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浩劫俠影19
“岫知園,雲無心以出岫,鳥倦飛而知還①,樂笛聲以消憂,公子好雅興,”陸小鳳打量一圈,率先提起的,卻是這棟小院上的牌匾,清新俊逸,悠然自得,不過和這位公子的狀态着實不搭啊!
他就像即将出鞘的寶劍,等待與人殊死一搏,銳利而決絕,哪來的悠閑自在。
“在下鹿衡宇,”青年公子沒接他的話,伸手執壺,原本微涼的茶水轉瞬間冒出縷縷白煙,竟是用內力催動加熱,清香撲鼻。
陸小鳳絲毫不覺尴尬,當即伸手要拿,卻見茶杯轉瞬動到石桌另一邊。
心随意動,陸小鳳再次出手,迅捷如電,在靠近茶杯的同時,使出內力,鬥轉星移,雲動雷驚,兩股內勁撞擊到一起,擠壓遷移着茶杯鼓溜溜轉的飛快。
其旋轉之劇烈,卻不見茶水灑出來,可見兩人都是內功高手,控制細微。
鹿衡宇氣勁磅礴卻後勁不足,陸小鳳顧忌他的傷勢,不欲争強好勝,但這杯茶倒了,今天無論如何都要喝上。
這個朋友,陸小鳳交定了!
兩人保持着微妙的平衡,恰在此時,一朵梅花撒落,正正好落入茶杯中,清新茶香中平添一縷梅花香,更覺馥雅。
鹿衡宇倏地收手,陸小鳳差點氣勁不穩,茶水潑到他身上。
索性陸小鳳反應極快,在茶杯傾斜的瞬間,用內力吸附,茶水形成一道弧線竄入口中,茶杯則原路折返,回到鹿衡宇手邊。
“如何?”他淡淡擡眸,神态悠然,氣定神閑,語氣傲骨天成。
“好茶,芝蘭之氣,沁香撲鼻,可惜陸小鳳生平只愛酒,但我有一好友喜茶,也是個風雅之人,定然與你相談甚歡,他叫花滿樓。”
鹿衡宇手指一顫,面色不改道,“鹿某頗為期待,只不知陸兄今日到訪,所為何事?”
“一是聽到笛聲,好奇前來一觀,這二嘛,聽聞風濤閣分部就在下面,不知鹿兄是否願意引薦?”陸小鳳竟絲毫不避諱,大喇喇說出自己目的。
鹿衡宇沉吟,“既是前往風濤閣,自去便是,請恕在下無法帶路。”
“可我怎麽覺得,這裏有更捷徑的通道?”陸小鳳挑眉。
“陸兄也熟悉天罡八卦陣?”鹿衡宇疑惑。
“不熟,但好友曾經告訴過我,但凡陣法,只要封閉五感,就沒有闖不過去的,”頂多受點傷罷了。
“可是你那位叫花滿樓的朋友,果真見識不凡!”鹿衡宇淡淡道。
“所以,你這院子,果真是整個青雲閣的陣眼?”陸小鳳半是疑惑,半是肯定道。
肯定是因為,對方幾乎已經承認他的猜測,而疑惑也正是此處,那些院子難道還能動不成,可高明的奇門遁甲,是會根據天象,時辰,而實時變動的。
鹿衡宇沒有解釋,輕拍兩下輪椅扶手,頓時陸小鳳耳邊出現機關啓動的輕微咔咔聲。
他一驚,忙運起輕功,跳到屋頂觀察。
站到這裏才發現,原來這院子竟位于整個青雲閣最高處,從屋頂可俯瞰所有建築。
可問題是,在院子外,竟絲毫察覺不了,看不到也發現不了。
咔咔聲越來越清晰,然後神奇的一幕發生了,原本四四方方,排列有序的院落,竟緩慢移動起來,有序的幻化成各種圖形,時而星羅密布,時而河圖洛書,變化萬千。
每個院子都移了位置,甚至每棵樹,每塊石頭,都神奇的換了地方。
就連流水都改道了,由原本的西南繞道往東北流淌,變成西南往西北方向。
這誰看了不迷糊,估計進來了,要永遠陷在裏面出不去。
陸小鳳忍不住咽口水,好在剛剛他莽闖時,機關并沒有啓動。
整個內圍就是建立在無數大大小小的轉盤上,得多大的工程,才能造出如此規模的移動建築群?
跳下屋頂,陸小鳳看鹿衡宇的眼神都變了,“多謝鹿兄高擡貴手了。”
鹿衡宇看向他,“這是師祖師傅兩代人花費近五十年建造完成,鹿某不過拾人牙慧罷了。”
“鹿兄謙虛了,如此厲害的機關術數,不是精于此道只人,壓根啓動不了,”陸小鳳真誠贊揚。
鹿衡宇不需要看,只通過敲擊扶手,傳達命令,就可指揮若定,把如此龐大規模的建築群像玩棋子一般耍得眼花缭亂,絕對是有真功夫在身的。
鹿衡宇輕笑一聲,沒再故作謙虛,只輕輕一拍手,石桌移開了位置,露出一個恰好能放下輪椅的平臺。
陸小鳳眼前一亮,當即上前幫忙推輪椅,在平臺上站定。
平臺緩緩下沉,在将近十米處停下,上方的通道突然關閉,眼前打開一扇門,裏面是巨大的空間,擺放着上百張桌子,好幾百人在裏面忙碌。
靠牆有三排高達三米的書架,分別标着不同類別,經史子集,奇聞雜役,江湖大事,流言秘聞,應有盡有。
陸小鳳甚至還看到,有整整六個書架的武功秘籍,以及一整個書架所謂寶藏,直接大喇喇擺放在那裏。
他們進來後,裏面的人只是匆匆擡頭看一眼,就低下頭繼續抄錄,沒人在意外人的到來,也不上前打招呼。
“他們日常的任務就是抄寫,盡可能多的備份,江湖紛争不斷,最容易損毀的,就是這些紙質記錄,為了保存下辛苦收集的信息,我們會盡可能多抄錄,存放在不同地區,只要有一處安全,信息就是全的。”鹿衡宇道。
陸小鳳點頭,心裏贊嘆,風濤閣可真是財大氣粗,光人工費和筆墨紙硯,都是一筆不小的開支,何況他們還在各地建立如此龐大的藏書閣。
也不知這麽做的目的為何?
“起先,是師祖應先生要求,為一人留下可參閱的資料信息,師祖費力收集不少重要資料,結果卻被一場大火付之一炬,他深覺愧對先生之囑托,于是發誓,絕不會讓信息不全或焚毀的情況再次發生,于是在各處建立據點。任何信息,只要準确無誤,都會在記錄好後,運往各個據點保存。”鹿衡宇解釋。
“為一人?”陸小鳳不理解,“什麽信息如此重要?”
鹿衡宇抿唇不語,只眼神高深莫測看了他一眼。
“不過這到方便了我,”陸小鳳不是糾結之人,當即叉腰表示慶幸,“這些,我都可以看嗎?”
鹿衡宇微微颔首,叫來一名雜役,“你帶陸大俠前去挑選。”
“是,”那雜役低眉順眼,看似不起眼,陸小鳳卻知道,這也是個高手。
或者說,裏面好幾百人,包括那些抄書之人,各個武力值不俗,非常擅長手上功夫,沒看抄起書來,那叫一個迅速,且字跡工整,宛如印刷體,應是風濤閣自己培養出來的嫡系。
送走鹿衡宇,陸小鳳跟着雜役,稍微參觀了下,了解大致布局。
除了這處空間,裏面還有十個房間用來藏書,全都用石壁砌成,确保一個房間着火,不會影響到其他房間。
雖然是沖着奇門步伐來的,陸小鳳也沒忘了翻看目前江湖各個勢力的消息。
風濤閣不愧是風濤閣,信息之全面,連某門某派某位長老兒子納了第三方小妾,并與弟媳有染這種隐秘事都知道。
這要是平時,他肯定興致勃勃,看個盡興再走,但現在情況緊急,花滿樓還等着他去救呢,自然不能耽誤太多時間,花費兩個小時,把江湖各種勢力淺淺了解一遍就罷。
也找到一些九千歲的信息,但內容不全,只記錄了他的武功招式,以及……破解之法。
陸小鳳看着那破解之法,神情奇怪。
這風濤閣真有意思,九千歲的來歷沒有,出身師承一片空白,偏偏有武功的破解之法,且這書冊看着還比較新,特別像是……專門為他準備的。
陸小鳳笑了一聲,把書籍放回去,對雜役道,“我想找破解巧工王琦機關的奇門步法,不知在哪裏可以找到?”
雜役擡頭看他一眼,手一指,中間的石桌上,方方正正擺着一本書《六級涉水步》。
陸小鳳翻開,裏面是陰陽五行圖案,很好,看不懂!
往後翻,皆是如此,除了圖形,沒有任何文字,無奈合上書,“只有這本嗎?”
雜役點頭,“這是唯一一本,王琦機關之術冠絕天下,整個江湖唯有一人能破解。”
陸小鳳看着最後一頁上的名字:鹿衡宇!
看紙張新舊的程度,應不超過三年,鹿衡宇年級也不大,卻能創造出這等奇門步伐,天賦着實驚人。
“鹿兄過譽了,我只是把流傳下來的《六陰極水步》進行了改良,當年這門步法名震江湖,在逃命上有着天然的優勢,練至最高境界,達到身形鬼魅的程度,卻有一個致命缺點,那就是不能被覺察命門,只要敵人對命門進行攻擊,步法頓時失效。”
“數年前,巧工王琦之機關名震江湖,鹿某不才,妄自尊大,挑戰闖關,險些被精巧的設計困住,危險之際想到這門步法,臨危改良,方順利脫險,後仔細鑽研琢磨,方寫就這本《六級涉水步》。”
“那也非常厲害,”陸小鳳贊嘆,“但是鹿兄啊!”
“陸兄請講,”鹿衡宇知他有話要問。
“我看不懂!”陸小鳳無辜攤手。
鹿衡宇神情一滞,沉默半響,接過書,翻開講解,“這門步法按河圖洛書之理,五行大衍之數所化,天一生水,順天左旋;地二生火,上氣居南;天三生木,同氣相求;地四生金,作友居西;天五生土,地十成之。”
然而對此僅一知半解的陸小鳳,即便聽了,也只是半懂不懂,無奈繼續攤手。
鹿衡宇表情很平靜,但眼神如冰,寒潭攝入,靜默片刻,驚鴻轉身,竟是打算直接離去。
“別別別,”陸小鳳一把薅住他的輪椅,“這可關系到一條活生生的人命,鹿兄千萬幫我。”
“這幅殘破的身子,已無法幫你破陣,另請高明吧,”鹿衡宇直接拒絕。
“別呀,這步伐是你所創,除了你還有誰能更了解?”當然,陸小鳳也知道,讓身受重傷,已是強弩之末的鹿衡宇出門不現實,所以他的意思是,“你慢慢講,講淺顯一點,興許我就能聽懂了。”
鹿衡宇想移動輪椅,被陸小鳳牢牢卡住,動彈不得,無奈閉眼,“短時間內你是學不會了,且告訴我,你想闖哪處機關?”
“罪惡坑十八層地獄觀測點陣法,”陸小鳳道。
鹿衡宇神情一滞,語氣冰冷,“找死!”
“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陸小鳳認真道,迥然有神的丹鳳眼上挑,堅定而一往無前。
鹿衡宇驀地握緊手中玉笛,手指在細微雕刻處輕輕劃過。
處于視覺盲區的陸小鳳并不知道,上面赫然是‘鮮花滿樓’四字。
這幾個字彷佛有一股魔力,讓鹿衡宇表情從凝重到舒緩,最終,他長長吐出一口氣,“那裏兇險,且數年過去,機關陣法并非一成不變,我不可能按照以往經驗,給你絕對正确的指導。”
“我明白,你只要告訴我,當年你是怎麽做的,有何依據,我會随機應變,”陸小鳳當然知道,九千歲設計這一出,絕不會讓他輕松闖過去,必然兇險萬分,可為了好友,他亦怡然不懼!
“當年……”鹿衡宇詳細講述了那處陣法綱要,并闖關過程,順便推測了一番這些年有可能的變動,“不過,萬變不離其宗,可先定中宮位,由中宮始,轉東北艮宮,易正南離宮,入正北坎宮,轉西北幹宮,入正西兌宮,再回中宮,屆時可一目了然。”
陸小鳳牢記于心,“我明白了,對了,陌愧老前輩提供了進入之法,破曉清輝濁氣散,一線單輪為起點,萬丈羲和千古存,境外何殊在目前。鹿衡宇要我以天下三大奇珍瑤柱償還,不知在哪可找到記載?”
鹿衡宇陡然變色,“你豈敢信他?!”
“那他所說之法可對?”陸小鳳發問。
鹿衡宇沉默下來,“不差。”
“那就好,”陸小鳳松了口氣。
“可是,他必然對你不懷好意,需得小心提防,”陌愧那樣天生的惡人,就沒有改邪歸正一說,無論在罪惡坑贖罪多久,都不可能洗請滿身惡念。
“我明白,只是不闖虎穴,焉得虎子,”今天哪怕是龍潭虎穴,他陸小鳳為了花滿樓,也要闖一闖!
鹿衡宇不再說什麽,因為說什麽都沒用了,此時的陸小鳳堅如磐石,無法勸阻。
只眉宇間,不免染上幾縷憂色,撫摸刻字的手指愈發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