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別和我說話 - 第 28 章 (二十)論罪

吃過午飯,我靜靜地觀察了斯內普一會兒,看着他平穩地呼吸,閉着眼,似乎沉進了地底一般,默不作聲。他很少穿黑色以外的衣服,哪怕我給他買過其他顏色的衣服,他也只是順從的接過,卻并不順從的穿上。所以躺在病床上的他,一襲白色病服,實在難得一見。

其實,他穿白色挺好看,襯得他瘦削的身軀也似乎健壯起來。這段時間我很少有機會和勇氣這樣仔細打量他,進了這間病房,倒是有機會看個夠了。

他的黑發長到了肩頭,看起來格外淩亂。我就那麽靜靜地看,然後轉身出了房門,打算找一把剪刀替他剪剪頭發。

房門口,卻有人擋住了我的去路。

是現在的魔法部臨時部長金斯萊,和他站在一起的是一臉難色的布萊斯。

“塔·埃法,塔塔,好久不見了。”金斯萊昂着頭,帶着他那特有的深沉緩慢的嗓音朝我打招呼。

我也朝他禮貌地點頭問好。

“塔塔,我們……”布萊斯想說什麽,卻沒說得出口。

“塔塔,”金斯萊猶豫着,終于比布萊斯要果斷一些,開了口,“你用了蠍石……一種英國魔法部明令禁止的禁藥,我是來找你談這件事的。”

布萊斯嘆息着說:“對不起,塔塔!我們把你送到聖芒戈的時候,孟德爾沒辦法在醫院裏找到蠍石的對抗魔藥,那裏面的一些成分只有魔法部裏才有存量。而你當時的情況,如果不用藥,太危險了!所以我們迫不得已,通知了魔法部。”

我點點頭。

金斯萊說:“按照規定,你已經被魔法部臨時禁藥委員會列為了被告,過幾天得去法律執行司聽取審判。塔塔,對不起,過幾天我得來,帶你走。”

我又點點頭,然後掏出紙,寫好了要說的話,在金斯萊和布萊斯眼前展開。

“我想要一把剪刀。”布萊斯讀着我的話,眼裏貌似疑惑,“你要剪刀幹什麽?”

金斯萊也用一種警覺的眼神望着我。

“我只是想給西弗勒斯斯內普剪剪頭發。”我累了,寫完這一句,留下金斯萊和布萊斯兩人伫立原處,拄着拐走了。

從值班護士那裏借到一把勉強順手的剪刀,我折身回到房間。斯內普還在沉睡——真奇怪,他以前是個睡眠很輕的人,現在怎麽就是睡不醒了?還記得我每次做噩夢總被他喚醒,因為他會緊緊抱住我,輕輕地在我耳邊呢喃安慰。噩夢裏的滿天烏雲就随着他的聲音逐漸散去,随着他的體溫逐漸淡去……

我走到床頭,拖過椅子坐下,想辦法用枕頭墊高了他的頭,并且側向一旁,露出大半的頭發朝着我。

以前每次嫌他頭發長得太長,我總是會帶他去對角巷的一家理發店,但他不太樂意被理發師操弄頭發,後來我就學着自己拿工具給他剪發,手藝雖然不精,拿魔咒後期修一修,還是能看的。

我小心翼翼地用手上的大剪刀修理,房間裏很安靜,只能聽見清晰的剪刀咔嚓聲。

不知道花了多久時間,直到天色都暗淡了幾分,我才勉強處理好他的頭發,放下剪刀又用手指插在發間,給他輕輕撫順。這一切我做得自然而娴熟,是因為我不用面對他醒來後的樣子,所以少了一層防禦的盔甲。我可以悠然自得的回到從前,我是那個痛苦又快樂的塔塔,他是那個深沉又溫和的西弗勒斯。

我出神地望着他眉間的蹙痕,還記得我第一次察覺到他是在乎我的,是因為我看見了他眉宇間凝固起的那抹憂傷。我知道我能影響他的情緒,他會為了我的痛苦而痛苦——我高興得幾天都睡不着,連痛苦都忘了,只因為他的轉身,就可以讓我的整個世界都開始發光。

我知道他一直在乎我,也許這種在乎藏在他人生裏不起眼的一個角落,也讓我對他的愛值了。

至于這種在乎和愛情差了多少,我斤斤計較了太久,現在已經再沒有力氣去尋找答案。一個殘疾、困頓而內心疲憊的我,沒有了任何開展新生活的欲望。

如果說我從他和莉莉之間的故事裏除了得到撕心裂肺的痛苦以外還得到了什麽,那就是我依舊覺得他足夠偉大,可以把愛藏在心裏,一輩子背負責任。

他對莉莉的愛,應該完整無缺,我沒資格去破壞。而我選擇離開,他也沒資格挽留。

在我們成為真正的情侶那夜,在我從女孩真正變為女人的那夜,除了羞澀和喜悅,我還曾經問他,是不是只愛一個人?

我天真地以為我遇見他很早,霸占了他全部的生命,所以我的問題幼稚得可憐,簡單得可恨。我怎麽會知道,他遇見我前的十年生活裏纏繞着另一個人?那個人的字跡藏在他內衣夾層裏,所以他從來不讓我幫他洗內衣。而那個人的孩子被他護翼在身下,寧願付出生命。

而最關鍵的是,他那時候看着我,靜靜的對我說,是。

是,他只愛一個人。

我好像思索了很久,連指尖傳來的動靜也沒有察覺。他的臉頰擦過我放在他耳邊的手指。他緩慢地轉過頭來,看着我。

我以為自己産生了幻覺,怔怔地也看着他。

直到他沙啞着嗓子開口:“塔塔……”

我好像渾身被潑了冷水,從頭灌到尾。我打了個寒顫,開始為剛才自己那些可笑的回憶而顫抖。

他繼續說:“塔塔……我在哪裏?”

我沒有回答他,我說不出話,也拿不出力氣提筆寫字。

“塔塔,你為什麽不說話?”他虛弱地搖了搖頭,張着眼打量着周圍的環境,“這裏,是聖芒戈?”

我依舊沉默,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

“你……你好些了嗎?”他從被子裏緩慢地抽出左手,垂在空中。“我……”

我拄着拐杖起身,不再看他一眼。

走出房間的那一刻,我只在心裏低聲說了一句:“生日快樂,西弗勒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