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燈裏的額頭抵在太宰胸前, 能清楚地感受到自他身上傳來的體溫。
這人在大冬天裏也還是一身沙色風衣的打扮,連圍巾都不圍一條的,看着就冷。
可實際上,他懷裏很暖和。
繃帶的保溫效果有這麽好嗎?
……放在她後腦勺上的手也好燙。
但是讓人很安心。
與那種飄忽不定、摻雜着暮冬寒風的失重感相反, 太宰的懷抱也好, 他的手也罷,全都是踏實且溫暖的, 能給予人沉穩而暖心的安心感。這種安心感會叫人不自覺地便想去依賴他、信任他, 同時……為他而着迷。
燈裏半斂着眸子, 暫時放任那股近乎滿溢的喜歡湧入四肢百骸,肆意妄為。
她抓住他了, 他還好好地站在她面前。
真好啊。
“燈裏小姐。”太宰抵在她後腦勺處的手輕撫她頭發,聲音低低的,卻很溫和,“我們回去吧?”
“嗯。”燈裏悶悶地應聲, 主動從他懷裏鑽出來, 卻沒再試圖掙開他牽着她的手,“還得聽聽太宰先生的解釋才行。”方才一瞬的軟弱與後怕頃刻間便消失不見, 此時她面上有的只是平靜。
太宰盯着她稱得上是冷淡的表情, 喉結不自主地上下滾動,“……”
好像……沒哄好。
應該帶顆糖出來的。
不過這樣的她……看起來也有些別扭的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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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裏降落的地方離員工宿舍很近, 因此兩人牽着手沒走幾步便回到了員工宿舍。
走到燈裏家門口的時候,太宰主動松開她的手, 對她彎唇笑笑:
“感覺會跟燈裏小姐聊很久, 所以……我先回去換身衣服, 馬上就來。”
燈裏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只是點點頭, 拿出鑰匙開門,什麽話也沒說——她想盡可能讓太宰慌一點,不然下次他還敢這麽幹。
看見防盜門被輕輕關上,太宰才轉身往家走,去換一身輕便的家居服,方便一會兒……認錯。
——他确實是存了拿這件事來試探她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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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燈裏換好鞋後,摘下圍巾洗手,換上家居服。她将矮桌擺正,又接了水,打算泡壺拿魔法植物做的香草茶,慢悠悠地等太宰來跟她“解釋”。
太宰的動作很快,水還沒燒開,他便自行打開了燈裏家的門。看他的速度,他并沒有逃避的意思。
燈裏淡淡地掃了太宰一眼,率先往矮桌的方向走去。
太宰無奈地跟上她,安安靜靜地随她在矮桌邊坐下。
看見太宰也好好坐下後,燈裏将倚到矮桌邊,單手托腮,懶散地開口:“太宰先生可以開始了。”她一副打算洗耳恭聽,看看他能解釋出什麽花來的模樣。
“嗯、嗯……”太宰讪讪地笑笑,雙手也乖巧地放到矮桌上,“那就先從‘寶物’開始說起吧。”
太宰雙手交疊,拇指相對而抵,“其實預告函上雖然說是‘漩渦’咖啡屋的寶物,但究其根本,漩渦咖啡屋是店長夫婦的所有物,所以我把調查中心放到了店長夫婦身上。”
燈裏的視線被他修長的手指所吸引了一瞬。
“調查的結果是,店長夫婦有一個很寶貝的獨生女,但是她在擇偶方面跟店長先生産生了分歧,在一氣之下離家出走,和她當時的交往對象結婚。”
“淺草是夫姓?”聽到這句話,燈裏也反應過來了——所以今天偵探社才沒有報警,原來都只是“熟人”鬧出的事情。她神色平靜地立起身子,原本托腮的手也收了回去。
太宰點點頭,贊同燈裏的猜測,“嗯,總之就是淺草小姐太過想念父母,但又不知道如今沒有聯系的父母對自己是什麽态度,所以才拜托朋友演了一場戲,想看看父母最珍視的‘寶物’是什麽。如果能知道這一點,屆時回來探望,也能帶些店長夫婦喜愛的東西。”
“只不過她沒想到的是,店長先生最珍視的寶物,其實是她離家出走那年拍的照片。”太宰說到這裏,略微頓了一下,“而且她和朋友提及這件事的時候,表述大概多少出了些差錯,所以預告函上的形容才會變成‘漩渦咖啡屋的寶物’。”
“因此這件事只是一個烏龍。”燈裏沒有像平時那樣,順着太宰的話繼續說下去,而是極快地給事件定性,“那麽太宰先生,又想借這件事知道什麽?”
面對燈裏幾乎算得上冷淡的問話,太宰微不可聞地嘆息,“我承認,我是有想着拿這件事來試探燈裏小姐的意思,所以——”
可他未說完的話卻被燈裏無情地打斷了:
“太宰先生,好像完全沒弄明白我為什麽而生氣。”
太宰輕緩地眨眼,難得對她此時偏冷的語氣感到不解,“……?”
就在這個時候,水燒開了。熱水壺的開關自動彈起,發出輕微的“咔噠”聲,有蒸騰的熱氣從壺口袅袅升起。
無人在意。
看見太宰罕見的、有些摸不着頭腦的反應,燈裏的手下意識地握緊。想到他方才平靜的語氣,又想到他直直墜落時,她止不住的心慌與恐懼,她忽然覺得有些可笑。
“原來太宰先生,真的一點都沒注意到。”燈裏擡起頭,直直地對上太宰的視線,“……就對自己的推斷這麽自信嗎?”
她的聲音很穩,也很平靜,與她水潤的雙眸形成鮮明的對比。可是她再平古無波的語氣,在提及某一件事的時候,都會變得顫抖:
“如果我擁有的不是魔法,而是真正的異能,如果我不夠……不夠喜歡太宰先生,不願意冒着暴露的風險去救你呢?”
她說了。她用略有幾分沙啞,甚至是帶着些許哭腔的聲音,說出了她此生最為重要的告白。
她也不想在這種時候示弱。然而思及太宰對自身安危全然不覺的态度,她就一陣火大。怒火與後怕交織在一起,将理智攪得一團亂。她明明不該在這個時候告白的。
可她控制不住。
看見喜歡的人在自己面前墜落……怎麽可能……無動于衷。
“為什麽這種小事,要賭上自己的安危啊……”太宰看見她那雙瑩潤的眸子裏盛滿淚水,質問人的分明是她,可她卻顯得極為委屈,“不能對自己稍微溫柔一點嗎?”
他能看出來,她是真的在為此擔心後怕,甚至可以說,比起他試探她的生氣,她更多的是他以自己生命為賭注的難過。
太宰張張嘴,他本想說,她不需要親自來救他,甚至她不必冒着暴露“魔法”存在的風險,只需要……在關鍵時刻喊史萊姆們一聲,讓它們給他稍作緩沖就可以。
可是他到底什麽也沒能說出口。
他算好了一切,卻意外地低估了她對他的感情。
“如果我沒有抓住你……”
燈裏說到這裏,便沒有再說下去了。她攥緊拳頭,視線被淚水模糊,再也忍不住的眼淚終于從她臉側滑落,但奇異的是,她偏偏還倔強地想控制自己的嗓音,想讓自己顯得更冷靜一點。
“……我喜歡太宰先生。”
燈裏盡可能沉穩地說完這句告白,便欺身上前,湊到太宰唇邊去親他。可與她果決的動作相反,她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指是顫的,甚至連抓他的力道也是顫的——仿佛害怕自己被推開似的。
太宰什麽話也沒有說,只是順着她,一只手環住她的腰,另一只手輕輕抵在她後腦勺上,幾乎是乖順地推波助瀾,用舌尖撬開她的唇齒,一點又一點地加深這個吻。這本該是一個有幾分強勢的舉動,卻莫名地給人傳達出安撫的味道。
交疊的衣物,略微顫抖的手,緩步升高的體溫。
呼吸急促,心跳亂速,唇上傳來柔軟酥麻的觸感,就連舌尖也是軟的、麻的,帶着難言的癢意與灼熱的歡欣。
這個吻混着告白,以及淚水的味道。分明該是鹹苦又酸澀的,卻又透着一股情難自禁的甘美。
喜歡與歡喜,擔憂與後怕,安撫與心疼,所有洶湧的情緒似乎都在舌尖的交纏下遁于無形。
半晌,太宰才主動拉開距離。他那雙一貫含笑的鳶眸半斂着,眸色有些沉,如被層雲所遮的月,可他擡手替人将眼淚拭去的動作卻又很輕柔。
燈裏垂着眸子,聲音仍帶着一絲不穩的喑啞,又因為方才的吻而顯得分外柔軟:
“太宰先生的吻技……好差。”
然而從她嘴裏說出口的,卻是這樣的話。
“……”
太宰簡直又好氣又好笑,誰能想到接完吻,她冒出來第一句話居然會是這個,“……才不想被燈裏小姐這麽說呢。”被人嫌棄吻技不好,他卻沒生氣——他的聲音同樣含着幾分啞意,還帶着無奈的笑音。
“是太宰先生之前自己說的,‘吻技是給櫻桃梗打結練出來的’什麽的……”燈裏略略擡起頭,快速瞟了太宰一眼,沒敢多看他,可他那線條好看的下颌和露在黑發外的蒼白耳尖卻留在她視野裏,久久不散,“而且,太宰先生自己耳朵也紅了。”
“……”太宰猛地僵住了,他張張嘴,不知道該怎麽接這話。他覺得他的耳朵應該……沒有紅才對。
燈裏調整好情緒,再度瞥了一眼他漸漸染上一絲微紅的耳尖,哼哼着故意用漫不經心的語氣繼續說:“騙你的。但是現在真的紅了。”
“……燈裏小姐。”太宰無可奈何地嘆息,顯然拿她沒轍。
而這麽被他笑着喊的燈裏撇撇嘴,沒有說話。
太宰瞥着她耳根通紅,但完全不肯示弱的模樣,故意拉近了些距離問她,“那要再來一次嗎?”他現在是完全知道了,她一點兒都沒在抗拒跟他接吻的,甚至看起來好像還很喜歡。
“……嗯。”燈裏應聲,主動迎上面前的人,閉上眼跟他接吻。
燒開的熱水無人問津,室內的空氣逐漸變得黏稠起來,仿佛随着氤氲的水汽一起,室溫也在緩緩升高。偶有的悶哼聲、急促的呼吸聲、唇舌交纏的水聲,以及衣物輕微的摩擦聲,成了室內為數不多的響動。
距離再度拉開時,燈裏只感覺腦子嗡嗡的,嘴唇上殘存的觸感也好,被吮得有些麻的舌尖也罷,還有接吻時自尾椎骨一路攀升的、令人腰軟的失力感也……從未體會過的一切都讓人愣神。
這個吻,和剛剛那個吻不太一樣。
——她确實是沒想到的,和太宰接吻,會這麽……舒服。
而太宰注視着燈裏水潤的、有些失神的豆沙綠眸子,又掃過她因為接吻而變得通紅的臉和耳根,不自覺地笑笑,悄悄平緩急促的呼吸,試圖讓染了些熱意的耳朵快點兒降溫。
不然等她一會兒回過神,估計又要說他些什麽。在……對象面前,還是要面子的。雖然對方還沒承認就是了。
下一秒,稍稍回過神的燈裏擡頭看太宰——她現在還在他懷裏,他的手還圈在她腰上——她眼底劃過一絲不自在,顯然她也沒那麽快從新鮮的刺激裏緩過來,“太宰先生,願意跟我交往嗎?”
饒是太宰也沒想到,她會直接這樣率直地問出來,因此他有些愣愣地呆在原地,沒有馬上回答她。看來之前确實是把她憋壞了。
只是太宰的沉默讓燈裏有些誤會:
“……現在說不出口也沒關系。”她坦率地對上太宰的雙眸,眼裏是毫不掩飾的喜歡與愛意,“反正,從剛剛的吻裏……我能感受到,太宰先生是喜歡我的。”
“……!”
燈裏擡起手,輕輕捧住太宰的臉,稍稍有些強勢地不讓他躲開她的視線,“如果太宰先生不确定我喜不喜歡你,或者不知道怎麽跟我表達感情的話……随時跟我接吻都可以。”她抵着他額間,雙眸溫和地半斂着,說話的語氣很輕也很軟,“我會好好回應你的。”
“真是的,全都被燈裏小姐說了……”太宰用手裹住燈裏搭在他側臉的手,鳶眸溫和地回應她的對視,“我願意哦。”
他頂着微紅的耳尖,難得對人透露了一些真心。
“不如說,榮幸至極。”