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命難求 - 第 26 章 章

第 26 章

那日沖到葉岚的宮裏去找他算賬時,長清想的是定要賞他一拳,這人明知道他們已分道揚镳,卻是趁着落入這颠倒之境還要來占她的便宜。雖則,那天他并未做出什麽出格的事,可那種膩膩歪歪的情狀,分明就是夫妻間的恩愛戲碼,葉岚仗着她辨不清夢境,就如此欺她。

長清心裏極是氣悶,他救自己是一碼事,可別又像從前那般,說什麽救人之恩以身相許。這種話,騙騙初出茅廬的不懂事的就罷了,騙她,莫不是活膩味了去!

心裏耿了一口氣,預備着發作,可葉岚被錦辰的元神壓制,平日裏沒機會出來。

這些時候,她早将那日的事抛在了心外,也沒盼望葉岚主動出來找自己罵一頓。就在她大人大量準備将之置之度外時,他卻來了。

青紗帳上繡紋稠密,好似開了一片片盛極的淩霄花。長清穿的是身雪青的袍子,腰間系着綿軟的絲綢緞帶,掩在帳中半坐榻上,她想,這時候她最好當做沒看到,畢竟她臉色可是十分的不好看。可因着頓了半響,半響也不動,誰也看出裏頭有異。不然……還是把他當成錦辰罷!畢竟她不說,誰也不知面前之人是誰。

可惜自欺欺人向來不是長清喜歡的四個字,她分得清葉岚和錦辰,就似分得清竹子和梅花一樣。

長清盯着那個雪白的身影,看了許久,終于是遲遲開口了。

“你是來找我麽還是走錯了門?”

方才想着錦辰的事,想着想着無端地被一股邪魔之氣逼近,險些就中了招,她醒得快,明白是葉岚到來,将那陣妖異的邪氣破開。

葉岚身上雖沒佩劍,可那道掌風正落在她的帳簾上,是他們神族的手法。

他為什麽過來?不是青天白日,又不是黃昏之時,他有空來找自己敘舊。這是個天将亮未亮之時,就連這宮裏都沒幾個站着的宮女。葉岚這個時候來,到底是要幹嘛?

長清心頭疑惑,問得便也直接。

她問罷,便低下腦袋揉了揉額角,似困了一樣。這不過是個細微的小動作,因她覺得那道掌風挨着自己太近了。

正是揉着,身邊忽地一暗,似葉岚到了身前,擡手落在她眉骨邊上,随即俯身在她額角上輕輕吹了吹,驀然開口,還是那般低沉磁啞的嗓音,聲氣卻輕得很。“今夜突然想來看你,來得不巧,方才……有妖魔現身我才不慎出手……”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聲氣裏透着一股愧疚之意,長清大約也知道,葉岚對自己雖無什麽歡喜之情,但恐怕死時也想明白自己做錯了事。他畢竟是神族太子,和自己卻有了一世的牽扯,恐怕也參悟了幾分,他們之間的事對錯難分。

可這虧和欠也是因她先貿然出了手,從一頭犀牛精角下救了他。終歸是她招惹在前,是以,長清在想明這不過是場凡世之劫時,就已然放下了。

如若不是葉岚從那留魂香中出來,不知天高地厚地在伏羲琴下救出自己。長清早已不再記挂此事。

她現今回到伏魔宮中,對葉岚,除了幾分暗暗的計較,也沒什麽別的心緒。

葉岚語帶愧疚,她有些聽不下去,偏過了頭,只道,“我自然知道那是妖魔,你來得倒也巧,若不然就只有慕雲救我,也不知……”

她想說,也不知慕雲有沒有這般及時。話到嘴邊,又覺得跟葉岚沒必要絮叨,便也住了口,面前葉岚身影還擋在面前,他身上愛帶着些香草的味道,方才吹那一口氣拂如蘭花,十分芬芳。

長清雖一向喜歡花草,可因面前之人不是花草,卻是個活生生的人,還是有些不大适應。不光偏了頭,還徑直把帳子給拽了過去。

帳簾将葉岚隔在外面,她四平八穩地道,“好罷!你可以回去了,多謝你方才救我。”

橫豎也不差這一救,葉岚早已魂飛魄散,她留着他的魂絲,便是準備用鲛珠再給他一條命。如今是在這時空倒轉的霧月神宮中,葉岚尚還活着。這時空若是不再颠倒,葉岚還是需要她塑他的魂。

長清覺得這恩恩怨怨無窮無盡,頗有些頭昏腦脹,因而沒顧忌地把葉岚拒之帳外。——不得不承認,是擔心葉岚突然想起他們是一對夫妻,意欲與她重修舊好。可在她看來,自打她跳下白池之際,将刀尖刺入他心口的時候,那些情意便也算不得數了。

以往浮黎常笑她是個天生的神仙命,因她原本的性子便很幹脆,很不留情。這份果決用在修行上,便常常能夠修出正道。

現今她對着葉岚,說不出什麽虛言,請他走,也不過就一句話的事。

葉岚身形微頓,他看着長清,也許眸色裏帶了許多未盡之色,可他們面前隔着面輕紗,朦胧輕紗裏坐着那個秀美端正的身影。他一向知道她果決,而今這份決絕還稍微克制了些許。長清只是有禮地下了道逐客令。

葉岚沉默了一會兒,不知在想什麽,長清懶得理他,徑自閉眼轉過身去。不知這白色的影子何時消失,等到周遭寂靜,她攥成一團的手霍然松開。

說來,要不是及時地拉上那紗帳,她也許真的會忍不住給他一拳。

可她偏偏看見,葉岚奔過來時臉上驚慌倉惶,一掌劈來,那眼神裏滿是緊切,只怕傷及她分毫。

這個人究竟是怎麽了?真令人捉摸不透……,好在她也不想琢磨他,為今之計,還是趕緊叫錦辰的元神有個落腳之地才是。

長清想着盡快把錦辰和葉岚分開,卻意外發現錦辰似乎對此事并不怎麽着急。

誠然,落入颠倒之境中,錦辰的真身還在天上,尤其還需日日壓制葉岚的魂魄,自然騰不出餘力來給自己找一個合适的落腳之處。

可長清回憶起來,這麽些天,錦辰似乎一次也沒提過要從葉岚的軀殼裏出來。

她一時有些想不通,便托人帶了一封手信送去伏魔宮。

手信上不過寥寥一句,“師父,如何半點不急?所在颠倒之境并非長久之事,還請師父早做籌謀。”

長清讓宮裏的丫頭把信送出去,自己便是一心一意等錦辰的消息。

她沒料到,自己還沒等來錦辰,卻先等來了雲翹的人。

雲翹的手下人舉着一封信問是不是她的,長清不知這信如何落到了雲翹的手裏,但心知雲翹這般大張旗鼓定是有備而來,便是問那是什麽信,她不承認那信是自己寫的。

那手下人說,“這是從你的宮中出來的東西,不是你所寫,那麽便是你身邊的人所寫。”

作為雲翹的人,此人一口一個你字,當得是有幾分輕狂。

于是當着一宮之人的面打開信件,只見上面字跡潦草,仔細讀來,恍然是封情書,只是語句露骨,說什麽幕天席地花前月下相會,只叫一宮的宮女都羞得垂下了腦袋。

長清聽得字句分明,忍不住探身上去從這老嬷嬷手中搶走了信,在衆人驚愕的視線中,她亦是心中一驚。信封落筆居然是慕雲二字。

這顯然,又是一樁構陷的陰謀。

慕雲剛剛回來,且不說他是葉岚的親衛,效忠的乃是伏魔宮,即便慕雲不是葉岚的人,他寫這東西又有什麽用?

正是覺得荒謬時,雲翹已是親自來到了她的面前。

許久未曾見面,這個愛穿黑衣的少女依舊在臉上帶了一張遮面的黑紗,只露出兩顆烏黑幽深的眼珠子,僅從這半張臉上,也能看出雲翹并非一個醜人。

只是她如此執着于黑紗遮面,大約是因為臉上有塊生來就有的胎記。

長清記得,雲翹一度想扒她的面皮,為此屢次三番地刁難她。

此時驟然面對面,雲翹還未開口說話,長清忽地上前去,做了個令人意想不到的舉動。擡手一把扯下了雲翹的遮面紗。

遮面紗下,只見白皙的側臉赫然有塊巴掌大的青黑色印記,雲翹全然預想不到,霎時擡起一雙驚慌的眼睛,那雙眼裏閃過倉惶驚愕,同時是極為惱怒的震驚以及滔天的怒火。

“你們——給我把這個女人綁起來!”“我要殺了她!!”

果不其然,又聽到了這句話。

雲翹的口頭禪一度就是這幾個字。

長清半點也不覺得意外,盯着雲翹另一半邊漲紅的臉,說,“你長得其實不醜,為什麽這麽執着于要別人的臉取別人的命,別人的再好那也是別人爹媽給的,雲翹公主,你出身尊貴,難道你的爹媽沒告訴你,其實美醜不光在臉上也在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