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命難求 - 第 36 章 章

第 36 章

黑鲛在湖裏沉睡,湖面上蘆葦似雪,水色清明,可見底下卧着幾塊引入注目的大青石。走到湖邊,神女記得自己修習的法術,在天祈山修習的三年,她日日煎熬,卻也始終未曾放棄過。只是,她天生沒有神力,所施展出來的力量往往達不到一半。

僅僅小半成,便也是她的極限了

按理說她應當害怕這只黑鲛才對,不光是怕此頭黑鲛難以招惹,且這只黑鲛還很有來歷,她這會兒才仔仔細細地想起來,小的時候曾聽母親說過,香息湖裏囚着的那頭黑鲛算來是她的遠親娘舅。

她母親琴王後當年便是由一只鲛神養大的,鲛神所生一子心性頑劣,過去不知死活吞吃了岐山的幾千名百姓,差點就引來上界天兵,好在母親及時降伏了黑鲛,将它囚在了香息湖裏。

如今過得也有三十年,不知這頑劣的家夥有沒有痛改前非。

她心頭懸着,偷偷朝着身後看了一眼,那個神仙遠遠站在亭子裏,是副預備看她如何除掉這只沾親帶故的舅舅的架勢。

悄然走進了結界,在泛着月光的湖面上看見了自己的影子。

“除掉這家夥又有何難?”不知心裏如何冒出此等有信心的念頭,她手中浮出一管樂簫。

過去宮裏有專門的樂師教她奏樂曲,其中有一種名為懸月之音的曲子便是為了引出海裏的水族,因西海水族乃由岐山治理,是以繼任的王女必然要學會懸音之曲。

啓唇吹奏了一會兒,在愈發清晰的月色裏,看見水面泛起了不尋常的波動。一頭幾乎大得驚人有如沉水之舟的黑鲛撲通一聲從水面上浮了出來。

黑鲛鑽出來的一瞬間,她丢下手中樂簫,掌心驀然多了一把金叉,金叉閃着凜凜神光,集中了她所有力量。

她只需要一擊,便能除掉這頭黑鲛。可手中金叉逼到近前,金光映在一雙濕漉漉的漆黑眸子上。她卻驀然心裏一動。

那頭黑鲛鑽出來的一瞬,眼裏是全無防備的希冀之光,她忽地想到自己是岐山未來的主人,可以統領這片水族中所有生物,這頭黑鲛是聽了她的樂聲出來的。

她應該在這個最好的時機殺了它,然而,她看見了這頭黑鲛身上密如網絲的傷痕,黑鲛的眼神甚至帶着幾分小心翼翼,也許它以為自己遇到了一個救它的人……

結界如一個泡沫一樣破開。

神女站在水面的那塊青石中,身影靜靜地沒有動。隔得很遠,她發覺那個神仙來到自己身後。

“你認為它無罪便放棄了這道試煉,還是你念在它同你有幾分關系而不忍殺它。”她耳朵裏聽見溫潤的聲音。

不錯,她放棄了。她怎麽能放棄??為了成為一個真正的神女,她曾經日夜修持,甚至質問上天要一個答案,好不容易才得來那麽一個機會。

這位神仙說了,她除掉這頭黑鲛便能通過,便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她不應該放棄,可是,心中卻好似有一個難以左右的念頭,告訴她,未必要殺掉這只生物。

為什麽呢?

她自己似乎也有些想不通,可腦子裏卻仿佛有人在替她回答。

“黑鲛有罪,卻也得到了它應有的懲罰,香息湖中有天雷地火陣,我方才看它背上有傷,想必是已經受過懲處了。我不必在這時候殺掉它!”

手裏的金叉化為一抹靈光,自她指尖上消逝。

便是不肯了的意思麽。

這話說得決然,似乎放棄了自己煉身成神的最後一個機會。她心頭不由自主地冒出遺憾,很想再向面前之人求個情,給她另一個機會,可不知哪根筋作祟,她竟頭也不擡地走開了。

她不願意為了自己成神的試煉而殺了這頭已經受傷的黑鲛。

許是看出了神女的執拗,墨衣的神仙淡淡笑了一下。香息湖邊蘆葦被風吹得翩然,墨衣的神仙看着神女走遠,忽地執手拿起一個事物,對着快要遠去的神女道,“這是你帶來的東西?丢在此處怕是找不到了,還是拿回去罷。”

“……”

那個泥人眉開眼笑地躺在那只白皙好看的手裏,面目模糊而笑容喜悅。她接了過來,可不過一瞬又把它還了回去。

神仙一怔,只聽得神女漫不經心地同他道,“我本來買它回來是想送人,不知旁人能否欣賞這只泥偶,既然帝君注意到了它,此番就當作道別之禮送給帝君罷。”

“多謝帝君給我這個機會!”

可這個機會,她到底是錯過了。

回到天祈山中,神女本想思索自己為何有些弄不懂自己,她怎麽會在那麽重要的關頭放過那頭黑鲛呢?

還未思索出個緣由,王宮中派來了一個臣子,奉王後的命令前來将她接回宮。

“母親……”,母親是希望她能夠繼任君位的,若是得知自己失敗,只怕會勃然大怒。她心裏理應害怕,可是上了馬車,坐在馬車之上看外面的風景,她居然也并沒有感到多麽心驚膽顫。

母親若是責怪我,那就認錯好了。可她心裏仿佛也知道,母親是根本不接受她犯下的錯誤的,從前在王宮裏,她做錯事身邊總有人會受到處罰,是以她不敢做錯什麽事。不敢得罪自己的母親。

“大不了就是一死……”,心裏又冒出一個念頭,她忽地皺了皺眉毛,發出一聲不為人知的輕嘆。

神女來到王宮已是她經過試煉三天之後,岐山的王君北钰王君已病退許久,她先去宮裏見了北钰王君,給父親奉了湯藥,而後才去王宮正殿見王後。

王後年紀非常輕,容貌甚至看不出幾絲婦人的痕跡,說王後和神女是一對姐妹也未嘗不可。只是,王後身份尊貴,一身華貴的王服和細致妝容将她襯托得極具威嚴。

她以往見到母親總是有些不自在,可今日進殿,她卻是直勾勾擡起頭細看了王後片刻。片刻之後,她行過禮等着王後的發落。

“我聽夙月說你對試煉很重視,料想此次有幾分勝算。”

王後看着站在底下的親生女兒,素禾是她養大的孩子,可她卻仿佛并不了解這個女兒,不知她竟然有膽量爬上天祈山怒罵上天,而這番怒罵後她居然真的得到了一個上界仙神的回應。

這番試煉若是通過了,素禾成為神女,便有資格從自己手中接過下一任王上的位置。

按說素禾真的做到這件事,王後應該為她感到高興。可此時此刻,不光神女的臉上沒有高興的神色,王後的臉上也是淡淡的。

在神女站了半個時辰後,王後終于幽幽告訴了素禾自上界傳來的消息。

“你可繼承我和你父親的王位,但卻并非是因你通過了試煉,而是上界仙神認為你心中有一番大愛,而岐山将來需要一位仁厚的女君。”

說這話時,卻不知為何王後的面孔上帶着幾絲似乎輕蔑而不屑的色彩,即便轉瞬即逝。

神女頗為意外地擡起頭來,一雙靈動的眼睛瞪得尤其的大,那雙清澈的眸子便顯出了幾分明晃晃的喜悅和訝然。

她是當真十分高興的。既驚且喜。

神女面上的喜悅之色溢于言表,王後見了,眉心帶着幾絲審視,最後意味不明地垂下了冷淡的目光。

素禾公主回了王宮,岐山舉行了一場歡迎并慶祝的典禮,邀了四方的王族并與岐山交好的一些仙神。作為岐山未來的女君,素禾理應在典禮上出個頭露個臉,再不濟也應規規矩矩地坐到結束。

可跟着公主的随侍卻是不知不覺将公主跟了個沒影,開場儀式結束,他們的神女殿下就不知去了哪兒了。

待得王宮掘地三尺尋找她時,神女卻是一個人回到了天祈山。

在天祈山的神宮裏,神女再一次見到了那位神君。今日這位神君卻罕見地穿了一身素服,聽見身後動靜,微微轉首回過身來。

“你怎麽在這裏?”

神女一見他便是瞪大了眼睛。錦辰帝君身為仙神,所住上界紫宸仙宮,平常幾乎很少下到凡界,她見過他一次便已經覺得很是不容易了,可沒想到居然還能再見他第二面。

神宮是為祭祀之所,往日都有長老負責管事,今日卻不見長老們,只有一個小童子在外頭探頭探腦地望着。

她認得這個小童子,這是附近的一個孤兒,被收留在了神宮做些灑掃的活計。偶爾祭司會嫌他悶頭悶腦,故意不給他吃飯。此刻小童子約莫是餓得眼花了,見長老不在,便想吃上面的供果。

可是殿裏頭除了她還有錦辰,而這神宮裏所尊的仙神便有護衛十方的這位錦辰帝君。她猶豫了一下,實在不知要不要當着他的面去把他的供果搶過來給這個小童子吃。

“素禾姐姐……”,那小童子哀怨地揮着一只手。她沖他眨了眨眼,用口型說道等一等——,而後擡起頭,便看見了錦辰帝君俊逸的臉上似乎有些微妙的神情。

小童子已是快要餓暈了,眼巴巴地看着供桌的方向。她擡步走到錦辰面前,自認為笑容可以吸引他的注意力,背着的手往臺面上掃了掃,便将糕點供果全數掃進了袖子裏。

嘴上還不望寒暄,“帝君突然下凡,莫非是我岐山有什麽災禍或是喜事?”

那一盤沉甸甸的糕點和幾個紅花果裝了滿兜,她掂了掂分量,放心地把手擡了起來,準備聽完錦辰的話便趕緊溜出去搶救那個小童子。

豈知錦辰微妙的神情掃視了她一眼,卻是忽地忍俊不禁笑了一下。

“以往神女借花獻佛可都是大大方方的,今日怎麽卻在本君面前遮掩了一番。本君莫非就這麽可怕?連幾個果子都舍不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