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6
江知許離開不久後,傅延川在原地站了會兒也轉身上樓。
剛關上門,口袋裏的電話響了下,傅延川眉眼微微閃爍。緊跟着電話響起。他拿了出來,大步朝客廳走,邊看一眼來電顯示。
是陳星澤。
傅延川沒好氣的接起。
“喂,哥,我剛剛把心理醫生的微信推給你了,你加一下。這位是心理醫生非常厲害,處理過不少你這種幻想強迫症的患者。他人現在就在津桐市。”陳星澤語速極快,生怕傅延川不想聽挂斷電話,“哥,不要抗拒,有病早點治。”
“陳星澤,你是閑得慌?”傅延川心情不是很好,“沒事少來煩我。”
陳星澤頓了一下,假裝委屈道:“哥,我關心你呢。”
傅延川冷哼一聲:“你覺得咱兩站一塊,誰更像精神病患者?”
陳星澤小聲糾正:“是幻想強迫症的患者,不是精神病,是心理疾病。”
傅延川沒搭理他。
陳星澤想了想,想說肯定是你啊,但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變成:“我覺得你可能單身太久了才生了這個病,不然,你找個女朋友得了。”
傅延川難得認同,沒有反駁。
可陳星澤則以為觸碰到他的雷區,傅延川不想搭理他。
于是默默地挂斷電話。
可下一秒,手機又撥了回來。
陳星澤戰戰兢兢地接起:“喂?”
傅延川輕咳一聲:“你不是感情方面的業餘專家嗎?”
陳星澤一聽,明白他又發病了:“哥,你的幻想女朋友又怎麽了?”
“……”傅延川懶得糾正,随便扯出一個人,“我有一個朋友。”
開始無中生友。
頓了一下,為了增加可信度,胡扯了一個名字道:“他叫齊恒。”
“哦,我聽你提過這人。”陳星澤,“他遇到什麽情感問題了?”
傅延川把事情經過簡單說了下。陳星澤聽完,沉思了會兒,緩緩問道:“那你這位叫齊恒的朋友是單純不想讓女生去相那不靠譜的親,還是覺得其他男人不靠譜不能給他幸福?”
“這有什麽區別?”
“當然有區別。”
傅延川想了下,還沒開口,聽見對面陳星澤道:“你問問他,或者你讓他加我微信,我直接跟他說,省的您來回傳麻煩。”
陳星澤知道傅延川怕麻煩。
傅延川雲淡風輕回絕道:“他這個人不太喜歡講話,尤其是跟陌生人。”頓了一下,“他現在在我旁邊,我問一下。”
為了增加可信度,傅延川拖延半分鐘後,緩緩道:“他說兩者都有。”
陳星澤哦了聲:“那看來你這位朋友也是喜歡那女生。既然互相喜歡,那就是你朋友做過什麽讓女生誤會的事情。”
“還有你這朋友太直接了,上來就求婚,誰受得了。最起碼得有個過程,先談一場甜甜的戀愛,感情是循序漸進的。上來就求婚不把人吓跑才怪。”
“還有,心裏一分真心要說出十分來,切忌十分真心只講一分,該說的話還是要說。”
—
此後幾天,江知許沒有在碰到傅延川。
不知道是她有意避開的原因還是傅延川沒有再找過她。
不論是哪種,都是江知許想要的結果。
只是,不知道為什麽,心裏仍然會覺得難過。
這天下午,江知許門診。
五點左右來了一位50歲的阿姨,診斷結果巨大陳舊性肛裂加痔瘡,保守治療無效果,需要進行手術。
江知許開出住院通知書,安排其起住院,擇日手術。
送走50歲的阿姨後,江知許通知下一位患者進來。
等待的時間,江知許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
将近五點半,看完這個應該能正點下班。
開門聲響起,緊跟着是關門聲,江知許鎖上屏幕,拿過一個新的病歷本,輕聲:“您這邊坐。”
她指了指旁邊的位置。來人沒有出聲,聽話的坐下。
安靜得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江知許溫柔地笑着緩緩擡頭,柔聲問道:“您姓名說——”
四目相對。
那熟悉的俊秀眉眼,讓剩下的兩個字,卡在喉嚨裏,不進不出。
視線裏,傅延川坐在椅子上,眼睑微垂,神色漫不經心。黑色的長款風衣将他的身形勾勒的修長。衣領随着他看過來的動作微微一偏。
江知許似乎看到,男人在她身上打量了一下,眉梢幾不可查地微微一挑,悠悠道:“傅延川。”
“……”
江知許表情差點維持不住,好半響,才穩住心神,故作淡定地收回視線。低頭,在病歷本上寫上“傅延川”三個字。
然後繼續問道:“性別?”
男人沒打而是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表情裏明晃晃地寫着“這還需要問嗎”。
江知許不敢正眼看他,餘光瞥見他的神情,抿了抿唇,解釋道:“例行問詢,請回答。”
“男。”傅延川配合道。
“年齡?”
“30歲。”
“民族?”
“漢族。”
“婚姻狀況?”
“努力脫單中。”
“……”江知許筆尖頓住,抿唇,而後擡眸緩緩道,“您需要告訴我您是否已婚。”
傅延川偏頭,語速緩慢:“已求婚,估計快了,也許明年。”
“……”幾輪過後,江知許心神慢慢鎮定下來,“那就是未婚。”
男人薄唇微抿沒說話,江知許在婚姻後面填了個“否”。
江知許又輕聲問:“什麽地方不舒服?症狀有哪些?”
傅延川嘴角微抿,而後看着她,低聲:“心裏不舒服。”
江知許忍了又忍,倏爾放下筆,“傅先生,你知道這是什麽科室嗎?”
“肛腸外科。”傅延川語氣不緊不慢,泰然自若。
江知許直視他的眼睛,微叱道:“你心裏不舒服應該看心理醫生,這裏是肛腸科。你走錯科室了,重新挂號吧。”
傅延川沒動,之後,不緊不慢道:“哦,說錯了,你剛說什麽來着,你再問一遍。”
江知許耐着脾氣,重複了一遍:“什麽地方不舒服?症狀?”
“便血。”傅延川看着她,漫不經心道:“這個症狀可以嗎?”
“……”江知許好脾氣地接着問,“鮮血嗎?量多不多?”
餘光裏男人嘴角狠狠抽了抽,不過一瞬,從容道:“不多。”
江知許又問:“這個症狀多長時間?”
傅延川一頓,眉梢微微一挑,意味深長道:“時間大概是——”
“——從我準女朋友不理我那天開始的。”
“……”
準女朋友。
好不要臉。
“具體多長時間?”江知許耐着脾氣,裝作聽不懂。
他偏頭,掀起眼皮思考了下“七八年了。”
“……”江知許懵了,傻傻的看向他。
傅延川清了清嗓子,模樣斯文坦然,不慌不忙地說:“因為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好土。
江知許再忍:“有沒有疼痛感?”
傅延川皺眉:“沒有。”
江知許:“有沒有類似肉球的東西脫出?”
“……”傅延川,“沒有。”
江知許:“排便正常嗎?幾天一次?”
“……”傅延川臉上開始有了一絲裂痕,“這個,也要回答嗎?”
江知許假笑:“是的,方便了解病情。”
“……”傅延川,“沒,沒有。”
“排便時間長嗎?順利嗎?”
“……”傅延川笑不出來了,機械地回答“沒有。”
“沒有排便?”
傅延川反應過來江知許問話的內容,閉了閉眼睛:“不長,順利。”
江知許出于職業素養,她還是心平氣和繼續道:“行,我給你做個檢查看一下。”
說着,站起身。傅延川跟着慢條斯理地站了起來跟在後面,處之泰然。
江知許戴上醫用手套,指了指床,不露聲色道:“褲子脫了,側躺,我給你做指檢。”
“什麽?”傅延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氣定神閑的表情徹底粉碎。
江知許面帶微笑,心平氣和地重複了一遍。心裏哼笑着:小樣,到這我還治不了你。
傅延川好半響才恢複自然,遲疑一下道:“看完,負責嗎?”
“……”此時,江知許的臉上也出現一條裂痕,但是很快恢複常态。
現在的江知許面對傅延川可能是有了破罐破摔的心态,說話也不再局促,有什麽說什麽,想什麽說什麽。
能勸退他才好。
只見江知許嘴角一絲笑意緩緩揚起,注視着他,施施然道:“負責。”
傅延川愣怔,對這個回答有些意外。
下一秒,江知許嘴角壓平,咬字清晰地說:“負責——給你治病。”
“……”傅延川似是不滿,扯了下嘴角,直接道,“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江知許搖搖頭,挑眉道:“我只能接受這個意思。”
傅延川聽後,薄唇輕抿,半響後緩慢地說:“我是個很傳統的男人,如果你不能對我負責,那我不能給你看。”
“……”
明亮的燈光映在他幽深的瞳孔中,好像帶着某種熾熱的希冀。
江知許別過眼去,不敢再看,擔心自己為之淪陷,心軟做出錯誤的決定。
只是忍不住腹诽:你現在講的話就不是傳統男人能講出來的。
接下來兩人都沒有說話,仿佛較勁似的,看誰先投降。
一分鐘過去,江知許敗下陣來,她實在受不了他眼睛裏燃燒的炙熱溫度,随意扯道:“傅延川,如果每一個讓我看病的患者都讓我負責,那我後宮佳麗三千不止了。”
“還有這是醫院,不是開玩笑的地方。如果你真的肛腸有問題,我随時歡迎;反之希望你不要占用醫療資源。因為今天你挂了這個號就會有其他患者挂不上。明白嗎?”
這是江知許第一次喊他的名字,輕輕柔柔的嗓音慢慢悠悠地吐出。傅延川極淡地挑了下眉,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名字還怪好聽的。
他垂下眼睑,淡淡地嗯了聲,緩緩指出她話裏的問題:“第一,如果每個患者都讓你負責,但能稱得上‘佳麗’的也只有我一人,其他勉強都算是打雜的;第二,我是在今天挂號截止的最後一分鐘挂上的,所以不存在你說的占用資源,我不挂,那就是浪費資源。”
“……”
傅延川的有理有據,讓江知許一時找到話來反駁,于是沒吭聲。
“所以,現在有時間解決一下我們之間的事情了嗎?”見她不搭腔,傅延川也沒在那兩個問題上過多停留,回歸正題,“江七七,我是認真的,如果你不喜歡我,或者讨厭我,我也認了。”
“但明明不是,我不知道你為什麽這麽抵觸。我反省了一下,你是不是誤會我和其他女人糾纏不休了?”
傅延川思來想去,想到了那天夜裏他跟韓甜甜的争執可能被江知許誤會了。
江知許詫異地看向他。
這人怎麽這樣啊,拿別人擋槍。
此刻江知許覺得自己也是瞎了眼,喜歡上這麽一個陰險狡詐的男人。
可她詫異的神色落在傅延川眼裏就是肯定,找到問題所在的傅延川也不着急了,他慢悠悠地解釋:“韓甜甜的父親和傅霆是生意上的合作夥伴,兩家關系不錯。但是我和韓甜甜本身并不熟。”
頓了一下,似乎很不願意承認:“傅霆是我,父親。”
江知許猜到了,也沒注意到他态度裏面的別扭。
因為她詫異的是另外一個點。
一個追求他的家世顯赫、學歷上等的大美女落在他眼裏,居然只有“不熟”兩字。
對啊,問題就出在這。
韓甜甜學歷比她高、家世比她好、外表也甩她一大截。
傅延川為什麽會選擇她呢。
是因為覺得她好騙?
江知許有些生氣,沒忍住問了出來:“韓甜甜著名主持人、家世好、學歷高。”抿唇,“長相也明豔好看,你為什麽會選擇我而不是她。”
冷臉看着他,腹诽:你敢說實話嗎?
目光裏,男人的唇角弧度漸深,竟擡手揉了揉她的頭頂,如同夢裏的少年一般。接着語速緩慢,一本正經道:“江七七。”
江知許心跳因他突然的動作起伏得厲害。
她屏住呼吸,注視着他,不知道他接下來會編什麽樣的謊話騙她。
誰知男人意味深長地看了她幾秒,才語氣玩味,仿佛影射什麽似的道:“你以為人都跟你一樣膚淺嗎?”
“……”
江知許拼盡全身的力氣才控制住自己,沒把摘下來的一次性醫用手套仍在他臉上。
最後,兩人的談話被一通電話打斷。
住院部有個老太太吵着讓她換藥,其他醫生誰都不行,此刻正在住院部走廊裏鬧。
江知許挂了電話,匆匆趕往住院部。
邊往外走邊丢下一句:“膚淺也不會被你騙,你死心吧,大騙子。”
“……”
—
“江醫生,謝謝你,這麽晚把你喊回來,主要是別的醫生換藥手太重。”
江知許理解,笑笑:“沒關系。”
江知許給老太太換完藥後,叮囑了下注意事項,才收拾東西下班。
剛出住院部大樓,手機響了兩下。
江知許邊走邊掏出手機,點開微信。
傅延川:【江七七,我們談談,來我家。】
江知許裝作沒看見,不想回。
下一秒,手機又彈出條消息。
傅延川:【你不來也沒事,我上樓找你,喊上江叔和周姨一起談。】
……
江知許向來吃軟不吃硬,打字:敢你就來。
還沒發送出去,緊接着彈出地一條消息讓她動作一滞。
她反複看着,像不認識字一樣,神情裏滿是難以置信。
屏幕上出現的一行字是——
【我和陳星澤分手了,準備和你在一起。】
【這次,有時間談談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