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知秋一走,謝逸風頓覺輕松,喝了茶,起身就走。順手拔了一根坐墊上的鴻毛,也不知是什麽鳥毛,拿來當墊子簡直‘暴殄天物’。
東臨瑤池是寒知秋的住處,位置頗高,要下山還有些難處。謝逸風忍不住抱怨寒知秋,将他捉上來也不将他送下去,這天黑黑的該如何下山?
正思忖着怎麽下山,腰間忽然被什麽纏住,低頭一看,竟是白色綢帶,有兩指寬。他确定這并不屬于自己腰間之物,正要扯掉時,身子一空,旋即渾身跟車子碾過似得,頭暈目眩好些片刻。
寒知秋長發披在身後,一身潔白高領長衫,懶懶卻很莊重坐于一葉藍色羽毛上,面無表情抽回系在謝逸風腰間之物,随即閉眼。
緩和好些片刻,謝逸風方才清醒過來,一句‘窩草’脫口而出,騰的坐起扶額想吐。片刻後,他人才發覺坐在一張圓床上,沒有蚊帳,但這床很大很大……可以滾來滾去、橫着滾、豎着滾,360度無死角的滾都沒關系。
但,這搞什麽?
掃視偌大房間裏,家具齊全,多以白色為主,地板是白玉。如此奢侈裝潢之地,謝逸風頭次見,習慣性定了價位,自己再努力五十年也買不起這等房子。
無意間瞧見珠簾裏有一人影,吃了一驚,發覺那人沒動靜,小聲脫了靴子抱在懷裏往外走。
這種地方,唯有仙二代寒知秋住得起……像他這種無産階級的底部人士,窩就是小木屋。
白玉地板猶如寒霜的溫度,謝逸風打了哆嗦,走了五步就走不下去。為了自由他又忍着繼續往前,忽而身後傳來冷峻之聲:“本尊需一傀儡,将你四肢砍下,将你身體煉化傀儡,如何?”
陰森森的男聲在房間裏環繞,一點點的刺激謝逸風的毛孔以及感官……都說男主的女人惹不得惹不得。到他這,變成仙尊惹不得惹不得。謝逸風默哀,抱着靴子轉身溜回去睡覺。
與寒知秋這等人同屋,謝逸風內心忐忑,不知他到底是什麽意思,翻來覆去幾次,便覺昏昏沉沉的,稀裏糊塗就睡着了。
屋內夜明珠的光變得微弱,猶如被窗紙籠住的月光,那麽溫柔似水。寒知秋移到床邊,将床邊暗處的熏香掐掉,才看向埋在被褥間的謝逸風。
冷酷雙眼之中有點溫柔,不同于白日的冷冽。寒知秋看着謝逸風,半斂眼眸,紫薇君的話在腦海中響起——宿命為何物?為不可改變之物,縱你能毀天滅地,也不可躲避。你命裏有一人,會成你羁絆,左右你的仙途。你不信他存在,卻無法阻止宿命的安排,有一天他會站在你面前。
好友百年前預言的事發生了,有些不可思議的發生了。寒知秋在床邊坐下,擡手捋過貼在謝逸風臉頰上的墨發,動作間的疼惜豈止是一點點。
謝逸風。
謝逸風。
你是一個怎樣的人?我的仙途會為你左右,又是如何個左右?
沉吟着觀察許久,決定看看他之前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方才令諸多弟子不滿。
嵌入其記憶之中,倒回到半年前。
……
半年前謝逸風人尚且還在辦公室裏坐着,寒知秋未曾見過這場景,當即一愣。薄弱的元神立在一邊,目視正在敲鍵盤的謝逸風。
謝逸風上身白襯衫,戴着墨藍領帶,一頭烏黑短發,相貌帥氣沉穩,嘴唇抿着。
寒知秋微驚,這人怎與他所見的模樣不一樣?可想自己不會走錯地方,決定看看。
不時,一個穿着暴露的女人走了進來,寒知秋眉頭一皺,聽那女人說:“謝總,鑫源公司的趙總安排了晚飯,想請你去,順便談談這次合作的問題。”
謝逸風邊敲鍵盤邊說:“好。合同我已經修改過了,你再查閱校正,送到陳律師手中……”謝逸風站起身,身高接近一米八,他有條不紊整理辦公桌面,“另外,明天我要出差,美國那邊的合同我必須親自去一趟。”
女人點頭。
寒知秋一頭霧水,跟着謝逸風離開辦公室,這一路的景致令他驚詫。
又見謝逸風在一個奇怪的東西上,他人也鑽了進去。
謝逸風去哪他跟哪,到了一個房間,裏面坐着一個男人還有一個女人。
“謝總,約你好幾次了。”趙總站起身跟謝逸風握手,謝逸風點頭,與女人也握了一下。
雙方的客面子話寒知秋明白,等到了關于建材的,他就不懂了,但謝逸風應付自如。
不時,那女人坐到他身邊灌酒,寒知秋皺眉,謝逸風擋了些許,最後還是喝醉了,趙總将他扶到房間裏,跟那女人嘀咕什麽事情。
寒知秋敏銳,直到女人開始脫謝逸風衣服,他才明白過來,正想非禮勿視走人,卻見謝逸風忽然起來捂着嘴沖進廁所吐了。
寒知秋擰眉,跟進去看,謝逸風癱坐在地上,滿臉通紅,不停喘息。
外面那女人在喊,謝逸風沒什麽反應,渾渾噩噩爬進浴缸之中,開了水……
寒知秋就看着水把他人淹沒,帥氣的臉容很是沉靜。
旋即,那女人沖了進來,和着那個男人,女人尖叫。
寒知秋知道浴缸裏的那個人死了。
他沒繼續看下去,因為這個人的靈魂出竅,似乎沒有意識在空氣裏飄。第一次見這情況的寒知秋好奇跟着走,到了黑夜裏,靈魂坐在地上,十分安靜。
寒知秋靠近看他,發覺雙眼迷茫,又沒問。
忽見夜空一道白光照來,将靈魂籠住,緩緩托起。寒知秋伸手去拉,抓了個空,跟上去後已經是時光飛逝,回到了清歌門。
這是梨花殿,他看見謝逸風站在院子裏,咬着嘴唇踱步,嘴裏在嘀咕什麽。
寒知秋自己也懵了。
想跟那人怎麽跟到了這裏,忽而擦覺異樣,擡頭看去,才見那人靈魂墜落投入謝逸風體內,而謝逸風的靈魂卻被擠出了出去,短短的時間內爆破成灰……
旋即,寒知秋目視了諸多事情。
挽着包子頭滿山跑的謝逸風。
惬意躺在河邊放仙鶴的謝逸風。
在小屋內抱書打瞌睡的謝逸風。
屁颠屁颠跟在宋雪青身邊揚武揚威的謝逸風。
筆試上調戲宋雪青的謝逸風。
從容不迫的謝逸風。
總是從玄劍上摔下去,摔的灰頭土臉的謝逸風。
一身淡青長衫梳着公主頭的謝逸風。
武考上對着茶杯摸自己臉頰的謝逸風。
兇神惡煞欺負唐小樓的謝逸風。
在宋雪青身邊溫順猶如小狗的謝逸風。
惡霸般砸人東西的謝逸風。
……
諸多事情劃過去,令寒知秋眼前豁然,仿佛撥開一層迷霧,見前方是一片遼闊的仙境,有花又草有風有雨……奇異的感覺猶如雨後春筍破土而出,無法控制的蔓延全身,最為震撼之處莫不是心頭上那點旖旎的感覺。
他以一個第三者的角度看着謝逸風走完一段路程,他張揚、他跋扈、他從容、他毫不畏懼——他像一把刀,劃開堅硬的心,又鋒利的刺進去。
原來是如此。寒知秋開始轉變對謝逸風的看法,俯首湊近謝逸風的臉頰,輕輕煽動鼻翼,嗅着他的氣息。
睡着的謝逸風不自然蠕動了一下,似是被溫熱的氣息弄得臉頰發癢。
——
謝逸風日上三竿方才醒來,已有多日不曾好生歇息,這一覺醒來,全身舒坦。但若忘卻這是誰的床,他會覺得心情舒暢。
搖頭無奈光着腳去找寒知秋,卻沒見着他人,正要出去時,一位男童走了進來,手中端着洗臉水。謝逸風本想問問他寒知秋去了何處,見男童面色死灰毫無血色,心中騰起不好的預感——這是傀儡啊啊啊啊啊啊!
傀儡行禮,空洞雙眼直視謝逸風,“請謝公子潔面。”
謝逸風咽口水,股不着腳底冰涼刺骨,趕緊去洗臉。
洗了後,也不知道傀儡從哪裏掏出來的清歌校服給他,“仙尊命謝公子在此等候。”
謝逸風抓過校服,問:“有浴池嗎?我還沒沐浴……”
傀儡,“請謝公子随小奴來。”
寒知秋的浴池不一般的小,單獨安置于一個房間裏,屋內仙霧缭繞,白紗飄逸。謝逸風為自己默哀,為嘛自己穿書的時候劇情老是不對勁,人家穿書各種撿寶貝遇貴人,還能跟世界之子成為兄弟……
唉!
傀儡:“謝公子餓嗎?”
謝逸風:“不餓,麻煩你出去一會兒,不必看着我,我不跑。”
傀儡漂移出去,謝逸風吐了口氣,脫掉衣裳走進寬大浴池之中,靠着浴池邊閉目養神。
——
“仙尊,《練氣小劄》果真有問題嗎?”藍馨瑤忐忑詢問。
還在翻閱的寒知秋抿唇不語。
不聞回答,藍馨瑤也不敢追問,只希望這本《練氣小劄》沒有問題,問題出在死者身上。
正是此刻,曲有琴進來說道:“回禀仙尊,雲澤君醒了。”
寒知秋道:“通知各方掌事,明日午時三刻,提審雲澤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