将所有物品都交出來,我便給你們個痛快,否則別怪我不客氣了。”
兩個車夫正在另一處搬運物品,對這一邊的事情一無所知,就算他們此時走了過來,恐怕也對一個身懷武藝之人毫無辦法。擺在他們眼前的仿佛是死局,如果他們真的是一對平凡的不懂武藝的夫婦的話。
殷梨亭緩緩勾起唇角,道:“那你便來試試吧。”
他的眼角一瞥,錦儀便知道這是讓她在一旁掠陣,加強警惕,防止那人打不過便逃跑。她雖然身上沒帶兵器,可拳掌功夫也從沒落下過,打敗區區一個青年自然不在話下。
那白虎大俠見殷梨亭冥頑不靈,也沒放在心上,提劍走到了殷梨亭身邊,迅速地将劍向他胸口刺去,欲先解決了他再解決錦儀。
劍順利地揮了出去,可在途中便一頓,随即跌落在地。殷梨亭用力捏住了那人的手腕,那人無論如何使力,也無法将手腕從他手中脫出去。
他這才發現面前那人仿似不好對付,連忙變招,提起一腿向殷梨亭踢去,殷梨亭輕輕側身避開,足尖輕輕在他膝彎一點,那人頓時立足不穩,跪了下去。他的手被殷梨亭捏住,跪在地上,姿勢無比奇怪,可他此時也顧不得這些了,神情有些驚恐,也有些釋然。
殷梨亭将他上身的穴道點了,将他提了起來,問道:“你可是他們傳說中的白虎大俠?”
他點點頭,道:“便是我了。”
“你可知錯?”殷梨亭又問道。
王連虎點點頭,猛然跪在了地上,錦儀以為他是要為了活命而向殷梨亭哀求,也知道殷梨亭不可能放過他,搖了搖頭,神情頗為無奈。
“請這位俠士先饒過我一命,待我向家小交待些事情後再娶我性命。”他如此懇求道。
殷梨亭瞅他一眼,神情并不是如何信任,若是他事先在家裏布了埋伏,以此為由想要趁機脫身也是有可能的事情。
王連虎見他不信,連忙彎下身磕了一個頭,道:“求求你了。”
殷梨亭确實藝高人膽大,想着自己處有着兩人,倒也不怕他耍詭計逃脫,便點了點頭,道:“我答應你便是了。”
他們跟着王連虎走了一刻鐘,遠遠的樹林間便望見了一處簡陋的房子。錦儀原本以為他打家劫舍,應該很是有錢,卻沒想到他住的地方卻是如是破舊。
他率先走進了門去,門沒有鎖,錦儀與殷梨亭也随後跟了進去。屋子很小,并且如同外表一般的破舊,屋子內有兩個人,一個二十餘歲的女子與一個比扶風小上一些的嬰兒。
嬰兒臉色發紫,看起來情況非常不好。那女子聽聞有人走了進來,幽幽道:“虎哥,阿丹沒有氣了。”
王連虎大急,連忙搶上了前去,顫抖着手去試那嬰兒的鼻息,然而就如同那女子所說的那樣,他沒有了鼻息。
他顫抖着問道:“他沒氣多久了?”
“從你走後便這樣了,”那女子終于崩潰地哭了起來,埋怨道:“虎哥,你為何要走?若你能留下陪他最後一程該有多好!”
他讷讷道:“我只是想去弄些錢為他抓藥。”
兩個人相擁而泣,王連虎總算沒有忘記自己此行的目的,慘然道:“為了阿丹,我也算得上是作惡多端了,如今我的報應來了,我回來是為了與你告別的。”
女子驚駭道:“虎哥,你要做什麽!你不要想不開!”
王連虎搖搖頭,眼神眷戀地在女子身上流連,過了一會強迫自己移開了視線,道:“我們出去吧。”
那女子仿佛此時才注意到房中多了兩人,她連忙撲到他們身前哀求道:“求求你們不要殺虎哥,若不是為了給阿丹抓藥,虎哥不會打劫那麽多人,他殺那些人也是迫不得已的,因為害怕那些人告了官,追究到我們身上。若是你們要殺便殺我好了。”
“不要說傻話了!”王連虎斥道:“我不在了,你要好好活着,不要讓我在天之靈也不得安息。”
他說完這話,便毅然走出了屋子,将原本自己手中拿着的短劍要了回來,持在手中,笑道:“果然是天理昭彰,報應不爽,我用這把劍取了許多人的性命,總有一天會輪到它取了我的性命。”
他大笑三聲,笑音未絕,身體便向後倒了下來。笑容仍在,人卻已然氣絕。
錦儀有些恻然,女子于此時從屋中走了出來,默默地為他阖上了雙眼,問道:“可以将他的屍身交由我安葬嗎?”
錦儀與殷梨亭對視一眼,均看到了對方眼中的不忍,殷梨亭點了點頭。
這世上,有許多人做着許多身不由己的事情,王連虎便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